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8章 秋風蕭殺話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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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盟文書簽訂後,接下來夏朝給北邊而來的朋友安排的是遊玩西湖的活動。隨諸葛秋而來的金人,在夏朝皇帝麵前,個個都是趾高氣昂,但在西湖遊玩時,看漢人的閣樓亭榭、畫舫妓寨如此精致細膩,漢人女子的舞蹈和琴調也比他們的婉約纏綿許多,這個時候,內心卻有一份自卑和仰慕。

    在出發之前,諸葛秋在秦木會的耳邊輕聲說了一番。秦木會微微一怔,道:“使節大人真要去見那個反賊?”諸葛秋點點頭。秦木會招來監察禦史萬俟卨,叫他帶諸葛秋去長興島牢獄,一再囑咐萬俟卨,要確保使者大人的安全。

    長興島牢獄在臨安城的東麵長興島上,原來是一片荒蕪的小島,自臨安成為夏朝的行在以來,皇帝的天意,就在與金和戰上搖擺不定,朝令夕改,也是常有的事。秦不會曾因和皇帝旨意相左,在長興島牢獄關了六個月,漸漸的,長興島牢獄,便成了大夏最高等級的監獄,關押得大多是三品以上的犯事的大員,也關押一些重要的犯人,譬如張名楓,就關押在其中。

    秋日午後陰沉的天空,盡是灰白的雲霧,此種天氣,多少叫人壓抑,到了通海的灣口,湖麵更顯陰沉,諸葛秋知道,此趟行走,不是一個美好的旅程。

    二十前前,夏朝舊都汴梁富庶繁華,國泰民安,汴梁街道裏,有各種膚色,操各種語調的番外人士,泱泱大夏,有天下中心,八方來朝之感。汴梁西郊的豫西書院,是與嶽麓、白鹿洞、應天、嵩陽四大書院齊名的書院。彼時,書院最負才名的兩人便是張名楓和諸葛秋。

    諸葛秋記得,也是時下季節,他和張名楓爬上書院後麵的豫山,俯瞰山巒和大地,有恰似同學少年,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之感。

    “名楓,逢此太平盛世,我等書生該以各種方式報效朝廷?”

    張名楓望著遠處層林盡染的山巒:“嗬,諸葛兄,太平盛世,大抵是沒有戰亂年代的豪情悲壯人生的。名楓才疏學淺,無甚大的誌向,待學業完成,便繼承祖業,做個小地主,逍遙快活一生。”

    “嗬,名楓此言大謬,先賢範希文曾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名楓是書院才子,而書院的才子都是以入仕為天下先憂而榮。你卻想著去做一個小地主,去先樂,怕不是肺腑之言吧。”

    張名楓笑道:“太平盛世,書生無用啊。”

    諸葛秋雖年未弱冠,卻看得高遠:“太平盛世自然沒錯,但我總覺得,這盛世景象之下,暗含危機,如今遼朝契丹,雖在自行衰落,但生活在白山黑水間的生女真正在崛起,據說他們的首領完顏阿骨打已統一女真各部,正在反抗遼人的統治。馬背上的民族崛起,通常是用野蠻的征戰和殺戮來征服天下。我朝雖富庶繁盛,然後久未戰爭,上至朝廷,下至民間,都有一股怕死的情緒在發展壯大,若女真他日來侵犯我朝,怕將有滅頂之災。所以我等書生,就該居安思危,入仕做官,革除朝野的享樂怕死之風,以固我朝社稷根基,保我族同胞世世安寧...”

    下午時分,空中的雲層增厚,黑黑得烏雲壓著大地,一場猛烈的秋雨就要降落下來,諸葛秋佇立在去長興島的船頭。

    萬俟卨一臉陷媚:“大人,船頭風大,進艙裏憩息吧。”

    諸葛秋望著波濤翻滾的江麵,道:“這點風雨算什麽...”

    “呃,下屬忘了,大人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大人,可否...”萬俟卨看了看諸葛秋,繼續道:“可否在金主麵前,替小的...小的美言幾句,屬下願意盡忠金上,為金國效勞...嘿嘿...”

    諸葛秋一怔,然後道:“萬俟大人,這...這是要叛你朝?”

    “大人,我是鮮卑人氏,這朝本就不是我族之朝,就無叛與不盼之說,再說識時務者為俊傑。”萬俟卨嘿嘿一笑,又道:“如今這夏朝,雖和貴朝有了和盟,可攤上這樣的皇帝,究竟還能存立多久,實在不好說,這人總得留著後路的,也不是留後路,隻要大人引薦,我萬俟卨誓死效忠金主,嘿嘿....”

    “萬俟大人,真俊傑也。好,我會竭力引薦的。”諸葛秋拍了拍萬俟卨的肩膀,心裏卻是罵道“這狗日的,不是我族,其心必異,真是他娘的一點都沒有錯”。

    萬俟卨又道:“大人為何要見行刺您的人?”

    “他是我的同窗摯友!”

    萬俟卨大驚失色:“大人,是...是漢人?”

    諸葛秋看著萬俟卨驚駭的樣子,哈哈大笑:“萬俟大人,不必擔心,鳳選良木而棲,人擇明主而俸,你我是一路人...”

    “呃,一路人,人擇明主...而俸,甚好甚好...大人。”

    長興島牢獄戒備森嚴,淒厲的喊叫,不絕於耳,仿若人間地獄。諸葛秋麵色凝重,步子快了起來,擔心張名楓也遭受了這皮肉之苦。萬俟卨則大聲訓斥獄卒,命停止拷打犯人。

    牢房的門一層一層打開,鋪滿稻草的牢房角落,一個頭發淩亂披在頭上的黑衣人,靠牆而蹲,臉上依稀可見被抽的血痕,眼神犀利而又鄙夷地看著從門外走進的諸葛秋等人。

    萬俟卨命令著獄卒:“快...快給...這位先生解開腳拷。”獄卒慌忙上前,給張名楓解開腳拷,隨行而來的獄卒將一個矮腳方桌方在牢房之中,擺了兩個木凳,又將一盤好酒菜擺放在桌上,然後退了出去。

    萬俟卨討好地笑道:“大人,和這位先生飲酒暢談吧,屬下在外恭候,有需要,你隨時吩咐。”然後退了出去。

    諸葛秋麵對張名楓坐下,將兩個酒杯斟滿酒,然後道:“名楓,過來,喝酒。”張名楓並未理睬,而是冷冷地看著諸葛秋。

    諸葛秋自行幹了一杯:“名楓,你我闊別二十載,不想相遇於你要刺殺我。這是人生的諷刺,好像也是冥冥注定。我知道,你心底瞧不起我,恨不能殺我食我而後快。理解...理解...”

    諸葛秋吃了箸菜,又將自己的酒杯倒滿酒,一飲而盡:“你的事,我經多方打聽,也是了解一二的。還記得當初我們在豫山上的談話麽。後來的事情走向,我的判斷是對的。你的遭遇,是萬千同胞的遭遇。怪誰?怪皇帝?也可以怪,更主要的還是怪朝政和社會的風氣,文臣愛財又怕死,武將怕死又愛財,朝廷上下,遇外敵,不是想著去抵抗,而是總想用錢去求和,還說甚麽,戰爭不符合兩個王朝的利益,唯有安寧和平,才是兩個王朝的共同出路。真他娘的扯淡,金人追逐的是利益,他們看到夏朝的懦弱和混蛋,能要了夏朝的一切,憑什麽不要?”

    諸葛秋飲了三杯酒後,有些微醉,也不理會張名楓對自己的神色,繼續說道:“名楓,你可以蔑視我,但你得理解我。我並未做女真人的走狗,殘害我族同胞。自金犯夏始,我便跟隨李綱大人四處征戰,翼山一戰,我部全軍覆沒,我漢男兒沒有一個投降,這些人,都是民族脊梁和英雄。金人再打掃戰場時,從血流成河的屍堆裏,將我拔了出來,我對金人事吐血大罵。金兵要砍我頭之際,他們的皇帝路過,將我帶到他的營帳,我仍是破口大罵金人的殘暴和無德。”

    諸葛秋看了看張名楓,繼續說道:“名楓,夏朝皇帝雖懦弱,但他娘的都是氣量小之人,莫說罵他們,稍微有不敬言語,怕都要割了頭去。但金人得皇帝完顏晟,不但沒殺我,卻以禮相待。就這氣量,我覺得這皇帝,就比夏朝的慫貨皇帝強,於是我做了他的幕僚,嘿嘿,也就是你口中的金人走狗!”

    “我雖身在金朝,但心卻在故土。這些年來,為金指定漢製,就是想要金人學會仁愛,不再征戰殺戮,也可免我族同胞殺身之禍。多說無異,這功過好壞自有後人憑說。名楓,我回去就叫皇帝放了你,兄弟也隻能做到這點...”諸葛秋說完起身就走。

    “諸葛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