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舊日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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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秀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外麵夜幕深沉,籠罩著點點燈火,屋中點著幾支盤龍金絲大燭,紅紅的火焰跳躍著,燃燒著,照的屋裏都是亮堂堂的,映的床前的帳子上,都罩上了一層暗紅。

    錦秀睜開眼睛,眼前陌生的一切叫她心裏浮上了一絲不安,挺住軟弱無力的身軀,支撐著坐起來,慢慢撩開帳子,出現在麵前的,就是兩張年輕稚嫩的麵容,帶著一絲驚喜,叫道:“姑娘,你醒了?”

    看著眼前這兩個一襲宮裝的年輕女子,錦秀一時有些吃驚,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這兩個女孩早已經迎上前來,一左一右扶著她,帶著一絲興奮,口中不停地說著:“姑娘,你可不能亂動,你昏過去三天了,太醫說了,身體正虛弱著呢,得好好養著,要是一個不小心,再摔著了,可不得了了。”

    錦秀聽著她們兩個人的絮叨,不由得脫口而出:“怎麽,我竟然昏過去了三天?”

    “可不是,姑娘你自己還不知道吧?足足三天三夜,皇上都關心的了不得,可著急了呢,找了好幾個太醫來診脈,灌了好幾天湯藥,這才緩過來,姑娘可不能亂動了。再出了什麽事,我們可吃罪不起。”一個圓圓臉龐,身穿一襲綠布單裙的女孩說。

    錦秀沒有應答,隻是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紫檀木雕花妝台,鏤空錯金大條案,粉定花瓶中滿滿一束白玉蘭,犀角鎮紙,曳地明黃紗簾,沉沉罩住這空闊的房屋,這是哪裏?

    那個綠布裙裝的女孩子是個愛說話的人,見錦秀沒有答言,又在繼續說下去:“姑娘,覺得頭還暈嗎?還是上床去躺著吧,一會太醫還要來診脈呢。”

    錦秀沒有動,隻是坐在那裏,過了半晌,問道:“我這是在哪裏?”

    “這是清宣殿的內殿,是皇上特意吩咐將姑娘安排在這裏的,外麵就是正殿,皇上給太後娘娘請安去了,一會就會回來的。”身穿綠布裙裝的女孩子接著說。

    清宣殿?錦秀雖然自幼生長在山村,可是因為父親曾經在朝為官,閑來無事,也經常向她們說起宮裏的事,她記得,清宣殿是皇宮三大殿之一,是皇帝日常起居,處理政務的地方,一般人都是輕易進不來的,那麽,怎麽將她安排在這裏了呢?

    昏暈前的事一一浮上腦海,她記起來了,高遠殿前,她暈倒在那個人的懷裏,不正是當今聖上嗎?

    可是,在她心裏,這個人,絕非隻有皇帝這一重身份。

    是錯覺嗎?那個時候,已經快要糊塗了,是不是看錯了?

    世間不會有這麽巧的事吧?

    見她在沉思著,旁邊另一個穿著淡黃衣裙的女孩以為她聽煩了,忙輕聲用略微責怪的語氣向那個女孩子說:“姑娘身體剛好,你就別絮絮叨叨說個不休了,看姑娘累著,就是你,見到誰,都這樣沒完沒了的。”

    穿綠布衣裙的女孩想必經常聽到這樣的話,已經習以為常了,隻是吐了一吐舌頭,不再言語了。淡黃衣裙的女孩轉過身來,小聲向錦秀道:“姑娘要不要吃些什麽?奴婢去吩咐禦膳房做些來?”

    “啊,不要。我現在什麽也吃不下。對了,兩位姐姐叫什麽名字?怎麽到我身邊來的?”看樣子,她們是來服侍自己的,錦秀不禁想起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容兒來,不知她現在在哪裏?又怎麽樣了?要是有她能陪伴著自己,該多好啊,凡事也有個倚靠,能夠互相支撐,共度難關。

    不過,眼前的事還是占據了她的大半心思,隻是自己還是一個罪臣之女,怎麽能有被人服侍的資格?是皇帝吩咐的嗎?錦秀心裏揣度著,問這兩個女孩子。

    兩個女孩子見問,互相對視了一眼,忙行了個禮,其中那個穿綠色衣裙的女孩子微笑著說:“可是了,光顧著問姑娘怎麽樣了,還沒說自己叫什麽呢,奴婢春芽,”一麵又指著那個淡黃衣裙的女孩子說:“她叫秋楓,都是皇上指定來服侍姑娘的。”

    “姐姐們別這麽說,我隻是個罪臣之女,怎麽能稱得上讓姐姐們服侍呢?我怎麽會到這裏來的?”錦秀忙說。

    “姑娘太謙了,姑娘還不知道吧?那天您在高遠殿前昏暈倒了,皇上當時就急的了不得,叫人把您挪到這裏來,把奴婢們調過來服侍,又找了好幾個太醫來診脈,皇上一日幾次,親自過來瞧視姑娘,真是一般人巴望不到的福氣呢。”秋楓抿嘴笑著說。

    錦秀心中一動,這個皇帝——,這個熟悉的人,對自己這麽好?

    還沒等自己細想,隻聽外麵一聲傳報:“皇上回來了。”

    春芽和秋楓聽了,忙掀開簾子迎了出去,隻聽見外麵一陣匆忙雜遝的腳步聲,接著就是殿中的侍女內宦的請安聲:“給皇上請安。”

    “盧姑娘怎麽樣了?”接著就是焦急的詢問,那聲音敲打在錦秀心上,聽起來那麽熟悉!

    “回皇上,盧姑娘已經醒了,看去好多了,皇上盡管放心。”春芽充滿驚喜的聲音。

    皇帝輕聲嗯了一聲,接著,腳步聲就漸漸逼近,錦秀知道,是皇帝要進來了。

    她不由得泛起一絲緊張來,屏住呼吸,等待著明黃紗簾掀起,等待著謎底的揭開。

    明黃簾子慢慢掀起,終於,那個記憶中的麵孔出現在眼前,分毫不差,不正是那個內心深處的人嗎?

    錦秀的腦海中頓時湧上從前的往事,她望著這眼前的當今帝王,一時說不出話來,春芽和秋楓見了,比她還要著急,小聲地催促道:“姑娘,快給皇上請安啊。”

    立在她麵前的,正是當今皇帝,李皓廣。他站在那裏,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如刀尖般鋒利,仿佛能一眼穿透人的內心。

    看得出,室內的眾人都低傾著頭,十分害怕這位九五之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錦秀不知怎麽的,不僅一點也不害怕他,反而隻想迎著他的目光,和他對視著。

    過了半晌,李皓廣終於首先開口了:“怎麽,你見了朕,不行禮麽?”

    錦秀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畢竟,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的奴婢,還是罪臣之女啊,她勉強掙紮著起身,在春芽和秋楓的攙扶下跪在床沿邊:“奴婢盧錦秀,給皇上請安。”

    又過了片刻,這位九五之尊才緩緩開口了:“起來吧。”

    春芽和秋楓忙著攙扶她起身,本來身子就虛弱的她,這麽一跪,簡直要起不來了,還虧得兩個人一左一右架著她,才算抬起了身。

    起來之後,她也不敢坐下了,微微低著頭,站在一邊,皓廣的眼光盯在她身上:“身子好些了麽?”

    “謝皇上關心,奴婢已經好多了。”

    皓廣點點頭:“好些了就好。你以後就留在朕的身邊當差吧,就伺候朕用茶,當這清宣殿的司茶宮女吧。”

    眾宮女的眼神,立刻不由自主的掃視過來,錦秀被她們看的身子微微縮了一下,在路上的時候,她就聽這些罪臣的子女議論過,宮裏最好的差事,就是司茶了,活計輕,又離主子身邊近,是人人眼饞的好活計,那麽,這皓廣身邊的司茶宮女,就更是宮裏的紅差了,怎麽剛進宮,就把這樣的差事分配給自己了呢?

    錦秀有些納悶,剛抬起頭,就迎上了皓廣那如冰一般寒冷、沒有一絲波瀾的眼睛:“你別奇怪,以為是什麽特殊的對待,朕有什麽另眼相看,朕不過,是為了報你那一日的恩而已,現在,我們就兩清了。”語氣淩厲,仿佛話語中透出“你別有什麽非分之想,要做什麽越軌的事”的意思。

    原來如此,錦秀有些明白了。她進宮那一日,就清楚自己的身份,為了父親和弟弟,為了家族的蒙冤,她不得不忍辱負重,在這時候,更要凡事隱忍,因此恭恭敬敬地道:“奴婢知道。”

    皓廣微微點了點頭:“知道就好。”說著,就要轉身離去。

    錦秀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怎麽的,一句“皇上”脫口而出,她想收回,都來不及。

    話剛一出口,皓廣就轉過身來,直視著她的眼睛:“做什麽?還有什麽事?難道你還不滿意?”

    錦秀心裏有好多當年的事在翻滾,按捺不住地,想問他幾句什麽,可是剛一說完,就有些後悔,此時見問,暗暗握了握拳頭,將已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忙分辨說:“奴婢是問,這兩位姐姐,幾日來盡心照顧奴婢,現在既然已經全好了,就該讓姐姐們回原處當差了吧?”

    皓廣的眼神暗了一下:“原來是為這個,你是司茶宮女,按照份例,底下也該有兩個人的,她們從此就留在你身邊,也不為過。”

    “這——”錦秀本想借機說說容兒的事,可是皓廣不待她再說什麽,轉身就離去了。

    錦秀回過頭來,看著眼前的春芽和秋楓,疲倦地歪在榻上,不知不覺陷入了沉思中,剛要朦朧過去,忽聽外麵響起一個聲音,叫她心裏一顫:“皇後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