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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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灑水鋪撒黃土,兵將開路,儀仗隨行,閑雜人等廻避。有著千頃沃土的皇莊更是被數以萬計的西山大營軍士們團團圍了起來,遠遠看去,十步一崗五步一哨,不斷有三五列隊的兵勇扛著兵器巡查,個個神情肅穆表情嚴峻,皇莊上的佃農們更是被趕到一塊兒看管起來,列隊歡迎天子降臨,田野間竟是看不到一個忙活的農人。

    高勝寒幽幽歎一口氣。

    瞎折騰。日後還是減少這種公然露麵的次數,真真是勞民傷財。

    “這倒是助農啊還是誤農?白白浪費一天都不能幹活了。”沈亦非趴在窗子邊,偷偷掀開簾子往外看。

    雖說於禮不符,可是皇上都沒吱聲,隨侍的鄧公公自然不敢說什麽。沒看到沈大美人正受寵麽,敢拿皇上的大腿當枕頭的,全天下也就他第一人。他默默地斟了一杯熱茶遞給皇上,順便也給沈美人留了一杯。

    伴駕隨行的還有後苑所有男侍,以及部分京官。往年並不會帶男寵侍們出來,因為影響不好,會助長某些社會歪風氣,可別弄得臣子及其子嗣們有樣學樣個個豢養男寵,到時候適婚女子嫁誰去?男人跟男人又不能生孩子……

    咳,扯遠了。

    其實先皇在的時候先皇後也有隨行,曆任天子皆如此。天子侍農天後扶桑,象征著天下間男子耕田女子織布辛勤勞作的欣欣向榮,這是國之根本、家庭存在和發展的最基本要素,也藉此激勵天下人不可忘本。可是……

    今上沒有成親,皇後一職空虛,總不能讓男侍們頂上吧?

    成何體統!

    鄧公公有些鬱悶。

    禮部尚書極力勸說天子切莫將農事當兒戲,不想皇上直言道:“朕何嚐將農事當兒戲了?正因為他們錦衣玉食不識民間疾苦,這才讓他們下地勞作親身體驗一番:要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此事朕已有決斷不必再議。倒是諸位愛卿,家中兒郎千金們可識五穀?可知身上衣裳一針一線都是如何來的?若是不曉得,就都帶上,一塊去田間地頭看看,大家安逸的生活都是怎麽來的吧。”天子金口玉言,此話既出,眾臣莫有不從。

    而後在人選上,家長通情達理為子嗣著想的,多是帶了看重的嫡子嫡女出來體驗一番,長長見識。寵溺孩子不忍孩子受苦的,卻是選了不怎麽受重視的庶子女跟隨。

    因此,今年出行的隊伍,就比往年壯大了不止一些。

    莊頭看到多了這麽些人,嚇了一跳,卻還是事事安排妥當,沒出岔子。不就是將身份相近的人都圈在一塊麽,騾歸騾馬歸馬,少爺們交給三管事招待,夫人小姐們交給管事娘子接待,安排他們看著農人農婦們做活計就好。

    不想,皇上不肯讓人閑著,吩咐莊頭拿了農具,叫少爺們都下田勞作。

    這一下,大家夥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可是看到皇上的枕邊人都出來了,也沒人敢有異議,隻得硬著頭皮上。

    眾男侍們下到田間,多少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讓他們心生惱怒卻又出聲不得,心裏一片悲涼。

    幾位老臣看到自己的兒子衣著樸素站在那一群特殊群體中,心頭不知是何種滋味,隻覺老臉都丟盡了,慢慢就落到人後,不想再被同僚嘲笑。董閣老卻依然如故,隻看了外孫一眼,亦步亦趨地跟緊皇上。

    高勝寒拿起鐵鍬,鏟了第一掊土。

    這活兒,那一世也有做過,她並不陌生。每年植樹節,公司都要組織員工到郊區義務植樹,幾十年下來,她親手種下的樹也有二十來棵,大概成活了十幾株。再就是帶著兒子在別墅空地上種了兩株花樹,一株梨樹一株櫻樹,成材之後年年都有開花結果。可惜,與那個男人新婚的時候親手種下的桃樹,後來因為搬家,就再沒有回去看過了……

    “沒想到,皇上還會這個。”沈亦非拿著把小鋤頭湊過來,還差五步遠,衛嵐突然竄過來將他的小鋤頭沒收了。

    “嚴謹攜帶武器接近皇上!”他義正言辭道。

    沈亦非心裏吐槽,白了他一眼,接過一旁小宦官拎著的小水桶,拿著水瓢舀了水給皇上剛種下的……

    “皇上,剛種了什麽?”沈亦非突然發覺現在時機不是很對。據他所知,農莊上種的多是冬小麥,都埋在還沒化開的冰雪下。往年也有雪水少的年景,天氣暖得早,這個時候出來勞作倒是剛剛好,可過後往往伴隨的就是春旱,更鬧心。今年雪水多,冬麥的幼苗這時應該已經在雪層下……

    “這一趟過來是要種什麽?”沈亦非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有些茫然。

    看著對方瞪圓的丹鳳眼,自然流轉出一股媚態,高勝寒笑了。

    “種下希望,期待來年的收獲。”她將鐵鍬一把叉在地上,拍拍手,信步朝田壟上走去。

    雖說有些矯情,可是,她心裏的確如此想的。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當君不知國事艱難,才坐了龍椅兩個月,遭遇刺殺兩次,幾欲喪命,麵對國庫空虛朝堂陳年積弊,她差點沒想一頭撞暈睡回去。

    特意圈出來的一塊地上坑坑窪窪的,站在田間地頭的富貴公子哥兒們苦著臉皺著眉,束手束腳的,一籌莫展。

    看到皇上過來,眾人紛紛見禮。

    高勝寒招呼莊頭,“跟他們說說,這地如何深耕如何播種每個佃農一年大約能侍弄多少地,出糧幾何,納了稅貢餘糧幾何。”莊頭無敢不從,趕緊對著一群養尊處優的少爺們團團鞠了個躬,在春風料峭中扯開嗓門。

    返京已是未時,入了城門已是酉正,天暗了下來。

    皇攆行至皇城西門前,突然停下。

    鄧公公下了車,站在百官前,捏著嗓子唱:“皇上口諭,責眾臣及其眷屬,擬一份事關農事的感想上來,涉及稅賦、糧產、地畝……”大意就是將各家土地狀況以及征收佃農的賦稅多少羅列出來,至於有何用——

    高勝寒唇角浮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