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抱柱之信隻為君

    長長山路，三個人慢慢前行，默默無語。

    原想著叮囑他要多多保重、好好注意身體、不要終日泡在酒壇子裏；提醒他一定要記得我們的約定，早日歸來，可沒想到，這一路上，我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胸中悶悶的。也許是想說的太多了，塞住了心口，噎住了喉嚨。

    萱兒，就到這兒吧。”李白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過了身，對我說。

    我望著他，又低下頭，依舊不語。

    日後，族妹萱兒就交托於摩詰兄了，萱兒身體羸弱，經不得風雨，曆不得霜寒，還望摩詰兄多加照料。”

    李白第一次對王維如此客氣，難得沒有橫眉冷目。

    李兄你大可放心，無須交代我任何事，我自會照顧好萱兒，同為閣中人，無須更多言，你且放心去吧。”

    王維也是第一次對李白這麽彬彬有禮，難得沒有冷嘲熱諷。

    李白望著我，半晌無語。

    該叮囑的話，昨夜都已經叮囑了一遍又一遍；該提醒的事，昨夜也都是已經說了一遍又一遍；所以現在到了這離別之時，我們二人都無話可說，卻又不忍就這麽告別。

    如果說還有什麽該做的事沒做，大概就是擁吻一番，並不是因為王維在這兒我們不好意思，而是……

    也許是一想到分別，許久無法親近，伸出的手就退卻了，隻怕稍微一觸碰，心中的不忍和不舍就更多了一分。

    不僅僅是今天，昨夜我們也沒有任何親密舉止。

    許久，他終於開口：“萱兒，我走了，你和摩詰兄回去吧。”

    我點點頭，還是沒說話。

    李白轉過身，我抬起頭望著他的背影，又忍不住立即低下了頭。

    他走出兩步，又忽然轉過身，拱手說道：“常存抱柱信，願同塵與灰。”

    我睜大了雙眼望著他，他目光深邃而真摯，我雙眼漸漸盈淚。

    那是他的詩，是我很熟悉的一首詩，隻是原本並不是那樣。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一字一句慢慢地念起了那首詩：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嚐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澦堆。

    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

    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

    八月胡蝶來，雙飛西園草。

    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

    卻沒想到，一首詩沒念完，我竟然就暈了過去。

    醒來時，隻覺得身體很沉，整個人都起不來。蓮兒和其他幾個婢女在我房中。

    萱兒，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準確地來說，是哪兒都不舒服。我已經知道我的身體發生了什麽——送走了李郎，迎來了姨媽。

    以前在現代，都習慣了依靠手機記錄提醒，每個月到了時間就會有提醒，我會體現做些準備。

    而來了古代，沒法再依靠手機，我對時間流逝的感覺也淡了許多，沒有平常上課時那麽清晰的時間概念，漸漸地也忘了月事，我已經不記得上一次是什麽時候，當然也沒料到這個月會是什麽時候。

    沒想到你反應竟然這麽嚴重，把我都給嚇壞了。你回來的時候襦裙上已經落了些紅，把王郎給嚇壞了。”蓮兒笑道，“他現在還在門外不停地踱著步子呢。”

    說到這兒我才想到一個問題，我是怎麽回來的？難道……

    於是我問道：“我……是怎麽回來的？”

    當然是被王郎抱回來的啊，好些姐妹們都很是羨慕呐。”

    我竟然是被王維抱回來的？！

    天哪，看起來那麽文弱的王維竟然能抱著我走那麽長的山路？！真是難以置信！

    我幫你換了衣服、備了月布，這幾日多注意些。公主聽說了你的事後，也讓我這幾日在你身邊伺候著，你有什麽事都叫我。”

    我點點頭：“嗯，辛苦你了。”

    哎呀，不辛苦不辛苦，咱們都是女兒家，這點事啊，大家都知道，就多照應著點吧。李郎走了也沒人照料你，不過你不用擔心，咱姐妹一定會好生照顧你的。”

    蓮兒的話說的樸實而窩心，讓我心中暖流湧動。

    好了好了，趕緊讓王郎進來看看你吧，不然，他還不知道要急到什麽時候。”

    蓮兒嬉笑著，敞開了我的房門，她和幾個婢女撤出，王維走了進來，關上了門。

    我側臥在床榻上，一動不想動，也不想說話，腰腹陣陣作痛，渾身發冷，四肢無力，整個人又是要死了一樣。

    王維坐在我床邊，我懶懶地不想開口。

    萱兒，你可覺得好些了？”

    嗯……”我應了聲，聲音很輕。

    他伸手試探了下我額頭，我也沒反抗。

    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開口道：“謝謝你，抱我回來，辛苦了。”

    王維卻皺眉道：“這點小事，萱兒就別放在心上了，況且那是我分內應做之事。”

    忽然他又歎息道：“然我雖以萱兒兄長自稱，可我畢竟不是萱兒的兄長，不能終日守在萱兒身旁照料。”

    我勉強擠出聲音說：“兄長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萱兒不奢求更多。”

    萱兒別這麽說，你十二兄可以為你做的事，我一樣能為你做，你可千萬別見外。”

    這時忽然有人敲門，王維去開門，我見門口的人，是公主的婢女棠兒。

    王郎的湯廚房已經給燉好了，還有什麽別的吩咐嗎？”

    棠兒對王維說話的語氣簡直客氣得不像她。

    謝謝，勞煩你這幾日叫廚房多燉些滋補養身子的湯吧，萱兒身子弱，還需多加照料。偷偷叫廚房多燉些，你們姐妹也跟著補一補。”

    我似乎知道為什麽王維在女人中的人氣那麽高了。

    平時老是拉著個臉的棠兒剛剛都是一臉溫柔，這會兒更是如沐春風，一臉春意盎然。

    王維這樣的人，就算放在現代，也應該是最吃得開的那種吧——智商高，情商也高。

    送走了棠兒，他端著湯盅，來喂我喝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