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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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錦茜“啊——”了一聲, 瞳孔微縮, 隨即倏地放大, 兩隻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程敘之,嘴角是如何都壓不下的弧度:“你不認識她啊?”

    “你真不認識她?”

    “喂, 程敘之,你真的真的不認識她啊?”

    她整個人都扒著他,像是樹袋熊一般扒著不放手。

    程敘之身上熨的妥帖的外套因此而產生了明晃晃的褶皺,他一邊漫不經心的理,一邊無可奈何的說:“真的不認識。”

    薑錦茜笑的齜牙咧嘴, 但轉念想想又覺得不對,兩隻手抓著他胳膊處的衣袖, 踮腳仔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你還送她回去了, 怎麽可能不認識她?而且, 而且你還和她相親了呢!”越說越氣。

    程敘之的衣袖被她牢牢抓著, 動彈不得。他無聲的歎了口氣, 眼裏俱是疲憊:“一群人在一起吃飯, 你確定是相親飯?”

    “啊?”薑錦茜瞪大了雙眸。

    程敘之說:“你們學院的很多老師都在。”

    “啊……”那麽多人啊……明白自己誤解了他, 薑錦茜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頭,雙手鬆開, 往後退了幾步。她不好意思的扒了下頭發,聲音含糊不清的說:“那我也不知道有那麽多人啊。”

    換來程敘之一聲輕笑,“是啊。”

    聽到他的笑, 薑錦茜更加懊惱了:“我的錯, 我的錯!是我誤解你了!”

    程敘之又笑, 淺淺的笑意從她的頭頂傳來,聲音含笑:“嗯,你的錯。”

    “對,我的——嗯?”薑錦茜皺著臉,“我的錯?”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程敘之抬腿往前走,邊走邊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包煙,修長的手指從煙盒裏麵抖落出一根,叼在嘴上。

    薑錦茜跟在他邊上,看到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包白色的長方形火柴盒。

    ……窮酸樣!

    她忍不住在心裏腹誹。

    但是……導致他這麽窮酸的,好像是她哦……

    那把打火機……

    要不要還給他啊?

    程敘之轉身看她,就看到了她一臉糾結,“怎麽?”

    “啊?”薑錦茜如夢初醒,心虛的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程敘之不過是隨口一問,這會兒也沒再追問。正好走到了車子邊,他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按了下車鎖,走到副駕駛邊,給她打開車門。

    薑錦茜看他給自己開車門,嘴又不自覺的咧開:“謝謝。”

    “不用。”他淡淡的說。

    程敘之一根煙還沒燃盡,給她合上車門之後走到一旁的垃圾桶前把煙給掐了。又站在外麵吹了一會兒秋風,等到身上的煙味稍稍褪去一點才上車。

    薑錦茜看著他上來,身上帶了一股煙味。

    眼珠子轉了又轉。

    決定還是不還給他!

    抽煙有害健康!

    就讓他拿著那火柴盒走天涯!看他丟不丟臉!

    薑錦茜吃飽之後就犯困,在平緩行駛的車子裏,困意一點一點侵蝕大腦,眼皮子一點一點往下,最後她實在撐不住了,就睡過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是被一陣熱鬧的戲曲聲吵醒的。

    薑錦茜聽到那咿咿呀呀的唱腔,一時還以為自己是在C市老家,她揉著眼,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的說:“媽媽,你把聲音關小一些呀。”

    呀。

    她說話總是喜歡帶這些語氣詞。

    程敘之看著她說完話後整個人縮在副駕駛座上,他開的這輛車位置寬敞,她小小的一個,抱著膝蓋縮在那裏,一點都沒顯得擁擠。

    薑錦茜說完又倒頭睡去。

    程敘之無奈,曲著手指敲了下他這邊的車窗。

    薑錦茜靠在那邊的車門處,聽到他敲車窗的聲音,愈發不高興了,小腦袋在車窗上左搖右晃,嘴裏念念有詞:“媽媽,我還想睡一會兒,我好困啊。”

    “薑錦茜。”程敘之無奈,叫她的名字。

    薑錦茜聲音都帶了哭腔:“我真的好困,爸爸,你別叫我。”

    得,既當媽又當爸。

    程敘之深深的歎了口長氣,他側著臉看她的睡姿好久,及腰的長發沒有紮起來,此刻傾瀉半身,頭微偏著,因著重力的緣故也有少許的頭發擋在她的臉上。

    程敘之伸手,略微有些嫌棄的把她吃到嘴裏的頭發給撥了出來。

    弄完之後,他忍不住擰了下眉心。

    這個人……真的是他坦蕩寧靜人生中的一場意外。

    程敘之的眼眸逐漸幽深,像是漆黑夜裏最沉重的一塊幕布,遮擋住這世間所有光華。沒有半絲的情緒流露。

    哪怕四下無人,哪怕這車內再也沒有人能看出他現在的神色,他依然沉默如昨。

    程敘之看了薑錦茜很久,最後深吸了一口氣,把車停到邊上,從園子裏傳來的唱戲聲又遠了幾分。

    薑錦茜似乎知道聲音小了,動了動身子,舒服的喟歎了一聲。

    程敘之熄火下車。

    他靠在車門上,抽出煙,一根接一根的吸著。

    沈亦清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他低著頭,一隻手插著兜,一隻手食指和中指捏著煙,煙霧從他右手處和臉頰處漸漸彌漫、消散在空中。

    昏黃路燈下的夜晚,一輛車,一個人。

    沈亦清高興他來了,推開邊上的朋友,邁開步子走到他邊上來,“程敘之,你來了啊。”

    沈亦清出身世家,家裏都是當官的,祖上甚至還出過三朝宰相。

    和她比起來,程敘之的家世就差了一點,父母都是從商的,爺爺奶奶雖說是建國初期的留洋大學生,但比之現在也沒有多麽的顯赫。

    程敘之對沈亦清一直都不太感冒,他看到她,也隻不過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沈亦清早就習慣了程敘之不冷不熱的態度,她反正是看到程敘之就開心,“我給程爺爺票的時候,沒想過你會來……”

    程敘之把煙給掐了,往四周看了看,見沒有扔的地方,便一直捏在指尖。他沒有回應沈亦清的話,伸手往大門的方向指了指,提醒道:“你朋友們在等你。”

    沈亦清立馬說:“我讓他們先走。”

    “不用。”程敘之說,“我待會就走。”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不想和她在一起。

    可沈亦清擊敗了程敘之身邊所有的追求者,掐斷了所有對他有非分之想的女生的心思,仗著他家程太太的喜歡在程敘之身邊待了那麽久。

    其厚臉皮程度,怕是十個薑錦茜都比不了。

    沈亦清當做沒聽到他說話,對那邊招了招手,大聲說:“你們先走,我和程敘之說會話。”

    她的朋友們哪個不知道她的心思,所有人都笑的別有用心,甚至還有人說:“大晚上的,別發生什麽事啊,我們可是傳統的好孩子。”

    程敘之在她說話的時候就擰起了眉。

    他身後的車裏,某人不滿的敲了下車窗。

    程敘之往身後看了一眼,從擋風玻璃處看她,嘟著臉,嘴巴一開一合的像是在抱怨。然後又睡了回去。

    程敘之莫名覺得好笑。

    他折回頭。

    沈亦清的朋友揶揄了幾句便走了,車子旁邊一下子恢複冷清。

    程敘之把玩著手上的表盤,沒有一絲開口說話的想法。

    沈亦清依舊說的開心:“程爺爺說你愛聽京劇,所以我讓人把這票送過去給你,沒想過你會來。不過你來了,我真的很開心。”

    程敘之扯了個笑,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下的背影。

    沈亦清自言自語:“不過你怎麽這麽晚來啊,這戲都已經唱了一半了。而且你來了怎麽不進去,就在這待著?”她邊說邊打量他,用一種玩笑話的口吻說:“該不會車裏藏了個小姑娘吧?”

    沈亦清是從車尾過來的,再加上程敘之的車窗又加了個膜,她根本看不到裏麵的情況。

    程敘之說:“沒有。”

    小姑娘?——藏了隻豬。

    沈亦清樂的臉上笑開了花:“我朋友他們都走了,我又沒有開車,你送我回去好嗎?”她說完還無辜的眨了眨眼。

    卻沒想到對方斷然拒絕:“我給你叫輛車。”

    沈亦清問:“你就不能送我回去?”

    “太晚了,不方便。”程敘之的這個理由百用不厭。

    沈亦清被打擊了也不氣餒,她說:“是不是你有事情,如果你有事情,我可以等你的,而且現在也沒有很晚,才八點半。”

    “我隻是讓你送我回家而已。回我父母那裏,你應該有時間的吧?”她說完,胸有成竹的看他。

    程敘之聽完,扯了下嘴角,他聲音喑啞,說話談吐的時候嘴裏帶著煙味:“回你父母那?”

    沈亦清以為他的意思是願意送自己回去,笑著說:“對啊。”

    “吳關在這附近吃飯,他等會也回家,我讓他順道送你回去。”程敘之說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作勢就要撥給吳關。

    沈亦清急了,伸手就奪過他的手機,咄咄逼人道:“你就不能送我回去?我聽程阿姨說你最近都沒怎麽回家,今晚和我一起回去不行嗎?”

    程敘之在她伸手奪自己手機的時候就已經冷下了臉,聲音寒冷刺骨,像是十二月的刺骨寒風,凜冽至極:“手機。”

    沈亦清惴惴不安的,卻死死握著手機,硬著頭皮說:“你就這麽不想送我回去?”

    “想要我送你回去?”程敘之輕笑著問。

    沈亦清點頭,攤開掌心,把手機遞給他:“嗯。”

    程敘之從她手裏拿出手機,不停的擺弄手機之後,他清清冷冷的聲音如這瑟瑟秋風,“我最後再說一句,要麽我給你叫車,要麽讓吳關那小子滾過來送你。”

    他是真的不耐煩了。

    搬出他家程太太來,就是為了讓自己送她回去?

    還從自己手裏搶手機。

    ——有意思嗎?

    程敘之很想這麽問,但是多年來的教養讓他把這句話給掐在嗓子裏。

    沈亦清被他說的渾身上下都難受,心裏更是不舒服,她從小便是家裏寵大的,嬌慣的很,但是在程敘之麵前,生生的憋了這口氣。

    她勸自己冷靜點沉著點。

    想要找些東西轉移注意力,眼睛四處亂瞟,最後停在程敘之手心裏的手機上,她疑惑的問道:“你的手機……之前不是金色的嗎?什麽時候買新手機了?”

    程敘之看著手上的黑色手機,淡淡道:“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