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場人龍對抗越演越烈，沈亮突然有一種錯覺——

    自己之前下達的那個命令，或許是錯的。

    天空中連同地麵上，都被染上了一層血色。

    隨著活著的士兵越來越少，似乎天平開始向著那一端傾斜——

    代表著死亡的冰龍。

    ……

    葉子青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整張臉漲得通紅，她握著劍，氣喘籲籲地看著麵前這個眼神空洞的女人，在她的眼中，似乎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她直起身子，放棄了對龍的進攻，隻是平靜地看著她。

    而對方的劍也停了下來，冷酷自然地收到身側。

    “嗬嗬……”葉子青苦笑一聲，終於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走上前一步，向著惠慕華伸出右手。

    對方微微一愣，向後退了一步，就像是一隻驚慌失措的動物。

    但是，惠慕華終於還是停了下來，佇立在龍頭之上，左手邊是一人多高的巨大龍角。

    葉子青更加堅定了內心的猜想，她上前一步，輕輕挽起對方的手，將右手撫摸到她的臉上。

    惠慕華羞澀地低著頭，感受著從葉子青手上傳來的溫度。

    “所以，你是為了救我而來的嗎？”葉子青頓了一下，喉頭一陣哽咽，胸口起伏不定，叫出對方的名字——

    “泠。”

    在惠慕華的眼中，湧動起了一抹漣漪。

    “我了解你。”葉子青苦澀笑到，“你從來都是那麽善良，如果不是因為……你也不會變成這樣。”

    對方將臉輕輕地蹭上她的手心。

    一如一百年前的那樣。

    葉子青心中一動，嘴角綻開一抹笑容。

    “所以，哪怕你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變成了一個殺戮的野獸，但是，你仍然記得我的，對嗎？”

    葉子青欣慰地笑起來，不知覺間就紅了眼眶。

    她輕聲呢喃，就像是跟戀人低訴一樣。

    對方眨眨眼睛，嘴裏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就像是一隻擔驚受怕的小動物一樣。

    她心下一片黯然，本來是為了救書劍國，她才會挺身而出，卻沒有想到這條龍卻為了救她從雪山中飛出來。

    “泠，我知道，其實你並不想傷害任何人的，對不對？”

    惠慕華低著頭，發出一聲低喘，喉嚨內湧動起一股含混不清的聲音，似乎在回應她，又似乎不是。

    “泠，如果你能聽得見我，能記得我，那麽，就再聽我一次，就像是一百多年前，我們約定的一樣。”

    葉子青微眯起眼睛，在大腦裏麵出現了一道模糊的景象——

    在一百多年前的那個雪山之中，當這條龍尚未失去理智之前，那個小女孩，跟著一條龐然巨龍，做的最後的告別。

    “放棄我們的身份，忘記過去，重新開始。”葉子青笑到，“從此以後，那裏就是你的家，而我也要尋找屬於我自己的地方。”

    一滴眼淚從惠慕華的眼中滲出來，順著臉頰向下。

    葉子青伸出手來，輕輕擦掉她的眼淚。

    “你記得嗎，當時你的選擇——

    你因為善良，因為不想傷害別人，所以才選擇了躲藏在出雲山脈裏麵。”

    葉子青輕柔地看著她的眼睛，“而正好相反的，我也害怕你會受到傷害。所以，那座雪山，雖然冰冷，但是，卻是最好的歸宿，對嗎？”

    惠慕華搖搖頭，全身顫抖起來。

    “所以，回去吧，泠。”葉子青輕聲說到，仿佛是一道靈魂的敲擊，試圖喚醒對方，“回到冰翼雪山之中，這裏不適合你，泠。”

    惠慕華向後退開一步，依靠在龍角之上，眼中現出痛苦的神色。

    與此同時，葉子青的腳下傳來巨大的震動之聲。

    巨大的冰龍在空中發出一聲長吟，響徹雲霄。

    所有人為之一震。

    沈亮捂著傷口，艱難地抬起頭來。

    那條巨大的龍影，在雲層中，緩緩地扭過頭，身體盤旋著，從雲龍關的上空繞開。

    綠色的光芒淡去，逐漸收斂到龍眼之中。

    與此同時底下的屍兵們在失去了力量的支撐之後，一個接著一個軟倒下去。

    “這是發生了什麽？”

    書劍國的士兵們，抬起頭來，看向天空中的龐然大物，心中一片疑惑。

    籠罩在他們頭頂上的巨大陰影緩慢移動著，向著遠離雲龍關的方向，向著冰翼山脈的方向遊動而去。

    連同在空中拚盡全力想要突破龍的防線的士兵們，都停了下來。

    ……

    “太好了，泠。”葉子青開心地笑起來，上前一步拉起惠慕華的手，“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

    “不！”

    惠慕華抬起手來，一巴掌拍到她的手背上。

    打得啪的一聲脆響。

    “不要、碰我、我怕、控製、不了……”惠慕華的口中傳來不甚明了的聲音，就像是從可怕野獸的喉嚨中傳來的低聲咆哮。

    而對方的臉上，眉頭緊緊皺起，在跟自己鬥爭的過程中，變得極為可怕。

    葉子青顧不得發疼的手背，隻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起來，不再說任何話。

    遠處的冰冷雪山，在夕陽下閃耀著金色的光澤，距離她們越來越近。

    而惠慕華的臉色也越來越糟。

    葉子青緊緊地攥著拳頭，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她就像一個守候在披著羊皮的狼身邊的綿羊，小心翼翼，萬分謹慎……隻希望它不要那麽快回複餓狼的身份。

    但是，再下一刻，葉子青突然意識到，那個時間，比她想象中來得要快。

    惠慕華喉嚨中發出一記低聲的咆哮。

    剛才她所見到的那道溫柔神色，正從眼中快速退去。

    “不，不，泠，你可以的，你的身體，隻屬於你的靈魂，不要認輸，不要……”

    惠慕華猛地抬起頭來。

    就是這時，葉子青心頭咯噔一下。

    那雙眼睛，就像是一隻發狂的野獸。

    就是這時，她的身形一晃，腳底傳來劇烈的震動。

    白雲在她的眼前快速飛掠而過，遠處的群山被調換了一個方向，巨大的龍尾在雲層中擺動著，發出一聲驚天怒吼。

    “吼~~！！”

    “不，不要，不要這樣。”葉子青輕聲呢喃，麵如死灰。

    就是這時，一道劍光刺來。

    “當”的一聲。

    葉子青本能一擋。

    惠慕華的白銀寬劍，偏開一分，在她的耳邊刺開一條血線。

    完了。

    葉子青心頭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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