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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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醫生。”

    我看到他的眼神中說不出的驚訝和羨慕,想必剛才自己給人做手術的事已經被他看見,故作平靜地笑道:“以後你生病需要做手術可以到中國找我,我的醫術不錯,還能給你減免手術費。”

    說完,我繞過他徑直往前走。

    “你還是要去科諾?”

    “當然,我要去發財。”我頭也不回地走,此時天色已黑,必須盡快找到酒店落腳,否則一到晚上弗裏敦就會亂得一團糟。

    “那我們一起吧,其實我也要去科諾。”那男人迅速地跑到我前麵。

    我愣住,盯著他道:“你去科諾幹嘛?那裏可是聯陣的地盤,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他咧著嘴笑,道:“你們中國不是有句古話,人為財死,哈哈,我也是要去科諾發財。”

    “你還阻止我去科諾。”我沉下臉。

    “當然得阻止你去,要是你把鑽石都收走了,我還發什麽財。”他笑得十分開心。

    英國人果然不是好鳥,咱國家近代血淚史哪次沒有英國人出現,像鴉片,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搶占香港,割地賠款,都是英國人幹的。

    我決定好了,就在路上給這個不知好歹的英國人教訓,告訴他英國已經不是日不落帝國,英國已經衰弱了,英國是美國的應聲蟲。他想收鑽石,我就讓他在塞拉利昂一粒鑽石都買不到,血本無歸,脫|光褲子滾回英國去。

    “我叫喬治,你叫什麽。”他仍在得意。

    我沒好氣,道:“秦一諾。喂,你知道阿弗雅酒店在哪裏嗎?”

    “知道。但是酒店費用貴,你還是把錢留著多買鑽石吧。再說酒店容易成為叛軍襲擊的目標,我看我們還是找一戶平民家庭住宿。”

    我聽喬治說得有道理,現在革命聯合陣線那夥叛軍已經殺紅了眼,而且還借著桑科被捕大肆搶掠,酒店裏一般住的是外國賓客,搞不好他們會抓外國人當人質威脅聯合國。

    喬治好像對弗裏敦的情形很熟,在他的帶領下我們很快找到一戶平民家庭,以10美金一晚的價格租了兩間房。這個價位相對於酒店來說已經很便宜,但是對於普通家庭來說那無疑是一筆天價的財富。自從內戰開始,塞拉利昂大部分工業都停止生產回到原來的手工業作坊,據說在農村,那裏還是原始狀態。

    那家庭也隻有兩間臥室,因為我們要租住一晚,全家都擠到狹小的客廳裏睡覺。那家15歲的小女兒對我很好奇,因為在塞拉利昂看到黃種人的機會比白人還要少得多,她會英語,因此纏著我講中國的事情。

    我講中國人民現在生活很幸福,那裏沒有戰爭,每家在夜晚來臨時會坐在一起看電視,有很多人都擁有電腦和手機。

    喬治在旁偷笑,我知道他笑什麽,他肯定在嘲笑,你一個第三世界的國家居然在一個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人民麵前吹噓,氣得我真想當場就擼了他。

    聊了幾個小時那小女兒仍不肯放開我,我隻得帶著她和我同擠一張床,然後說著就睡著了。夜裏耳邊又聽到轟隆的聲音,掙紮著醒過來才發覺是身旁的小女孩在打鼾。

    我啞然失笑了。

    早上主人家端來早餐,我不習慣棕櫚油味道吃了幾口便放下勺子,瞧見喬治也沒怎麽吃便道:“喬治,據說英國男人都很紳士,但是你知不知道中國紳士是怎樣的。”

    “是怎樣的。”喬治放下勺子。

    我心下暗笑,道:“中國男人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護女士,而且中國紳士和女士在一起時是絕不會讓女士買單,因為中國男人如果讓女士付帳會讓人看不起,而且還會遭到所有人的唾棄。我們會稱呼這種男人為鐵公雞,一毛不拔。”

    他聽了隻是點頭,我也不知道他弄懂沒有,外國人腦筋都不會轉彎,不像中國人隻要隨意地點上一兩句都能明白。

    吃完早餐便要結帳離開,這時喬治突然不見蹤影,我心裏大怒但也不好當著主人家發作,隻道喬治這家夥小氣不願出錢所以躲開。我憤憤地從外衣的口袋裏摸錢,口袋裏放著一些紙幣,是昨天換的一些塞拉利昂的貨幣,美金和利昂的匯率幾乎是1:3000,不過利昂紙幣麵值大,我換了1000美金倒也沒多少。

    我正在計算該付多少利昂,喬治從後麵出來,手裏拿著一張花花綠綠的鈔票遞給了主人。“我沒有美金,用英鎊可以吧,這是10英鎊。”

    1英鎊大約能兌換1.5美元,主人反而要去找零錢,但是被喬治攔住。

    瞧見喬治付了住宿的全款,我的麵色才好下來,看來這家夥聽懂了吃早餐時我說的話,真是孺子可教。因為沒有找零,主人家也覺得占了便宜不好意思,裝了一袋子玉米送給我們。

    出來看見一家賣旅行紀念品的小店開著門,我去買了一張塞拉利昂的地圖揣進行李包中。

    “走,去車站,我們先去博城,然後從博城轉道去科諾。”塞拉利昂全國也隻有7萬多平方公裏,城市也不大,從弗裏敦到博城隻有300公裏左右,不過塞拉利昂沒有火車,唯一的一條鐵路全長才600公裏,但早在1974年就停止使用。即使是公路也隻有十分之一不到的路麵是瀝青,其餘全部是泥土和沙石路。坐汽車相當考驗胃的承受能力,想像在一個堆擠得像沙丁魚的小空間,幾乎是報廢的汽車,還有幾秒鍾便能遇到的坑坑窪窪。

    托喬治的福很快找到汽車站,可能是因為昨天叛軍和聯合國士兵交火,大批的人試圖離開弗裏敦躲避戰火。我踮著腳看了一下,汽車站周圍黑壓壓的一片,最少也有個上千人。不禁有些著急,塞拉利昂本來車就少,加上戰亂因素的影響,車次已經越來越少,但坐車的人卻越來越多。

    如果隻是我一個人本也沒什麽擔心,中國人的擠車本領大概隻有印度人才能相提並論,在千軍萬馬中憑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搶占一席之位我自信還是有這種能力。但是眼前多了一個所謂講究紳士風度的英國人,帶著他可就多多不便了。

    “跟在我的後麵,看見我上車就馬上上去。”我叮囑他,想著自己先在前麵開路,他跟在我後麵也不至於擠不上車,人先上去,有沒座位再說。

    這趟車等得夠久,差不多一個小時。我眼尖,老遠就瞧見台冒著黑煙的中巴車烏龜般駛過來,忙衝身後的喬治喊道:“車來了,跟緊我。”

    我迅速地從人群的縫隙擠到最前麵,照樣估算中巴可能停下來的地點,這下我估算得分毫不差,中巴車就在我站的地方停下來,車門打開,我立即跨腳上去,眼睛一梭,是台空車。我大喜過望,這下還能幫喬治搶到個座位。

    等我剛坐下來車裏已經擠滿了人,看來塞拉利昂人也鍛煉出像中國人的擠車本領,我往左邊瞧了一眼心裏一驚,坐在旁邊是個年輕的黑人,居然不是喬治。從沒有玻璃的窗口我探出頭,這才發現喬治還站在外麵擠車的人群裏,他的眼睛正在往車裏瞅估計是在尋找我。

    “喬治,我在這裏,你快上來。”我衝他大聲地喊,這家夥不是要他跟緊我嗎。

    他看到了我,試圖想要擠上車,但是洶湧的人群哪裏有他前進的可能,狹小的中巴車裏已經擠得水泄不通,連門都關不上。

    “喬治,喬治。”我大聲地喊。

    破舊的中巴車開始緩慢啟動,我更加急了,衝著窗外的喬治直揮手,但他僅僅隻能是站在那裏望著我露出失落的神情。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也不是我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世上最遙遠的距離,而是我擠上車,而你隻能無能為力地站在車外。

    我打算甩掉喬治獨自前行,他太不夠醒目了。

    由於路麵不平整,而且超載,車速慢得不像話,大約行駛了十多分鍾中巴車突然停下來,我從擴音器裏聽到司機的聲音。

    “後麵有個人一直在追車,有沒人認識他。”

    我下意地從窗口探出頭去向後看,隻見百米多遠的地方喬治背著包裹正跑過來。

    “等下,我要下車。”瞬間我做出決定。

    此時車裏已是人滿為患,沒有絲毫可通過的縫隙,顯然從車門下車已經不可能,沒有人肯願意先下車為我讓出一條路。我將頭探出窗外,窗子離地麵並不高,我直接貓起腰,一隻腳踏出窗外,然後另一隻腳也踏了出來,臀部略略坐在窗口就跳了下去。

    “你怎麽搞的,不是讓你跟著我嗎。”我埋怨著滿頭大汗跑過來的喬治。

    他很鬱悶,也不說話,我看這情形實在不妙,即使還有下趟車來這家夥也擠不上去,他哪裏是這些黑人的對手。

    “我們去買自行車,反正博城離弗裏敦也不遠,正好沿途欣賞風景。”這實在是個很糟糕的主意,塞拉利昂一年中隻有雨季和旱季,從5月到10月都是雨季,雨季期間細菌容易繁殖,各種疾病滋生。想像在大雨中騎自行車穿越高山叢林和河流,那絕不是件輕鬆的事情。

    我提出這個主意後就後悔了,但喬治卻馬上答應下來。

    弗裏敦本地人都不富裕,能夠出售自行車隻有黎巴嫩人開設的商行,據說黎巴嫩人很早就來到塞拉利昂做生意。這家商行規模不算大,不過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像極中國80年代的縣城小商店。

    一輛自行車售價100美金,這個價在中國最少可以買上三輛性能不錯的自行車,當喬治要付錢時我攔住了他,和黎巴嫩老板經過一番唇槍舌箭後以每輛75美金的價格買了兩輛。

    我蹬上自行車向前騎去,身後黎巴嫩老板焦急的聲音傳過來。“這車還不能騎,要拿去修才行。”他的聲音才落下我便從自行車上摔下來,原來是自行車鏈條有問題。

    “這是哪個國家生產……”話沒說完我就瞟見車身上印著的madeina,趕緊住了嘴。

    “你沒事吧。”喬治推著車走上來。

    “沒事。”我爬起身拍掉褲子上的灰塵,趕緊和喬治找了一家自行車修理店。

    原來這自行車不僅鏈條有問題,而且輪胎、刹車及把手也有問題,兩輛自行車費了兩個多小時才算修整完。

    我悶悶不樂,不知喬治有沒看見自行車車身上印著的中國製造。中國人不管窩裏鬥有多厲害,不管國家有多少不好,也不管有多不喜歡它,但在國外總會不覺地想要維護它。

    騎自行車雖然沒有中巴車快,但是比步行還是要強得多,到下午的時候我們已經離馬西亞卡不遠,據地圖上所載,隻要翻過前麵的叢林就能到達馬西亞卡。

    “喬治,我們今晚在馬西亞卡休息一晚,明早繼續趕路。”

    “我同意,聽你安排。”喬治非常識趣。

    麵前的熱帶叢林就和原始森林一般望不到頭,我們騎車在叢林中轉了一個多小時還沒看見有人煙的村子。叢林裏的樹木並不高大,但是數量非常多,一棵棵的木棉樹和數不盡的棕櫚樹,枝葉伸展開來非常茂密壯觀。木棉樹是弗裏敦的象征,甚至連貨幣上都印著它的倩影,據說塞拉利昂小學生作文比賽常以“我與木棉樹”為題,這倒和中國非常相似。

    咕咕——

    叢林裏傳來飛鳥的鳴叫聲,我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正要轉頭和喬治說話,便瞧見他神色非常嚴肅地停下車,然後俯下身體把耳朵貼在地麵上聆聽。

    “怎麽了。”

    半晌喬治抬起頭,神色極不自然:“諾,我看我們現在最好先躲到叢林裏,我聽到有汽車的聲音駛過來。”

    “不會是聯陣吧。”我吃了一驚。

    喬治搖搖頭,道:“不清楚。這地方屬於塞拉利昂另一個反政府武裝西邊男孩的據點,不管來的是什麽人,我們還是先躲一下比較好。”

    瞧見他神情嚴肅我也不敢多說什麽,跟在他身後推著自行車躲了進去,果然還沒幾分鍾便聽見汽車轟鳴的馬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