第016章 端陽詩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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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鬆聽聞朱喬年的言語,有刺耳之感,感覺自己上了賊船似的。但他也沒顧很多,年輕人心裏多少有些虛榮心,加之肚中有酒,便也豪情起來。朱喬年特別提到了要應情應景,看來文風婉約是不討好的。

    對於詩詞,倒也難不倒秦鬆,他的腦袋中裝有大量詩詞。應情應景,作一首抗金之作,如果父親知曉,輕則一頓臭罵,重則怕有流落街頭之禍。秦鬆便又尋思,這民間詩會裏,並沒有父親的耳目,作上一首,父親未必知道。秦鬆抱著如此心理,便將辛棄疾的那首《破陣子》吟了出來。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民。可憐白發生。

    “好!妙!”朱喬年等人在秦鬆吟完後,大聲喝彩。這一首《破陣子》的確是上好佳作,特別是在如此場合,更顯特別珍貴,同桌幾人興奮無比,幾近熱淚盈眶。

    “哈哈,秦公子,真是後生可畏啊,如此年齡,就能作出如此鐵血詩作,令我等欽佩欽佩。”朱喬年對秦鬆抱拳拱手道:“秦公子的詩作,道出了天下誌士的心聲,如今朝廷決心不明,天下英豪,皆有報國無門之感。不過秦公子,正值美好年華,大可不必生出這‘可憐白發生’的感歎。”

    秦鬆隻是頷首一笑,並不言語。詞作本就是抄襲辛棄疾的,自己並未太深的感觸,相反,同桌之人的感觸,卻更深一些。幾人又喝了幾碗水酒,談了一些閑話。鄰桌的一個人走了過來,將一張箋遞給朱喬年。

    朱喬年將紙箋捧在手裏,不住地頷首稱讚,然後又講紙箋遞給秦鬆。秦鬆接過紙箋一看,心裏驚駭了一下,臉上有不悅神情,紙箋上的文字,正是他剛吟的那首《破陣子》。秦鬆的第一感覺,便是要立馬撕碎了這紙箋,有自己的犯罪事實記錄在案的感覺。

    如果傳出去,讓父親知道自己作了這麽一首詞,怕有禍事上身。秦鬆見落款並未書上自己的姓名,心便又安了些。如此還好,隻要沒人知道此詞是自己所作就行,便將紙箋放在桌上,不再理會。

    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從畫舫那頭走了過來,情緒激動地對朱年喬道:“朱大人,果不出所料,那賊人雖未明確提出那賣國求榮的策略,言裏話間,卻盡是那等意思,如今那官方畫舫群裏的詞作,皆是文風婉約,無不透出那靡靡之音,實叫人憤慨。”

    “賊人既然未明確提出,想來還是有些顧慮,但賊人賣國之心已決,我等的任務,就是將其包裹在肉體之內的那顆肮髒之心,剝弄出來,丟在路上,讓天下人盡知。”朱喬年站起來,憤慨地對畫舫裏的學子說道:“大家靜下來,賊人的賣國之心已決,是我們反擊的時刻了。”

    民間畫舫裏所有人,皆麵對不遠處的官方畫舫群,從身上掏出一張紙箋,齊聲誦讀起來。

    怒發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一時之間,西湖裏,全是震聲若雷的誦讀嶽飛《滿江紅》的聲音,激情處,秦鬆也跟著吼了幾句。梅兒從未見過如此場景,難免有些駭怕,緊緊地抓著秦鬆的衣服,躲在他的身後。

    眾人在誦讀完一遍後,又從頭再來一遍,所有人都是喝了點酒的,在酒精的刺激下,情緒愈加高漲,誦讀之聲,一陣高過一陣,更有甚至,開始將酒碗拋向對麵的畫舫,瓷碗掉落在對麵畫舫的頂上,啪地一聲摔個粉碎。

    秦鬆看著眼前的人的行徑和情緒,覺得和現代的憤青無異,至於過與不過,他不好判斷,憤慨之下,人的行徑多少有些出格的。梅兒覺得有些駭怕,央求秦鬆回到岸上去。

    秦鬆尋思,如此下去,不曉得會弄出什麽亂子來,於他來說,自然是無所畏懼的,但身邊還有個梅兒,讓她受到傷害就不好。這會兒人的情緒全在誦讀詞作上,也無人顧暇秦鬆二人。秦鬆帶著梅兒穿過畫舫,走過跳橋,回到岸邊。

    秦鬆帶著梅兒,站在西湖的堤岸上,周圍的人群中,也有人在隨著民間畫舫群裏的人誦讀節奏,高聲誦讀著《滿江紅》。官方畫舫群裏,有些騷亂,已有人在靠近民間畫舫群一側的畫舫上,飛舞手臂,指責著民間詩會的人。民間畫舫群中,不時有酒碗拋向官方畫舫群,有的酒碗剛好越過官方的畫舫,正好落在官方畫舫群中間的水域裏。官方畫舫裏,出來指責的人愈來愈多。

    這反而激怒了民間詩會的人,紛紛將酒碗砸向官方畫舫,一時之間,官方畫舫群裏,亂成一遍。秦鬆看見,官方畫舫裏,不斷有人在官兵的護送下,走到岸邊上來。岸上圍觀看熱鬧的人,對眼前的一切驚愕萬分,當然也有好事者,在趁機起哄,說出一些打倒賣國者,要求積極抗戰之類的言語。

    護衛官方畫舫的那隊官兵,衝將過來,口中厲聲地喝斥著圍觀的人群,圍觀的人群見出事了,紛紛作鳥獸散,生怕誤傷到了自。片刻之前,還是人滿為患的堤岸,除了官兵,再無閑人。人們都奔向遠處,再停下來看熱鬧。秦鬆正欲帶梅兒跑向安全地帶,卻已來不及,官兵已衝過來,隻要用身子護著梅兒,站在原地不動。

    官兵正欲衝上民間畫舫群裏,去抓人的時候,護衛靈隱書院學子的那隊官兵,刷地一下,全將戰刀抽了出來,拿在手裏,擋住了護衛朝廷官員的那隊官兵。

    護衛朝廷的官兵首領,厲聲喝斥道:“我等奉宰相之命,去捉拿逆賊。爾等何人,受何人之命,竟敢阻擋,可有兵符?”

    護衛靈隱學子的官兵首領道:“哼!好大口氣。我大夏朝的宰相有調動兵力的權力嗎?問我等是何人,我倒想問問,爾等可有樞密院的調令和兵符。逆賊,這裏何處有逆賊?這裏全是愛國的學子和官兵,沒有什麽鳥逆賊。看爾等個個衣衫整潔,連個盔甲都不穿,想來就是那上不得戰場的孬種之軍,哈哈......”

    “哈哈......”說話將領身後的士兵,隨著將領哈哈大笑起來。

    梅兒在秦鬆懷裏嚇得瑟瑟作抖,秦鬆卻是很冷靜地看著兩隊人馬如何收場。

    “你...你等到底是誰的麾下,快快報來,再不讓開,休怪刀劍無情!”護衛朝廷官員的將領怒道。

    “哈哈。”護衛靈隱學子的官兵仰天一笑道:“威脅我等嗎,你膽敢上前一步,便叫你等血濺西湖,統統見不著明天的太陽。我等手中的刀,本來是血飲金賊的,如果你要硬闖,那隻好拿你等的頭顱祭祭我等的戰刀了。”

    “你......”護衛朝廷官員的將領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什麽你。告訴你,我等是你何人也無妨。我等本是大夏朝的西軍一部,一路拚死血戰,隨皇上來到這裏。為了就是有朝一日跟隨皇上打回去,可皇上受賊人蠱惑,居然有降和之意,實叫天下壯士心寒。我等的親人,還在金賊的蹂躪之下,我等的故土,還在賊人的鐵騎踐踏之中,你說我等會投降嗎,會乞和嗎,我等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絕不會苟且偷生。”

    “這......”護衛朝廷官員的將領聽聞此言,不禁猶豫起來。

    “你我同為大夏朝的軍人,本該拔刀向北,同仇氣慨,卻在西湖邊上兵戈相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等戰死疆場,是死得其所,為保護這些愛國的火種戰死,亦是死得其所。你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但你等若想抓這些愛國學子,就是我等的仇人。好漢做事,敢當敢為,如今我朝,是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我和兄弟們,皆自發而來,決無受何人指示。你也為軍人,就不要以此事,誣告在北奮戰的任何將軍。”

    民間畫舫裏的憤慨書生,憤怒地將一支支火把,扔向官方畫舫,官方畫舫群燃燒起來,漸漸地形成一個巨大的火團,紅紅的火焰竄上空中,映紅了西湖的上空。

    護衛朝廷官員的將領,聽了對麵的官兵將領言語後,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沉思片刻後,奔向隊伍之後的一個轎子前,低聲說了一番,又聆聽片刻,匆匆跑回來,對自己的士兵下達了撤退的命令,然後護衛著一頂頂轎子,朝南邊而去。

    看熱鬧的人們,見官兵遠去,又紛紛圍攏過來,看著燃燒的畫舫,議論紛紛。

    “少爺少爺,快點回去啦。梅兒好怕。”梅兒在秦鬆懷中,抬起頭來央求道。

    秦鬆道:“嗯,回去回去,沒得看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