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撚兒的故鄉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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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撚醒來之時已過了辰時,他平時都是辰時之前起身,偏偏今日遲了一個時辰,賽戩都下了早朝,他卻剛剛起身。
“怎麽沒叫我?”百裏撚問送早膳過來的小廝。
“回先生,今兒一早王上過來了,見先生還睡著就叮囑過奴才,不讓奴才叨擾您。”
百裏撚接過擦手的汗巾,輕抹了幾下,“知道了,你下去吧。”
“先生,王上說下朝之後會過來,到先生這兒來喝早茶。”小廝補充一句,拿過用掉的汗巾,退了出去。
喝早茶?百裏撚挑著眸子,都什麽時辰了,來這裏喝的什麽早茶。
不過百裏撚還是讓下人給備了一壺清茶,是南林的葉寒茶。
“撚兒!撚兒!”
人還沒進望舒閣,賽戩的聲音倒是先傳了過來,剛剛下朝就趕了過來,大庶長有事情奏請,都沒攔住賽戩的腳步。
賽戩上了望舒閣頂層,隻奔向百裏撚的寢宮,瞧見百裏撚就坐在茶棋台邊,他爽朗笑了幾聲。
“撚兒起身了?”剛才呢碰見望舒閣的小廝,他隨口問過一句,知道百裏撚剛剛起身,還故意沒話找有話說。
“王上離宮多日,大庶長應該有很多奏章吧,怎麽這麽快就下了早朝?”
“本王不是說過要過來喝早茶嗎,大庶長總是搞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還沒玩沒了地上奏,搞得本王腦袋都要疼死!”
賽戩扶著額頭,嫌棄與煩躁堆滿整張臉。每次上朝都被大庶長逮住不放,賽戩一貫粗枝大葉,而大庶長卻事無巨細,逮著任何小問題都不放過,又怎麽會不讓賽戩頭疼呢。
見他這般煩躁,百裏撚倒了一杯清茶遞給賽戩,“大庶長對羌晥之事勞心勞力一絲不苟,是好事,今天又又是什麽事情呢?”
“是蒼玉山下那條官道,這幾日風大,山邊的石頭滾落下去,斷了官道,本來等風季過去,再開鑿出來就成了,大庶長非讓本王現在去,本來就是一狹小的小路,那石頭還時不時落下來,現在去開鑿,那石頭滾下來還不得砸死本王一隻軍隊啊!”
賽戩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羌晥國人少,賽戩手下的軍隊隻有幾支,他很是看重這些將領士兵,開鑿官道這樣的事情,必然是讓士兵去做,賽戩這是心疼。
百裏撚又何嚐不懂賽戩的心思,他善武,對武將更是疼惜幾分。
“從羌晥去中原,隻有這一條官道。”百裏撚喃喃道。
“確實隻有這一條,不過除了商隊,也沒有幾個過官道的,現在風季風正大呢,也沒有商隊進羌晥,現在開鑿那官道幹什麽,也不知道大庶長著哪門子的急!”
賽戩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動作很是粗魯,他不懂茶道,連茶根子都倒了出來,百裏撚也沒介意,給添了水,早就適應了賽戩這莽撞的脾性。
“從羌晥去中原,隻有一條這官道,蒼玉山這邊,南境那邊也看不到。”百裏撚呢喃著,似乎在想什麽事情,眸色微深。
“撚兒在想什麽呢?”賽戩在他眼前晃著手,臉上還帶著笑。
“沒什麽,不過是一條不重要的官道而已,王上若是疼惜將士不願去開鑿,放著就行,風季過了,夏日裏再去開鑿也算不得晚。”
“就是嘛!大庶長有撚兒一半通情達理,本王也不至於跟他爭吵,這大庶長的話是真多,吵得本王腦袋就要炸掉了!仿佛一百隻蒼蠅圍著本王的耳根子轉,就差把他那張嘴掛在本王的耳朵上!”
賽戩扶著額頭,一臉的惆悵,“哎呦,真是愁死個人!”
百裏撚瞧著這五大三粗的賽戩,一臉惆悵的模樣,唇角微微勾上幾分,夾著一絲笑意,他搖了搖頭。
賽戩真是宛如一個孩童,喜怒哀樂全都寫在臉上。
“不過,你也愁死個人。”賽戩抬起頭看著百裏撚。
看著這張俊俏好看的臉,就算有氣賽戩也撒不出來,他能甩開大庶長走掉,但卻不能甩掉百裏撚走掉,他真是連一步都走不掉。
“王上說什麽笑呢。”百裏撚抬著眸子掃了賽戩一眼,並不同意賽戩的話,他並沒有心情做什麽事情,來招惹賽戩。
賽戩轉頭看著百裏撚,他一隻手托著腮,眉頭還皺著,一副不知道能拿百裏撚如何是好的神情,賽戩拉過了百裏撚手。
“撚兒在這裏住的不好嗎?為什麽老想著飛出這望舒閣?”
“王上真是說笑了,我又沒有翅膀,如何飛出這望舒閣。”百裏撚神情淡然,並沒有把賽戩這話放在心上。
“撚兒!”賽戩拉著長音,有幾分無奈,他手指不住地在他細膩如緞的手背上摩挲,“本王知道,你要是想和那白毛野鴿子一樣飛出這望舒閣,本王攔不住你,可是那西昭有什麽好的,不過幾座城池,哪有我羌晥的草原遼闊,本王待你不好嗎?”
賽戩皺著眉頭,他向來心粗不知道何謂對人好,可是他已經把他能做的事情能給百裏撚的東西都給了,這不是待他好嗎?
“好。”百裏撚抬起眸子,“我何曾說過王上待我不好呢?”
“那你為什麽還要去西昭國,還見那西昭少主?”
賽戩雖然莽撞心粗,但並非傻帽蠢蛋,他知道是百裏撚自己要去西昭,才會去得了,這西昭雖和羌晥接壤,但中間乃是一望無際的草場,哪能這麽容易便去了那地。
“王上這麽想要知道我為何去西昭嗎?”百裏撚看著賽戩,眼神澄明,宛如清澈的湖水。
“想!”賽戩倒絲毫不掩飾,也從不隱藏內心。
百裏撚看著賽戩坦誠的眼神,看得出他的迫切,他心中有什麽波動一下,像賽戩這般炙熱又純粹之人並不多。
“羌晥國東邊與北邊靠著蒼玉山,西邊乃是荒涼沙漠,羌晥算是處於一個沒有退路的死角之處,隻有南邊是與西昭接壤,西昭也是羌晥唯一的鄰國。”
“嗯,是這樣。”賽戩點點頭,不夠他不明白百裏撚說此事是所為何意。
百裏撚又開口:“從鄴陵之戰到如今,中原看似平靜,其實暗藏洶湧,北晏和南明南北對峙,早晚會動幹戈,若是戰火燒到西境,羌晥國可沒有退路。”
賽戩皺著眉頭,“撚兒說得對,可是中原打仗,也很難打到我羌晥來吧,而且……而且撚兒為什麽要跟本王說這些?”
賽戩更是不懂百裏撚所為何意,這中原的情況他並不了解,全然都是出自百裏撚之口,現在百裏撚說得這些,賽戩也是似懂似不懂。
“若是有大軍攻破西昭從西昭打過來呢?王上又可曾想過?”百裏撚看向賽戩。
“這個、這個本王還真是沒想過。”
百裏撚抬起眸子,“若是中原動幹戈,戰火燒到西昭,必然也會順著西昭燒到羌晥國,西昭國其實和羌晥是鏈著的關係,羌晥隻有這一個鄰國,還在羌晥的開口之處,西昭若是出事,羌晥一定跑不掉,王上又為何跟西昭對著幹呢?為何不與西昭交好呢?”
“這……”
賽戩抿著嘴唇,他倒是沒有想得這麽多,隻是羌晥與西昭向來不和,他也不喜歡越洆那小子,至於這麽深的問題,賽戩從來沒有考慮過。
“中原也沒有要動幹戈的意思,撚兒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吧?”
“未雨綢繆才能防患於未然,王上給我這麽好的閣樓住著,我也不想哪日起了戰火,便住不得這望舒閣了。”
“哪能!”賽戩的臉色立刻變了。
“萬一呢?”百裏撚的眼神透著認真。
“萬一……”
賽戩嘴裏說不出話來,不知如何回答百裏撚,一想到這望舒閣沒了百裏撚這輪皎月,賽戩心裏便不開心,而且這種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那、那撚兒你說怎麽辦吧!”賽戩沒轍,他腦子可藏不了這麽多的事端。
百裏撚收回眸子,淡然了幾分,“剛才不是說了,王上和西昭國交好吧,防患於未然,羌晥國的消息不同,通過西昭也能了解中原的情況。”
賽戩撓了一下頭,這上朝之時大庶長讓他頭疼,來了望舒閣百裏撚的話也沒少讓他頭疼,賽戩想不了這麽多,這亂麻一樣的天下格局,他也分析不了,謀劃不了。
甩甩手,“成,都聽撚兒的,隻要撚兒能安心住在望舒閣,交好就交好,本來和西昭也沒有動過幹戈,都是小打小鬧罷了。”
百裏撚聽了這話,勾起唇角,燦然一笑,這一笑仿佛曇花綻放,美得不可思議。
“好,那這件事就由我來做吧。”
“撚兒你笑起來真好看。”
賽戩眨著眼睛,眼神之中帶著一抹癡迷,隻顧著看百裏撚的笑容,全然沒聽到他說得話。
百裏撚嘴角的笑紋瞬間消散,“王上該去處理政務了吧。”
“就隻有大庶長盯著的那官道的事情而已,羌晥人少沒多少政務,本王在這望舒閣待著挺好,還有撚兒陪著,本王可不想再去聽大庶長絮絮叨叨。”
賽戩捏著百裏撚的手,“撚兒,你們南境之人都這麽好看嗎?”
賽戩又問起了初見百裏撚之時,所問的話,賽戩沒去過南境,雖對中原有向往之心,到底也沒出去過,想著能生養出百裏撚這般出塵絕妙之人的地方,會是怎樣呢?
也靠著大山嗎?也是廣袤無垠的草原嗎?
百裏撚輕歎一口氣,“王上又說笑了。”
“本王沒有說笑,本王是說認真的,撚兒的故鄉是怎樣的呢?”賽戩這話之中夾雜著無限猜想,他沒去過南境,想象不出什麽地方生養了百裏撚。
“故鄉?”
百裏撚喃喃念著這句話,語氣之中帶了一抹悵然,眸色都陰鬱了幾分,“許多年沒有回過故鄉了,早已忘記故鄉的山水江河,大抵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吧。”
“大不一樣?”賽戩很是疑惑。
他從草原出生從草原成人,二十幾年間,這眼前的草原從未變過模樣,賽戩不能理解百裏撚所言,他托著腮瞧向百裏撚。
“為什麽會不一樣,本王在這羌晥,草原永遠是綠意盎然,從未改變過,中原的風貌難道不也是如此嗎?”
“草原遼闊,多年未變其貌,看似單調卻很難改變。而中原的繁茂都城,看似熱鬧,一把大火便了無痕跡,荒蕪得不成樣子。”
從前是繁盛的都城,如今應是斷壁殘垣了吧。百裏撚眼眸低沉,語氣之中有賽戩不能懂得的悲愴。
“中原這麽複雜嗎?”賽戩倒是對中原更多了幾分興致。
百裏撚轉眸看向賽戩,“王上想去中原?”
“撚兒說中原與羌晥的草原大山不一樣,是人煙繁多熱鬧非凡之地,本王想去看看,而且中原有撚兒的故鄉,本王也想去看看撚兒的故鄉是什麽樣子。”
賽戩看向東方,雖然隻能看到擋在視野之內的蒼玉山,可是賽戩仿佛透過蒼玉山,瞧見了山那邊的景象,眼神之中溢滿向往之情。
瞧見了賽戩這個向往的眼神,百裏撚深知他想去中原的心,內心有幾分複雜。
“想去也不是不可以,隻是現在時機還不成熟,而且你……”
百裏撚看著眼前這個莽撞卻也純粹之人,“你攪進中原,會是一件好事嗎?”
對賽戩而言,攪進中原混亂的局勢之中,會是好事嗎?
“撚兒你說什麽?”隻顧著瞧那東邊,賽戩沒聽到他的話。
“沒什麽。”
百裏撚垂下了眸子,眸色微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