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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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秀如今後悔得想死。
但是,現在的他,連死的權利都沒有。都怪自己眼拙……
誰知道那個暴君也會使詐?跟孟淮安交手的時候居然能放下身段滾床底,衛嵐又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謊話連篇,騙過了孟大哥,也騙過了自己,使得自己後來做出錯誤判斷,還帶累大家。
那個時候,皇上定是受了重傷,不敢跟孟大哥硬碰,衛嵐傷得也不輕,孟大哥居然輕易就放過了!如果當時不計後果拚死一搏……
隻可惜,沒有如果!
一步錯,全盤皆輸!
他懊惱地以手掩麵,雙掌在臉頰使勁搓了搓,掀開被子下地。
“你要幹嘛?”慕容真喚來喜兒服侍。
“去流芳殿,謝皇上救命之恩。”後邊幾個字,咬牙切齒地說的。其實應該說謝皇上不殺之恩。可是,他真不覺得皇上這是給他恩典。後邊還不知有什麽恐怖的事情在等著呢!現在越平靜,將來遭受的責罰就越嚴重!那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慕容真默然,在一旁看他穿好袍服,又帶上狐裘大麾,往外走的時候,才跟在身旁小小聲說了一句:“珞瑜殿那一位,現在很得聖寵。”
陳子秀腳步一頓,抬眸,帶著一絲不解。“誰?”
“沈。”慕容真比了個口型。
陳子秀瞪大了眼睛,很是詫異。
“不是一直不肯的?”沈亦非在後苑就是個獨特的存在。第一,他跟其他寵兒不一樣,這貨是自薦上門的,而且開始是跟的先皇,彼時的太子當今天子跟他並沒有瓜葛。先皇薨逝之後,大家都以為不過是出於先皇的囑咐皇上才會一直養著沈公子,待孝期滿了必定迫不及待的下手。畢竟,那樣一個大美人天天在跟前晃著,正常男人都把持不住,更何況好男、色的暴君?不想,皇上都除孝好幾年了,竟然真的沒動他!有好事的小內侍曾經悄悄探過口風,卻聽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傳言:沈亦非身上戴孝,且是重孝,要禁至少五年!皇上居然也忍了!
這是疼到極致了才會處處順著他的心意吧?
陳子秀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想不到暴君也有如此人性的一麵。如果沈亦非是女子,兩人的事情早就被世人傳為佳話了。沒準皇後也封給他了。
隻可惜,終究是男子。被困在後、宮也是毫無出路。
“看他的表現,並非不情願。”慕容真麵帶嘲色。
陳子秀不語,腳下不停,徑直朝前去。
在流芳殿看到那抹永遠是那麽耀眼奪目的身影,大家都有些愣神。
皇上斜靠在臨窗羅漢榻上,背後一個秋香色大迎枕,一身大紫色繡粉牡丹寬袖開襟袍服,內襯鵝黃色滾荷葉邊中衣,裏邊是雪白的褻衣,層疊錯落的色彩濃烈而豔麗,一頭青絲簡單梳起,在腦後紮了個馬尾,用的是金色發帶,中間穿過一根金鑲翠玉的一指長的發簪,簡單利落,瀟灑十分,竟襯得那張陰翳冷酷的麵容平靜祥和了幾分,顯出少年人的稚嫩來。
大家一直忽略了,皇上不過才十六歲,甚至是比宮中大多數人都要年輕。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殺人如麻,嗜血如荼。
陳子秀深吸一口氣,盈盈下拜。
地上扔了十幾本折子,還有幾本公文,榻上還堆了好些,並不十分齊整。
陳子秀慕容真眼睛盯著身前不遠處翻開的一本折子,雖說實在很不想看可卻偏偏又好奇心作祟視線沒移開:上邊是禦史廖大人參奏董閣老的激奮昂揚的措辭,字跡很是狂野。
兩人趕緊垂下視線,不敢再看。誰知道裏邊會不會有參他們家老子的……
“皇上!這裏還有些是上一年的。”一道溫潤柔和的聲音由書案後傳來,接著就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聲伴著細碎的腳步聲,一抹繡銀白雲紋的海藍色袍裾突然出現在兩人視線中,袍裾下的一雙腳,穿著奇怪的鞋子,隻有圓圓的鞋頭,靛藍色絨麵的鞋麵蓋過腳背,卻沒有腳後幫,露出腳跟潔白的襪子。
這聲音……
“咦,你們怎麽來了。”
沈亦非抱了一摞奏折過來,看到地上跪著的人,有些驚訝。
陳子秀吃驚的抬頭,瞪著眼看向站在羅漢榻旁的人!明亮的陽光映著雪光透過雙層玻璃格子窗照射進來,淺金色的光輝灑在那人身上,有些刺眼,竟讓人無法直視!
陳子秀不知為何,莫名有些心慌。慕容真笑著跟對方打招呼,道:“小臣是來服侍皇上的。新年事務繁忙,小臣擔心皇上累著,特意新學了兩手揉捏按拿,希望能為皇上分憂。”
沈亦非笑笑,不語,妙目一轉,似笑非笑地看向榻上懶洋洋坐著一言不發的人。
高勝寒拿著筆,在折子上寫了兩筆,圈了兩處不太滿意的地方,將折子闔上,扔到羅漢榻另一頭去了。
她頭疼地揉揉額角,朝沈亦非伸手:“還有多少?”
“二三十本。”沈亦非從善如流地拎出一本,“皇上,這個是參董閣老的。”“這個是參沈家的。”“這個是開口要錢的,用於加固河堤。”“這個是禮部問詢元宵節的安排。”“這個是開春耕種的麥子種子不足需要更換其他糧種的。”“這是皇家寺院報國寺的修繕申請。還有幾位長公主和先帝妃嬪的用度……是循舊例還是酌情增減?”
高勝寒頭都大了。
“參人的扔地上,其他放一邊,先給朕那份春耕糧種的。”都快開春了,種子數量不足可是大事。誤了啥都不能誤農!
陳子秀慕容真微張著嘴,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沈亦非將鞋子一蹬,麻溜地爬上榻,盤腿坐在羅漢榻中間,跟皇上挨擠得很近,幾乎是腿貼著腿。更不可思議的是:每本折子他都要看過一輪,方才遞給皇上,還細細解說!
又有幾本折子扔到地上。
“發什麽呆,沒看到朕正忙?將地上折子收拾了在書案下摞好。”
慕容真如蒙大赦,趕緊動起來。陳子秀遲鈍地看了那人一眼,彎下腰,拿起最近的一本。
這是……參奏靖安侯陳忠的折子。
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