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逃生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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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為魯古姆斯會將我們關在一間房屋裏,哪知他竟然將我們分別綁在兩棵高大的木棉樹的樹幹,並用胳膊粗的繩索繞著樹紮實地圍了好幾圈,這使得我和喬治就像兩個待宰的羔羊。我非常氣惱,魯古姆斯的行動完全將我逃跑的希望給扼斷,我本想著憑索西烏村這樣簡陋的茅草房子其實逃出生天並不困難,但現在我們的身體被捆綁在樹幹上,除非是有人幫我們解開繩索才行。
這棵木棉樹的位置在村子的當中,我被綁在這裏十多分鍾已經看見好些人來往,在這麽多人的眼皮下逃走無異難如登天。不得不說魯古姆斯非常聰明,他應該去軍隊。
“你們會被處死,所有偷窺索西烏村secretsociety的人都會被殺死。”魯古姆斯詛咒。
下午兩三點的氣溫最高,這棵木棉樹雖然非常挺拔但奈何枝葉並不茂盛,燒灼成白色的陽光毫無阻攔地親密接觸我的身體,我想自己快被曬成一條烤魚幹。喉嚨裏幹得冒煙,我拚命地用唾沫濕潤幹裂的嘴唇,敏感的舌尖卻品嚐出嘴唇上鮮血的味道。
“諾,你怎樣了。”喬治擔憂地看著我,刺眼的陽光打在他的眼眸裏,藍色的瞳仁和天空重疊成一色,我竟分不清那究竟是蔚藍的天空,還隻是他明淨的眼眸。
我昂了昂酸澀的頭顱,嘴角抿出一縷笑容,道:“還好,你怎樣。”
他點點頭並不作答,眼皮向下垂著似乎在思索什麽。
“在想你的未婚妻?”我不禁問道,但不等他回答我就將這答案肯定下來,不緊不慢地教訓他:“你真夠有毛病的,好不容易可以回英國同你未婚妻團聚,你到底是腦袋哪根筋出了問題居然不回去,你看現在生死未卜後悔了吧。”確實那麽美麗的未婚妻換作是我,一定恨不得兩脅插翅飛到她的麵前。
喬治仍是低垂著眉眼,我盡力地想撇過頭去看他,他卻把頭埋得更低。喬治這樣的神情頓時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以往提到喬治的未婚妻他可是很開心,我想了想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你不會是和你未婚妻分了吧。”我小心翼翼地問道,雖然我也不希望喬治被甩,但這種事似乎是一拿一個準。
喬治沒有回答,我也不好再追問,畢竟是人都討厭沙鍋問到底。半晌他才抬起頭,我瞧見他濃密的睫毛有些濡濕,分明是剛才流過眼淚。
我猜對了。
“麗莎和別人結婚了。”他低聲說道。
我心裏陡然一咯愣,忙道:“喬治,會不會是麗莎誤會你死了才嫁給別人,你可以找她解釋清楚。”
“不是。”喬治無力地搖頭,道:“我解釋了,麗莎說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她說對我的感覺已經變平淡。她說她本來想在我來塞拉利昂前就告訴我,但怕影響我的心情所以就沒有說,其實她在我離開英國前已經愛上別的男人。”
他痛苦地握著拳頭,手背上的一條條青筋暴跳而出,直到許久才平息下去。我沒有戀愛的經曆,也無從知道失戀的痛苦,但想著要忘記一個人應該不會很難,尤其這個人偷偷地背叛了你。
“哎!我還當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分就分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喬治你等著,很快有漂亮的姑娘向你投懷送抱。”我趕緊安慰他,也許這個傻家夥激他一激便會好起來。
這果然讓他露出一些難得的笑容,他看著我道:“諾,我這樣的情況真的還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覺得這次我們可能要倒大黴。”
“能,怎麽不能,我們倆也不像短命的相嘛。”
他微微地笑並不說話,目光茫然地看著前麵的空氣,我轉動著眼珠又道:“喬治,別垂頭喪氣了,我給你唱我們中國的民歌。”說著我放開喉嚨唱了起來,雖然嗓子眼幹澀得疼但我還是堅持很高興把這首歌唱完。
小小荷包雙絲雙帶飄
妹繡荷包嘛掛在郎腰
小是小情哥
等是等著你
不等情郎嘛還等哪一個
荷包繡給小郎帶
妹繡荷包嘛有來由
哥戴荷包街前走
妹有心來要哥求
“怎麽樣?好聽不?”我喘了兩口氣,喉嚨裏火燒火燎地幹得疼,我使勁地咽了口唾沫。
“曲子還挺好聽,就是不懂是什麽意思。”
我想著怎樣把中文翻譯成英文,想了半天直覺不好翻譯,有幾個字眼無法用英語詞匯準確翻譯出來,再說翻譯成英文的民歌還能唱嗎。中文講究文字精煉簡潔,力圖用最少的字就能完整準確地表達含義,尤其是像詩歌民謠之類,如果強行翻譯成英文恐怕會詞不達意,破壞原有的詩詞的美感。
“等我有空再翻譯給你聽。”我嘿嘿地笑,想掩蓋自己翻譯英文的無能,並且故意轉移話題。“喬治,你今年二十幾歲。”認識這麽長時間我還不知道喬治的真實年齡,但瞧他的樣子大概二十七八,不過白種人顯老,我估計喬治應該和我差不多的年歲。
“23。”
他回答的很輕聲,但我隻覺腦袋裏有隻蒼蠅在嗡嗡地響,這家夥竟然比我還小兩歲,果然白人老相。我頗為無語,按中國人的習慣總是年齡大的照顧年齡小的,現在看來我得多照應該喬治了。忽而想起剛才還對他唱什麽哥呀妹呀的,還不如改成姐和弟。
我不再說話,打算留些體力想法逃走,想了半天卻是無計可施,隻得說魯古姆斯真夠絕的。
前麵的小路上慢慢地趟過來一個瘦小的人影,我伸出脖子向那裏張望,待那人走得近了我才看清是個十二三歲的男孩,他頭頂著幾張寬大的竹席,赤著的雙腳塗滿了灰色的泥漿和細小的砂石,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的鼻尖滑下。
我迅速地用眼睛瞟過四周,目前沒有其他人經過這裏。“小孩,你過來。”我衝他低聲用曼迪語喊道。
那男孩剛開始沒有聽見,直到我喊第二次時他才回過神,但他仍是不敢靠近我們。我笑笑,想著忽悠這小男孩給我們解開繩索是否有些不道德,不過目前沒有再比逃命更重要的事情,而且從安第納和魯古姆斯的神色看來,說要處死我們那絕不可能是恐嚇。我預感這個secretsociety可能是和當地神靈有關,非洲人特別地敬畏神靈,不允許外族人獲悉本族的秘密。
“你的竹席沒有賣出去吧,隻要你幫我們解開繩子我就付錢給你。”我算準這孩子家肯定很貧窮,否則不會連鞋子都穿不起,也許我隻要提到錢他可能會動心。
喬治也瞧著我,從濃密的睫毛下眨動的藍色眼眸若有所思,我突然有些尷尬,誘騙一個小男孩確實很卑鄙。猶豫是否要放棄這項逃生的計劃,那男孩卻走到我的麵前。“你們怎麽被綁在樹上。”
“我們和村民發生了衝突,所以被他們抓到村裏來。”我很無辜地笑。
那男孩把頭頂的竹席放到地上,烏黑的眼珠溜著我們,我瞧著他厚厚的嘴唇囁嚅便知他有些動心,決定再煽上一陣火。“隻要你解開我們的繩子,我付給你10美金,我想你家裏急需要用錢吧。”說完這句話,我忽然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這句話似乎讓那男孩最後的防線徹底崩潰,他甚至連猶豫的動作都沒有走到綁我的木棉樹後麵開始解繩子,繩子係的是死結,他解了幾分鍾都沒解開,這時我不免急躁起來。“這樣你解不開的,用刀把繩子割開。”我提醒著他。
他腰間就挎著一把刀,經我提醒後趕緊抽了出來。“快點割。”此刻我也顧不得太多,怕死是人之天性,我有什麽理由讓自己任務未成便冤死呢。那男孩拿著刀的手稍微停頓幾秒,便放在繩索上來回劃動。
“毛瑞,你在做什麽。”凶惡的怒吼聲讓那男孩嚇得哆嗦,手裏握著的刀便咣的一聲掉落地麵。我瞧著前麵氣勢洶洶趕來的魯古姆斯和村民氣惱得要命,眼見逃生有望不料最終功虧一簣。
魯古姆斯站在那男孩的麵前,強壯魁梧的身軀高出他幾乎兩個頭,他伸出蒲傘般的黝黑大手對著毛瑞的胸口一推,便將毛瑞推得四腳朝天,他厲聲喝道:“毛瑞,是誰讓你放走他們的。”
毛瑞對他似乎極是畏懼,怯生生地道:“他們說隻要我解開繩子就給我10美金,我想給媽媽買雙鞋。”
“太可恥了。”魯古姆斯大聲地咒罵,憤怒的眼神不斷地掃過我的麵龐,有好幾次他亮出拳頭但還是沒有打下去。不過喬治就沒有這麽好運,小腹著實捱了魯古姆斯幾記狠拳。
“把他們關起來。”人群裏有人吆喝。
我們被村民從樹下解下來,然後五花大綁地押到了一間茅草屋中,魯古姆斯還專門安排兩個人守住門以免我們逃脫。我們被扔在屋中的角落,手和腳均被繩索綁住,嘴裏還塞了一塊魯古姆斯從上衣撕下來的髒臭的破布團子。
我躺在高低不平的地麵,就勢朝離我幾米遠的喬治滾了過去,等碰到他的身體時我才停下來。“唔……”從堵住的嘴裏隻能發出這種聲音,我用我的嘴去碰他被綁在後背的雙手,剛開始喬治不明白,經我幾次示意這家夥方懂我的意思。
那塊熏過汗的臭烘烘的破布終於從嘴裏拉了出來,我長舒了一口氣,對著門口瞧了兩眼,此刻那扇隻能稱為是木板的門正關閉著。“喬治。”我將嘴唇附到他的耳邊低聲道:“現在離天黑沒多長時間,我們先看清彼此後背繩子打結的方向,如果有可能現在就想法把繩子弄鬆,那麽天黑後解開繩子就不困難。”
喬治點著頭,我囑咐他先將破布塞回我的嘴裏,然後盡量背對著我坐直不動。我低下頭仔細地察看他後背,果然魯古姆斯綁在手腕上的繩索又是死結,而且還打了三四個死結。我轉過身體同樣背對喬治,這樣我們的後背就差不多貼到一起。我的手碰著他的手,回憶繩索打結的方向慢慢地摸索解開,但還是由於手腕被綁住而不能完全得力。
屋中的光線漸漸暗淡下來,我心急如焚,如果現在不能將繩索弄鬆,那麽等天黑後就完全看不清繩索打結的走向。我轉過身低頭去看他手腕上的繩索,依舊是綁得那麽結實。
“裏麵怎麽樣了。”屋外突然傳來魯古姆斯的聲音,我嚇了一跳,用頭撞著喬治的後背示意他躺下,隨即我也倒了下去。
門吱的一聲被推開,窸窣的腳步聲進來,耳裏聽見魯古姆斯輕蔑地罵聲:“睡得像死豬。”
沒兩三分鍾門重新被關上,我掙紮著從地麵坐起,扭過頭去瞧喬治,他也坐了起來。我們彼此看著,忽然都笑了起來。
天真的黑了下來,解繩索是件考驗耐心的事,我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放下所有的恐慌和煩惱平心靜氣去解繩索。我用左手的小魚際按住繩索的一頭,右手將繩索的另一頭慢慢地從結裏拉出。
打開第一個死結後我陡然放鬆下來,確實隻要有耐心這繩索解得開。
茫茫的夜中再沒有任何聲音,喬治扶著我偷偷地從茅草屋的角落站了起來,解開繩索大約耗費了三個小時的時間,但是逃走要等到深夜後,這時所有人都已經安然入睡。不過仍是有麻煩,魯古姆斯安排兩個強壯的村民把守在屋外。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附上耳朵聽外麵的動靜,有輕微的吹口哨的響聲,我靜默一會忽然意識到這是鼾聲。我趕緊伸手招呼喬治過來,他手裏拿著一根從屋裏找出來的木棒。
清亮的月光從殘破的屋頂灌進來照著那扇門板,赫然看見門板上趴著一隻十多公分長的大黑蜈蚣,我差點驚叫出聲,喬治不失時機地捂住我張開的嘴。
“我先出去,然後你再出來。”
喬治將手中的木棒放到我的手中,他輕輕地打開門走了出去,走出幾步遠後他向我招手。我點著頭舉著木棒輕手輕腳地往外走,在門口處我看見那兩個村民正靠著牆呼呼大睡。
“快走。”喬治拽住我的手。
我們躲在一棵棕櫚樹後麵觀察村裏的情形,此刻仍很安靜,大概還沒有人發現我們逃走。我喘了幾口氣,道:“喬治,你先離開索西烏村,隻要逃到叢林就安全了。”
“你不和我一起逃走?”喬治猛地抓住我的手臂,緊迫的力道讓我心裏一窒,我看著黑暗中他模糊的輪廓,由於樹蔭的遮擋他的麵目並不能看得分明,隻有那雙藍色的眼眸透著一些擔心。
“我要拿回我的行李包,在包中有非常重要的東西。”我沒有隱瞞他。
他明顯有些激動,“比你生命還要重要?”
“當然。”我重重地點頭。
“那我們一起。”他挽住我的手。
“不可以。”我用非常嚴肅的語氣道:“喬治,我們決不可以一起去找行李包,如果我們兩人都被抓就沒辦法再次逃走了。喬治你先去村口等我,如果聽到村裏有什麽動靜就趕緊走,想法聯係中國駐塞拉利昂的大使請他們來交涉。”
“不,我去找行李包,你去村口等。”喬治也很執拗。
“笨蛋。你是男人,你要是被抓住他們會打死你,我是女人,他們不會對我怎麽樣,頂多把我關起來,再說三更半夜的這叢林我也逃不出去。”
他好像被我勸服了,輕微地點頭,我欣慰地笑起來。“喬治,你快點走,我現在去安第納酋長家,我的包一定在他那裏。”
我剛轉過頭脖頸後便呼呼地生風,還不及回頭一記重掌就擊在我的後頸窩,頓時我怒火衝天,該死的喬治居然偷襲我。
“混……”我張著嘴僅僅罵出一個字,眼前一黑身體便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