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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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鬆和楊霸到了運河碼頭,見碼頭人頭攢動,上百艘大小的木船停在碼頭之下。運河裏,還有船不斷地蕩漿而來。這個時候的運河兩岸,隻有稻田和低矮的房屋,舉眼望去,運河就如一條巨龍,蜿蜒地朝東北方向而去。農田裏,一片農忙景象,農民正在趕二道水,將先前犁過的田再翻犁一遍,就可栽秧了。犁田的農人,偶爾會停下,看看運河裏的場景,大抵也是曉得了北邊的戰事。但隻要戰火還沒燒到臨安來,這田自然是要繼續種下去的。

    天色尚早,就有如此多的人,聚集在碼頭,應該有些是晚上到的,在臨安城裏有親戚好友的,夜裏都去投靠了。留下來的,都是在臨安無親無故的人。一艘艘木船靠岸,船上所載的人大多都是逃難而來的。男人扛著一個大麻口袋,手中牽著幾個兒女,女人也是背著大口袋,手中提著一口破鍋。他們大抵想,皇城是安全的,與皇帝同在,也是他們的一個心願。碼頭的人聲有些嘈雜,小孩的哭聲和大人們的喝斥聲此起彼伏。

    楊霸看著眼前的場景,道:“秦兄弟,聽說建康好像淪陷了?”

    秦鬆淡淡地說道:“楊兄,不是好像,是真的已經淪陷了。這些人,大抵都是從建康逃難而來,如今北邊的民眾,怕已是人心惶惶啊。北邊那些還未淪陷之地的人,還在觀望,一旦戰事呈現頹勢,湧入臨安的人怕還要多。”

    “恨不能去北邊痛殺賊人!”楊霸狠狠地用腳踢了下碼頭的地麵,然後又抱怨朝廷道:“可恨那皇帝老兒昏暈,竟派狗將剿滅了族兄,要不,我現在一定是跟隨族兄,征戰在北方的沙場之上。哼!我大夏朝的皇帝,就是個膽小如鼠的孬種,居然曾在海上漂泊了許多日子,真叫人笑掉大牙,曆朝曆代,都未聞過。”

    秦鬆給楊霸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道:“楊兄,大不可如此氣憤。有的人,對外懦弱無能,但對自己人,卻凶如豺狼。當今皇上,大抵就是這種人。如今這天下局勢,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治國平天下,就讓那些官老爺去操勞。我等平民百姓,做好自己的份內事即可。”

    楊霸有些不解地問道:“秦兄弟,如今建康已淪陷,如果金人踏馬南下,平江或許不日也將淪陷,我們此行有必要麽。“

    秦鬆微微一笑道:“楊兄,金人攻陷建康,隻因守將貪生怕死,棄城而逃。而韓將軍駐軍鎮江,金人要南下,得過韓將軍這一關。我聽多人言語,都說這韓將軍勇猛善戰,且治軍有方,他的軍隊是大夏朝的中流砥柱,我尋思,金人要再南下,也不是件易事。趁這檔口,競爭對手少,更容易和平江的錢莊談合作事宜。”

    二人朝下走,找到開往平江的木船。二人上船,見船內人並不多,寬敞的船艙內,坐著幾個公差打扮的人,那幾人的臉色並不好看。如今除了公差,少有人北上。船家也是看在,從平江來臨安的單麵,顧客還多,才勉強地經營著這生意。天曉得,那天金人就打了過來,要是被抓住,怕也是掉腦袋的事情。船家拿著長長的竹篙,在船頭吆喝了幾聲,見再無人上船,便解下韁繩,將船撐裏碼頭。船上的夥計搖著櫓漿,木船緩緩沿著運河朝北開去。

    船艙內除了秦鬆和楊霸,就隻剩下那四五個公差。如此情形之下,被派往北邊公幹,大抵是有些牢騷的,從幾人的容貌上看,都是上了三十歲的,自然是有家室有牽掛的人。“聽王大人說,皇上又準備從台州出海,逃到海上去。”,“大抵是這樣的,前日我表兄來臨安,說台州海邊,突然冒出許多官兵。”,“他娘的,這皇帝做到這份上,還有個球意思,真他娘的慫蛋一個。”,其中一個官差瞟瞟秦鬆二人道:“噓!老張,你這暴性子得該該,這話要是傳入皇上的耳朵裏,怕會有免頂之災。”

    戰亂年代,這皇權的尊嚴大抵也低賤了起來,作為皇權的受益者的官差,都是如此辱罵皇帝,民間的人士,特別是北邊的,怕已將皇帝的娘操了個翻天。時近中飯,秦鬆從包袱裏將餅拿了出來,遞給楊霸兩塊,二人就著自身帶的水,將餅吃下,當了午飯。秦鬆無意聽官差的談論,便邀楊霸站在船頭。

    四月的陽光並不炙熱,木船的行駛速度雖慢,站在船頭,卻也有徐徐涼風迎麵而來。兩旁依然是一片農忙景象,水田裏盡是犁田的人,間或還能隱約聽見幾聲吆喝牛的聲音。農家人的午飯,一般都是在田頭吃的,間或一家三口,在田頭吃著午飯,場麵有溫暖有溫馨。還能看見一些小家夥,精光地在犁好的田裏嬉戲,個個被染成小泥人,卻是開心無比。如果沒有戰爭,沒有殺戮,想來這樣的日子也是挺不錯的。

    秦鬆對也在欣賞運河兩岸景色的楊霸道:“楊兄,荊湖那邊,也是這個時節犁稻田吧?”

    楊霸點點頭道:“你們溪州那邊,種單季稻的話,這個時候上勁犁田。我們龍陽是種雙季稻,這會兒怕已經栽下早稻了。”

    秦鬆自嘲地笑道:“嗬嗬,這離鄉日久,老弟卻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了。老家那邊的農事也隻記得個大概。楊兄,你的族兄楊幺英雄,在龍陽還有屬下麽。”

    楊霸回憶了一番,那些久遠的事情,聲音有些低沉地道:“部屬自然是有的,但朝廷鎮壓的厲害,如今又沒有領頭人,大抵都作鳥獸散,成為農人和漁民了吧。秦兄弟,我們湖邊的人,和你們山區的人一樣,溪州那邊不是有竿民麽,就是閑時務農,戰時是兵,我們是閑時為漁民,戰時為漁兵。一旦朝廷有征召,很快就會組成一支隊伍,強化訓練一些日子就是一支能征善戰的隊伍。無奈朝廷對荊湖兩路之人,心存芥蒂,不但不征召,相反在暗暗打壓。搞不懂,你說他的大夏朝都快完了,還打擊我們有什麽卵用。”

    秦鬆嗬嗬一笑道:“如此也好,萬一金人打到荊湖,那些竿兵、漁兵也可以保衛一下鄉親,免受金人的殺戮。”

    “沒用的,秦兄弟,對付土匪山賊尚可,對付正規軍隊不行。”楊霸歎了口氣道:“你是沒有經過戰爭的,戰爭是殘酷的,就是殺戮殺戮再殺戮。竿兵漁兵雖然勇猛,單個戰鬥力很強,但如果不集中起來,加以訓練,麵對正規的軍隊,是沒有戰鬥力的。”

    木船經過一日的行駛,到達秀州府的所轄之地,在一個名為周莊的小鎮停靠了下來,搖漿櫓的夥計也累了,需要歇手手,明日再有半日,就可到達平江。客船長期跑運這條路線,岸邊的客棧老板大抵是可以估算出客船到達時間的。

    岸邊有幾位客棧掌櫃,還有一些抹著淡妝的女子。搖櫓漿的小夥,紛紛上岸,摟著岸上一個女子的腰,說笑著朝上走去。這櫓漿手,就和水手一般,常年風裏來雨裏去,大抵是需要多種慰藉的,又因為常年在此停靠,便有了相好,在此去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一個矮個子賊眉鼠眼的中年男子,對秦鬆、楊霸道:“二位老板,儂是要住店麽,阿拉的店幹淨又便宜。”

    秦鬆本能對這客棧掌櫃有種厭惡感,但別的客棧老板在招呼官差,就跟隨這個中年男子,到了他的客棧中。客棧還算氣魄,是三層樓的木房,圍成的院子。秦鬆、楊霸跟隨男子到了櫃台,男子不斷地從秦鬆、楊霸口裏套著話。

    “二位老板的打扮也不像官差,如此局勢,還往北邊走,肯定是做大生意的啦。”男子又看了一眼秦鬆道:“這位老板,一看就是有福之相,他日定能輝煌騰達。”

    這種生意人的客套話,秦鬆在現代見得太多了。當麵將人誇上天,背過身去就吐口水是他們天生的本事。秦鬆隻是哼哼地笑了下,並不接男子的話。

    “送一桌上好的酒菜上來。”楊霸吩咐著男子,並和秦鬆上樓,進了所開的房間。二人在房中小憩一番後,二人同時欲對對方說些什麽,而又都沒說出來。

    秦鬆笑道:“嗬嗬,楊兄先說。”

    楊霸瞟了一下敞開的房門,壓低聲音說道:“秦兄弟,可發覺...這店老板有些怪異?”

    秦鬆也壓低著聲音說:“方才我要說的正是此事。”二人相視一笑,楊霸是從戰場血堆裏爬出來的老江湖,秦鬆雖在大夏朝經曆尚少,但在現代的電視劇、小說裏這種事情見得老多了。楊霸湊近秦鬆耳朵,如此這般,說了一番,秦鬆是連連點頭。

    男子端了一盤好菜和一壺好酒,走了進來,邊將酒菜放在桌上邊道:“二位老板吃喝喝好。”

    “忙你的去吧,隨帶將門帶上。”秦鬆吩咐著男子,男子一臉笑容地退出房間,吱呀一聲,將門關上。

    “幹了,兄弟。”“幹,好酒。”秦鬆和楊霸在房內大聲說道,其實桌上的酒菜絲毫未動。偷聽的男子,嘿嘿地輕笑幾聲,輕手輕腳地走下樓去。楊霸從頭上取出一根銀針,插進每盤菜中,並未變色,又將銀針插入酒壺之中,見銀針立馬變得烏黑。

    “秦兄弟,這酒是沒得喝了,但這菜沒問題,可以放肆吃。”楊霸道,二人大快朵頤,將盤中的菜吃了個精光。楊霸早和秦鬆商定,若這是家黑店,雖身不能去北邊殺賊,但這為民除害的事情肯定是要幹的。二人吃完菜,就假裝被毒到,趴在桌上。楊霸的右手則緊緊地握著刀柄,隻等男子進屋劫二人的錢財,然後將其一刀斃命。

    黑店並不是烏漆麻黑的,相反是燈火亮堂,秦鬆和楊霸等了好一陣子,卻不見男子帶人來動手,正欲走到窗前瞧看一番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隻知道吃喝,腦袋被人割去了,怕都不曉得。”

    然後是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接著一個男人發出“啊”地一聲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