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對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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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眯了眯眼,沒說話,而我低著頭恨不得把腳上盯出一朵花來,連抬起頭看袁夢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我竟然會跟袁夢當麵對質,彼此將這些年勾心鬥角的齷齪擺到台麵上來,用惡毒的話互相攻擊。
我以前幹不出來,現在也幹不出來。
徐橙知道我沒出息,即便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我也能假裝沒看見,所以隻能由她來替我發難。
“袁夢,你怎麽能這麽狠心?梧桐為了你兒子的病已經殫精竭慮這麽久,你居然對她肚子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我驚詫地抬起頭,看向徐橙。
她不止嘴毒,連眼睛也毒的很,她一眼便看得出來袁夢為什麽會給我下藥,而我卻還在苦思冥想到底是我哪裏做錯了。
袁夢冷哼一聲,目光如炬,狠狠剜了一眼徐橙。
我從沒在她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目光,一直以來,袁夢都是溫柔的,說話也細聲細語,像是婉約的江南女子,連眼神兒裏都透著楚楚可憐。
可現在的她,像是來自羅刹地獄的修羅,隻一眼掃過來,便讓我毛骨悚然。
“徐橙,你怎麽有臉指責我?”
她的聲音冰冷,我媽愣了一下,正準備開口,卻看到袁夢發出一陣恐怖的笑聲。
我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我做孕檢的時候,明明顯示一切正常,可楓庭卻從出生起便體弱多病!
我以為是我沒有照顧好他,我自責了這麽多年,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原來楓庭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不是我沒照顧好他,而是因為你——”
袁夢猛地伸手,直直地指向徐橙。
“如果不是你為了上位不惜對我肚子裏的孩子下手,楓庭本可以擁有大好的人生,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一切,而不是跟現在這樣躺在床上,整天病怏怏的捧著藥罐子!”
看著袁夢目眥欲裂猙獰可怖的麵容,我突然想到不久前。
我從醫院裏出來,在車上和封景聊天的時候,發現手機裏有一個不小心撥給袁姨的電話。
現在想來……
我恍然大悟。
在車上,我跟封景說了許多,連並著我對袁夢母子的愧疚一並告訴了他,可我沒想到的是,這些內容全都一字不落地進入了袁夢的耳中。
徐橙似乎沒料到她會知道這件事,雖然想要反駁,卻擰著眉說不出一句話。
畢竟,袁夢說的都是事實。
當年如果不是我媽鬼迷心竅的話,楓庭會擁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他資質那麽好,天賦異稟,不管是做什麽,都會比現在快樂得多。
想到這裏,我心裏充滿了愧疚。
一報還一報,這是我媽欠她的,由我這個做女兒的來償還,也是情理之中。
我傻傻地站在那裏,大拇指的指甲已經深深嵌進了肉裏,卻絲毫察覺不到疼。
突然,手中傳來一股溫熱,我錯愕地扭過頭,卻發現封景正握著我的手心。
軟軟的,暖暖的。
恍惚之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
“難道你為了自己的孩子,就真那麽問心無愧麽?”
封景動了動那涼薄的唇,冷聲開口。
院子裏的目光一下子都聚在了他身上,我看到袁夢的雙唇哆嗦了兩下,之前還正義凜然的她,在聽到封景這句話之後,卻突然噤了聲。
* *
離開的時候,徐橙揉著太陽穴沒說話,可在她將墨鏡戴上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她的眼角紅紅的。
坐在車上,我才想起,我們爭執的聲音這麽大,可楓庭卻一直在二樓,未曾出現過。
或許,袁夢做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吧。
那,他有沒有阻止呢?還是覺得,這是一報還一報的事,是我應受的懲罰?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苦笑著搖搖頭,就算我能猜測出楓庭的真正想法又怎麽樣?我跟他之間的關係,已經不可能回到之前那樣。
親密無間,信任有加。
開著車的封景突然對我伸出一隻手,我愣了一下,咬咬唇看向他。
“什麽意思?”
“還以為你需要安慰。”他聳聳肩,“但看你這樣子,似乎是不需要。”
他說著,準備將右手收回,我慌忙伸出左手覆上去。
十指緊扣。
還好,我的身邊還有封景。
即便不知道我與他之間究竟有沒有未來,但,走一步算一步吧。
等走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就揮揮手說再見。
回到家的時候,徐橙怏怏的,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我找了個借口將封景支走,他聰明的很,本就不願意趟我跟我媽之間的渾水,點點頭就出門了。
等到門鎖傳來“哢噠”一聲,我才走到徐橙身邊坐下。
記憶中,我跟徐橙很少有這樣麵對麵坐下來心平氣和交流的時候,她跟我實在是太不對付,一言不合就能吵起來。
但現在的她,看起來很疲憊。
往日的囂張跋扈和尖銳的刺,此刻盡數收起,就像是一個受傷的孩子,在自己的世界裏默默療傷。
“媽,你沒事吧?”
當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我和徐橙都愣了一下。
這樣的關心,在平常人家或許和喝水吃飯一樣稀疏平常,但在我和徐橙之間,卻跟彗星撞地球一樣稀奇。
“我能有什麽事?”徐橙冷笑了一聲,抬起睫毛掃了我一眼。
我算是看出來了,不管我有多討厭徐橙,我身上這股死鴨子嘴硬的勁兒跟她卻是一模一樣。
血緣還真是個令人討厭的東西。
“沒事兒就成,頭一遭看到您這蔫蔫的樣子,我正準備買鞭炮慶祝呢。”
我聳聳肩,剛剛準備的“溫情牌”瞬間卸下——跟她打什麽溫情牌,直接真刀真槍的幹就是了!
徐橙從鼻尖發出一聲冷哼,但嘴角卻微微向上揚了揚。
從這一點來說,我們兩人之間還真是有種屎一樣的默契。
“說說吧,您都瞞著我哪些事?”
我順勢往沙發上倚了倚,半眯著雙眼,但目光卻一直盯著徐橙,半點兒都不敢馬虎。
對付我們這種死鴨子嘴硬的人,隻能靠觀察微表情。
徐橙翻了翻眼皮,抬頭看著我,“什麽意思?”
我笑了,我說您別在我眼前裝了,您什麽脾氣秉性我還不清楚?就袁姨那些義憤填膺的話,換我可能真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可您是什麽人,她那點兒語言功底在您的對比下能瞬間灰飛煙滅。
我媽樂了,“在你眼裏我有這麽厲害?”
我說可不是麽,我都打算好了,等我退休了以後,就寫本兒回憶錄,專門用來描述我的前半生,是怎樣在您的冷言冷語嘲諷有加下茁壯成長的。
我媽笑著啐了我一口,“滾犢子!”
我看她笑了,知道她心裏的戒備已經放下不小,於是正了正臉色,一本嚴肅地盯著她的眼睛。
“媽,您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當年為什麽要對袁姨做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