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疾速行駛在寬曠的馬路上，半小時後，終於到達醫院後門。

    抱著箱子站在電梯裏，我才總算鬆了口氣。

    手術室外，徐橙已經等在那裏了。

    她半倚在牆上，沒有了之前的氣勢淩人，看起來很是疲憊。

    瞄到我，她強打起精神，走過來，“楓庭剛才醒了，說想見你。”

    我點點頭，將箱子鄭重其事地交到她手中，“這裏麵是——”

    “我知道。”沒等我說完，徐橙便點了點頭，從我手中接走了箱子，一句廢話也沒有，便走進了手術室。

    楓庭在一旁的小房間裏，幾個醫護人員圍在他的身邊，似乎在做手術前的準備。

    “哥。”我輕輕喚了一聲，楓庭一臉疲倦的臉上，突然熠熠生輝。

    “梧桐，你來了。”

    他看著我，強撐的笑意卻掩飾不了聲音的無力。

    “病人馬上要開始手術，你們最多隻有十分鍾時間。”一旁的護士好心提醒道，我點點頭，她們依次退出房間。

    “這次的手術，我不知道成功率有多少，所以有些話，在手術之前，我必須要跟你說。”楓庭狀似輕鬆，嚴肅認真的神情卻像極了臨終遺言。

    我的心猛地繃緊，慌忙走過去抱住他，感受著他胸口的跳動，才覺心安。

    “哥，找到跟你相匹配的腎了，做完這次手術，你的身體就會好起來了。”我看著他一臉認真地說道。

    楓庭的注意力卻不在此，他突然伸手，覆在我的額頭上，“你這裏，怎麽有血？”

    我心裏一慌，繼而想起邢天似乎是摸過我的臉，可能是在那時候，不小心蹭上去的血跡。

    這種慌亂在我心中不過是一閃而過，“怎麽可能是血，肯定是你看錯了。”我說著，不動聲色地伸手，使勁兒抹了兩下楓庭剛才指過的地方，然後笑嘻嘻道，“可能是我不小心蹭了什麽髒東西吧。”

    楓庭倒是沒有起疑，隻當我還是當年那個大大咧咧、永遠長不大的小女孩，他無奈地搖頭笑了笑，“你啊，總是不讓人省心。”

    說完，他突然長長地歎了口氣。

    那一聲歎息，落在我的心上，讓我整顆心禁不住跟著顫抖起來。

    “哥，你別瞎想，手術肯定會很順利的。”我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他的手，給他力量。

    楓庭揚了唇，笑得還是那般清俊好看，“梧桐，如果我手術出了任何意外——我是說如果，請你幫我照顧好我媽。她這段時間對你雖然過分了些，但希望你不要跟她計較。”

    我鼻尖酸酸的，卻還是努力克製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我吸吸鼻子，努力做出沒心沒肺的樣子來，“她是你媽，你要等手術結束之後，自己來照顧，總把她托付給別人像什麽樣子？”

    楓庭知道我是在安慰他，用力地捏了一下我的掌心。

    護士敲門進來，說要準備手術了，我看著楓庭被推出去，心裏不由的一緊，不知為何，生出幾分忐忑不安的感覺來。

    走廊裏，袁姨呆坐在長椅上，滿臉的頹然之色，顯然也是擔心楓庭的手術。見到我，眼睛緊張地從我身上掃過，雙手無措的交錯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她走過來，臉上帶著幾分複雜的神色。

    “聽說，楓庭的腎源，是你找來的？”

    她語氣裏的不安和疏離，讓我覺得難過。

    “嗯，對方出了意外，捐獻了腎髒，恰好跟楓庭的腎相匹配。”我說的雲淡風輕，將這枚腎的得之不易全都隱匿在平淡的語氣之下，袁姨看著我，麵露難色。

    “上午，我——”

    我沒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

    “我知道，您也是六神無主，一心想救楓庭。我都明白的，您沒必要跟我道歉。”

    看著此刻不安的袁夢，我心裏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

    其實她也隻是急壞了，誰會不著急呢，自己的孩子命懸一線，在這種時刻，隻要是能救他，恐怕就算是要她殺人放火都會願意。

    為人父母，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的，平安幸福一輩子嗎？

    這道理，我明白，所以不怨她。

    袁夢見我神情真摯，臉上的不安慢慢消減去大半。

    但我們之間的尷尬，卻沒有就此消失。

    我知道，從前的一切終究隻能成為回憶了。

    這時，徐橙從手術室裏出來，見到我之後，隻是輕飄飄掃了我一眼，什麽也沒說。

    我知道，她的心沒我想的那麽硬，我用下三濫的手段威脅她，肯定是傷了她的心。

    眼見她踩著高跟鞋越走越遠，噠噠噠噠的節奏完全踩在我的神經上，我忍不住追了上去。

    “媽——”

    徐橙扭頭看了我一眼，卻似乎並不打算放緩步伐。

    “媽，我有話想跟你說。”我挺著肚子衝到她麵前，伸手攔住她的去路。

    徐橙下意識地盯著我的肚子看了一眼，然後才對上我的眼睛。

    她眉間微蹙，靈巧的下巴微微揚起，“讓開，我沒話跟你說。”

    “媽，我知道我不該威脅你，但是我——”

    “季恩梧，你叫我幫你做的事情，我已經完成了，我想這也已經足夠了吧？”徐橙看著我，語氣出乎預料的平靜。

    “我知道，你肯定還在生我的氣，我也隻是想對你說句謝謝而已。”

    “謝謝？”徐橙似乎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冷笑了兩聲，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以一種抵禦的姿勢看著我，“謝就不必了，以後少麻煩我幾次，我就心滿意足了。”

    看著她臉上輕蔑的表情，我一時詞窮。

    我的做法卑鄙，她生氣也是理所當然，我想著不如先讓她消消氣。

    於是，我往一旁傾了傾身子，將路讓出來。

    徐橙稍顯詫異地打量了我一下，放在胸前的雙臂也慢慢放下。

    “這個月的孕檢做了麽？沒有的話去做一下。一天到晚撒丫子亂跑，還真當自己是神奇女俠了？”

    不等我回答，她說完之後便邁開步伐離開。看著她的背影，我的心裏卻突然徜徉出一股暖流。

    沒有了巧舌如簧、工於心計，這樣的徐橙讓我有些陌生，卻更感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