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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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零星下著小雪。
沈硯孤身一人坐在後院最高的藏經閣頂喝酒,眼神卻時不時瞟向張燈結彩、熱鬧非凡的前院。
今天,是他最疼愛的小師弟沈墨大婚的日子。
按理來說,作為沈墨的師兄,驚鴻山莊的大弟子,沈硯沒有任何理由缺席這場婚宴。
可他們的師父、也就是沈墨的父親沈通天卻一再的叮囑沈硯,叫他絕不可輕易現身人前。
這樣的事情,二十年來他早已習慣。
沈硯自然明白,師父這是在保護他;更何況,他本就不願參加沈墨的婚宴。
從前院傳來的歡聲笑語,就好似一把銀針紮在沈硯的心上。
他抓起手邊的酒壇,試圖用美酒來掩蓋住自己失落的心情,但酒入愁腸之後,非但沒有起到消愁的作用,反而讓他變得更加煩躁起來。
一壇竹葉青很快就被飲盡。
沈硯開始有些醉了,醉的看不清晰前院,心裏也總是冒出些不切實際的旖旎。
他想起上個月,沈墨纏著他要吃城北的桂花糕,於是兩個人背著沈通天,偷偷的跑出莊子,好不容易才排隊買到了桂花糕,結果回來後就被沈通天一頓訓斥,桂花糕也沒收了去。
他又想起前幾日,沈墨夜裏鑽進他的房間,跟他抱怨自己是如何如何的不想結親,新娘子是如何如何的不解人意,可轉眼間,兩人便真的要在一起。
沈硯一邊吹冷風一邊想,還好那時自己沒有告訴沈墨他的心意……
不過,這也不能怪罪沈墨,畢竟男女結合才是這個世界的正理,而男男相戀,終究隻是異端。
沈硯現在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兩人成親之時,強自按捺住自己衝到前院搶親的欲念。
說起搶親,在江湖上其實並不算罕見,可若是是搶的不是新娘而是新郎,怕是最見多識廣的來賓,也要驚得呆若木雞。
想到那副可笑的場麵,沈硯的心情竟意外好了不少,連帶著臉上的表情都帶著幾分笑意。
他又打開了一壇酒,似乎是想要完全的陷入那美好的幻想裏。
說來也是奇怪,就在沈硯將那荒唐的搶親在腦海中轉了一圈後,原本正井井有條舉辦著儀式的前院,卻突然爆發出一陣騷亂,就連大門前的鑼鼓聲都暫時停了下來。
沒了那喜慶的鑼鼓聲洗耳,沈硯反倒覺得有些清醒。
他微微直起身體,目光投向前院躁動的中心,心裏冒出一個極其膽大滔天的想法:
若是真的有人來搶親,他幫上那人一馬,也絕不會有人發現。
但這個想法隻是在他腦中停留了一瞬,下一瞬,後院燃起的燈火與山莊弟子們跑動的身影,就徹底打消了他的邪念。
絕對是出了什麽事情,且不是尋常小事。
要知道,這裏是驚鴻山莊的地盤,驚鴻山莊乃正道武林第一門派,敢在驚鴻山莊少莊主的婚宴上撒野,就算是朝廷,也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呢?沈硯的眉頭不禁緊緊皺起。
呼呼呼——
北風夾雜著人群湧動的聲音,片刻也不停歇。
沈硯酒醒了大半,站在整個山莊最頂點的地方俯視全局,眨眼之間,莊內好幾隊精英弟子便集合在一起,似是有事出巡。
負責整合弟子的,是沈硯的另一個師弟,名叫聶清。
沈硯雖然是名義上的大師兄,可他因為身份特殊不能隨意出入,平日裏負責掌管弟子的,便是這位聶清。
此時此刻的聶清,一臉肅穆正經,同平時那個嬉皮笑臉的師弟完全判若兩人。
沈硯想也不想地提起內勁,然後用輕功跨越屋頂,迅速走到聶清身邊,問道:
聶師弟,這是出了什麽事情?”
聶清被突然出現的人影嚇了一跳,看清來人是沈硯後方才鬆了口氣:“大師兄,怎麽是你,我還當是那魔教妖人如此膽大包天,竟然到了山莊內院。”
魔教?”沈硯有些吃驚,看來事態要比他想象中更為複雜一些。
聶清回道:“沒錯,正是魔教,本來今日是小師弟大婚的好日子,卻被這些妖人給亂了心情,當真是造孽。”
你說的具體些,魔教做了什麽事情,又是為什麽要與驚鴻山莊為敵?”沈硯自然知道魔教是什麽地方,可那魔教不是向來與驚鴻山莊井水不犯河水,又怎會突然出現。
唉,大師兄你有所不知啊……”聶清長籲一聲,方才慢慢將前院發生的事情講給沈硯。
且說沈墨大婚,來自五湖四海的門派均來賀宴,其中最負有盛名的,當屬與驚鴻山莊並稱白道五大派的丹霞、玄英、雲蛇、蕪山四派。
這四大門派的實力雖然稍遜於驚鴻山莊,卻也不可小覷。
早在三天以前,四大門派的掌門人就紛紛派來弟子打點瑣事,隻等三天後共同赴宴。但眼看著吉時將近,蕪山派掌門人明智真人卻遲遲不見蹤影。
眾人猜測,怕是蕪山臨時有要事處理,這才誤了時辰。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婚宴儀式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蕪山派的大弟子卻突然帶著一身的傷勢趕到了山莊,並且帶來了一個極為悲痛的消息——
蕪山派掌門明智真人,以及同行的數十位蕪山弟子,被人攔截在路上,殘忍的殺害了。
唯獨這位蕪山大弟子,靠一門龜息閉氣的功夫,瞞過了賊人,這才用最後一口氣趕至驚鴻山莊,傳遞了明智真人最後的消息。
明智真人的遇害令在座幾大掌門十分震驚。
自古正邪不兩立,魔教近來的確不怎麽安生,甚至在江湖上犯下不少罪行。可如此大膽的朝五大門派掌門出手,卻也是近二十年來的頭一次。
怕的是,蕪山掌門遇難絕非意外,而是魔教有意破壞白道武林。
情勢危機,白道眾門派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作為白道之首的驚鴻山莊責無旁貸。之所以要集合弟子,正是莊主沈通天下令,要聶清帶人從幾十裏外請回明智掌門與其弟子的屍體。
沈硯聽完,心中不禁生出好奇:“那魔教當真如此厲害,白道五大門派都不是他的對手?”
我隻知那魔教教主謝玉早在三年前就被稱作天下第一高手,無人能敵,更別提謝玉門下還有數員猛將,論單個門派實力,就算是驚鴻山莊也不能與其相比。”聶清搖頭歎氣。
天下第一高手……”沈硯眼前一亮,越發的對這個魔教感興趣。
聶清接著道:“其實白道對魔教早有忌憚,也曾派過弟子潛入魔教內部打探消息,可那些弟子最終都沒了音信,更別提傳回消息,現在幾位掌門就算是有心要聯合去滅,也苦於無從下手。”
說是沒了音信,其實不過是委婉的提法,那些弟子怕是早已遇到不測,屍骨難尋。
沈硯見聶清明顯有些喪氣,知他是擔憂魔教繼續肆虐,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聶師弟你莫要慌張,就算魔教是龍潭虎穴,隻要白道聯合一氣,拿下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嗯,我對師傅跟掌門們有信心。”聶清如釋重負的笑了笑,“不說了,我還有師傅安排的任務在身,這就要動身去,等回莊了,再與大師兄共飲。”
師弟的鼻子可真靈,就知道瞞不過你……”
沈硯無奈將藏在背後的酒壇取了出來,也不管聶清還在,猛灌了一口下去。
冰涼的酒水順著喉嚨流進胃裏,衝掉了沈硯身上最後一絲醉意,他別過聶清,卻並沒有繼續回到藏經閣頂,而是轉過頭,徑直朝著山莊前院的方向走去。
此時的前院早已沒了最初的喜慶,高高懸起的紅燈籠更是顯得無比乍眼。
主廳之中,一莊之主沈通天坐在上座上,麵色青黑,神情前所未有的嚴峻。
不得不說,明智真人的死,的確給白道武林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不僅是弟子們心生懼意,就連有些掌門,說話時也帶著顫音。
沈硯走到前院的時候,恰巧趕上幾大掌門在商議對策:
魔教欺人太甚,我們決不可輕易放過,但這魔教向來神秘,要想摸清狀況,須得有人先行潛入才行。”
沒錯,隻是這人選必須慎之又慎,武功膽識缺一不可。”
我見雲蛇門下的這位陸少俠天資甚高,不知眾掌門意下如何?”
我陸徒兒肩負雲蛇戒律重任,實在無暇……”
……
雖然表麵上白道眾派已經聯合在了一起,可事實上,卻還是各自為政。在有前車之鑒情況下,掌門們自然不會派尋常弟子前去送死,但派核心弟子去,他們更是一萬個不樂意。
幾個掌門你推我擋,想必也商量不出什麽結局。
反倒是藏在暗處偷聽的沈硯,望著那大廳裏尚未來得及卸下的紅色喜字,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