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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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臣們都不是傻子,機靈的稍微一琢磨就猜到了君王的用意。不甚靈光的,回家跟幕僚一商議,也琢磨出來了。

    皇上這是要讓他們表態,事關糧農賦稅的問題呢!今兒在皇莊上莊頭也說得很清楚了,明麵上是訓斥少爺們,實際上是拐著彎兒的在告誡他們!

    皇莊稅賦合著體製取六,剩下四成是留給佃農的,不過莊頭暗地裏抽一成半成的自個吃用或是孝敬宮裏,皇上也是默許的,佃農留下的好歹也有三成,年景不好的時候將將裹腹,不至於挨餓,豐年的時候卻是尚有盈餘,可以改善生活。可別家的莊子上未必如此行事。

    農業賦稅有定製,大致上各地都是按產出取之六成,隻有江南魚米水鄉規定多納半成,這是必須上繳官家糧倉的。東家寬和些的,也跟皇莊一樣行事,留給佃農的足夠吃用。苛刻些的,就有取到七成半甚至八成,災年的時候也不是沒發生過佃農跑路荒廢田地的事情,佃農們寧可乞討度日也不願辛苦一年落得打饑荒的下場。而東家找不到人種地,官府那邊的賦稅卻又必須按時交納,才不管你地裏有沒有東西,沒有也是你失職占著良田不作為。可是,有世家大族或是在朝中有人,或是攀上了哪個貴人,可以弄虛作假減免稅賦的,倒不介意多這麽些田地。更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各家祭田納貢取半。因此,災年的時候土地兼並也最嚴重,打著各種名號給自家族裏添加祭田的官員逐年遞增。一來二去的,屬於官家的田地逐年減少,雖說官府也有極力控製,至少各府轄下的田地有一半保證是公家的,上頭怪罪下來他們也有說辭。實際上——

    “江南人多地少良田有數,沒有太大出入,基本上是再沒有可開墾的荒地,就是臨近城鎮之處的山頭也種了桑樹果木,倒是又一項收益。可是,小臣路過冀州、杞縣、茂城的時候,那裏的荒山荒地開發不少,有些看著也不像是第一年耕作,少說也有三兩年往上了,這地圖上卻並沒有標注。”

    沈亦非伸手點點桌案上的圖冊,相對應的地址上標注的還是荒林和灘塗。

    按說,開墾一年以上的荒地,官府裏都有備案,開荒者不但花極少的銀錢就能拿下地契,還可耕種四年不納賦,也有的地方是三年免賦,之後每一年就要向國庫納貢,與熟地一般,卻可以視前兩年收益多少打個折扣。沈亦非指出的那幾個地方,還是他在數年前走過的。可是,這麽多年來,戶部備案裏並無新增田地。至少皇上這裏不知道,要不,手中這本各州府縣鄉地圖圖冊也不會還是十年前的老版本了。

    看來,有人欺上瞞下自己坐地收租私自撈取好處,置國法不顧。

    這是公然的挑釁皇權、從她的口袋裏搶錢啊……

    高勝寒微微眯起眼睛。

    “鄧廣宏!傳戶部眾臣!”要是戶部敢攙和著弄虛作假,她不介意換人。

    鄧公公一臉苦悶的去了。

    突然發覺,沈亦非很有禍國殃民殘害忠良的本事。皇上耳根子也太軟了些。

    他雖然不太理會朝事,眼睛卻沒瞎,知道哪個臣子中庸哪個奸詐。張庭在他眼裏,算是好人。

    當然,這是跟其他官員相比。跟良民相比,張庭還是狡猾的,不然也不能坐上戶部尚書的位置。

    半個時辰後,張庭帶著戶部官吏汗流浹背地來了。

    甫一站定,冷風一吹,眾人不由打了個哆嗦。

    高勝寒還算體恤下屬,著人進來請安過後,吩咐給他們一人上了一碗薑茶驅寒。眾吏心裏舒服了些。

    但是,皇上問完話,他們才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

    “地方瞞報田地?”張庭愕然。“不知皇上是從何處聽來……”靠!哪個奸佞小人害他!

    “甭管朕從何處聽來的,朕隻問你,這些年有沒有著人手下去查探各州府虛實!”戶部掌管全國田地、人口戶籍、稅賦納貢,也不是每年都由京裏派人下去核查,可是,五年一次審核卻是必須的,防的就是有虛報瞞報,偷稅漏稅。

    張庭腦門上出了一層細汗。

    “回皇上,去歲各州府才剛著人將新丈量的地畝和人口戶籍送達部裏,因著年內陝北幹旱並蝗災,黃河下遊河段潰堤淹了十八鄉兩千四百多戶人家,災民流離失所急需安置安撫,再加上秋冬季北疆用兵糧草調撥……”

    “所以地方送上來的這五年新增田地和人口戶籍還沒有整理出來?”高勝寒打斷他,語氣微冷。找理由和借口推脫可不是好現象,這種情況一經發現必須掐滅!而且各部各館各個侍郎和員外郎工作都有分工,她就不信沒有專管田地資料整理入庫的人員!

    張庭身形一僵,麵上泛起一絲苦澀。

    “回皇上,微臣粗略翻閱,除了蜀地江南兩湖江淮地區人口略有增長,各地種植糧食的田地並未增加,倒是增了些許種植果木的山地。這個,已經酌情納賦了。”

    “這是下邊遞上來的文本裏匯報的?”

    “是。”

    高勝寒嗤笑一聲,“下邊說什麽你們就信什麽?若有隱瞞不報呢?”

    張庭與眾吏員跪下。

    “臣惶恐。”

    惶恐你妹!“別以為不是你們瞞報就怪不到你們頭上!若叫朕知曉確有與實情不符的,朕亦可治爾等一個失察之罪!”

    她想掀桌!想摔杯子!

    事實上,她確實也掀桌了,可是桌子太沉,實木啊~~她的小胳膊小腿撼動不了分毫。杯子才剛抓到手上,感受到細膩的瓷胎以及桌上擺著配套的雙龍戲珠茶壺,她還是猶豫一下,最後很沒有骨氣的裝作喝茶的樣子,將杯子遞到唇邊沾了沾,放下。

    “滾!都回去給朕詳查!”

    張庭帶著下屬屁滾尿流的滾走了。

    回到衙門,他倒是大方的摔了一個杯子。

    “叫本官知道是誰在背後玩陰的,本官要他好看!”

    很快,這事傳到了有心人耳中。

    “跟下邊說說,別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