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探視家人

字數:5783   加入書籤

A+A-


    廷衛司詔獄,賀蘭玨滿麵春風地望著眼前的人:“這些年,本官審過大大小小的官員,王侯將相,皇親國戚,早叫人膩味,今日總算來了個江湖人士,希望不要讓本官失望。”

    男子被綁在滿是血漬的木頭上,抬起頭來:“大人其實不必費功夫,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風某還需要審嗎?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賀蘭玨挑眉:“說得輕巧。本官聽說,東緝事司的龍總管和影衛的夏總管,在緝捕你時吃了不少苦頭。今日你既落到本官手裏,本官便少不得委屈你,替同僚出一口惡氣。”說著對立在兩側的獄卒道,“來呀,先賞他十杖。”

    獄卒領命,立刻將他推到用刑的條凳上。

    八杖就足以讓一個成年男子喪命,即便風十三身強體健、內力雄厚,這十杖落下,也立刻皮開肉綻,觸目驚心。

    賀蘭玨離開詔獄前,吩咐手下:“隨意折騰幾下就是了,讓兄弟們注意著點兒力道,別真的弄死了,大人留著他還有用。”

    自從沈寒溪派人將宋然送回家,隻要她出門,便有兩名錦衣郎如影隨形地跟在身後。

    眼不見心不煩,她選擇閉門不出。

    一邊給絲瓜澆水,一邊問鍾伯:“承武王近日如何,軍費的事有進展嗎?”

    “那戶部度支部的徐泌是個通透的人,他自然明白,若是能為承武王辦成此事,日後便有了一個大靠山,如今承武王才剛剛入京,還顯不出什麽來,待日後東宮之爭明朗起來,便顯出他手中軍權的重要性來了。也就是那戶部尚書短視,一直找承武王的麻煩,日後有他後悔的。”

    宋然笑笑,戶部尚書是老迂腐了,把麵子看得比什麽都重要,日後這戶部,還是徐泌那些年輕胥吏的天下。至於司禮監那邊,那掌印公公李墨亭也是一個八麵玲瓏的人,自然不會舍不得行這一個小小的方便。

    “當初少主被廷衛司帶走,老奴心中著急,險些在承武王麵前失了分寸,好在少主平安無事回來了,否則……”

    “鍾伯不要過於自責,在這陵安城,您也隻能動用承武王這層關係了。”

    她可不想剛到陵安便驚動家裏,驚動家裏,她隻怕也隻有死路一條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完,全不提在廷衛司的遭遇,轉過頭,白皙的側臉上還有幾道血痕沒有消去,鍾伯更是自責:“此事到底是連累少主受苦了。”

    雖說廷衛司中有他的人手,但當著沈寒溪能做的有限,也隻是暗中關注著她,讓他隨時知道她的消息罷了。

    她卻道:“怪我無能,沒有幫上啞巴什麽忙,也沒能幫上您的忙。”

    鍾伯道:“人事已盡,也是他自己選擇回來,能不能保命,那是老天爺的事,少主又何必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呢。”

    老人的思緒回到啞巴闖入宋宅的那一日。

    將昏迷不醒的青年安置到床上後,他思慮再三,來到自己小主人的麵前:“少主,有一件事,老奴想請少主幫忙。”

    原來,一見那年輕人,他便覺得他麵熟,為他更換衣物時,又確認了他身上的胎記,的確是他認識的那個後生。

    “實不相瞞,這年輕人是老奴故人的義子,老奴落難成都府的時候,也多虧了這母子二人相助,不過也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他落難時能被老奴撞見,也是一個機緣。還望少主幫個忙,日後少主有什麽吩咐,老奴必萬死不辭……”

    宋然忙道:“您別這麽見外。既是您的故人之子,我自當盡力。”

    “多謝少主,隻是老奴與他的義母之間,有一些說不清的恩怨,老奴改頭換麵,也都是為了躲她,所以,還請少主替老奴保守秘密,不要在他麵前提及此事。”

    老人從回憶中回神,見年輕姑娘放下水瓢,自脖子上摘下一樣東西,遞給自己:“這半枚玉佩是啞巴給我的,您看看,可能看出什麽門道?”

    他接到手上,觀察了片刻,道:“這玉造型普通,好在色澤不錯,觀這色感,應該有些年頭了。可惜隻有半塊,這種致殘的古玉,並不值錢。”

    “啞巴應當不會將一塊沒有價值的玉石留給我。除非,這是他自己的東西。既然他這裏有一半,那麽應當還有另外一半。”宋然沉吟,漸漸有個想法成型,“他闖入皇城,也許是在找人。”

    鍾伯點了點頭,聽她繼續猜測:“他闖入後宮尋人,卻不小心看到了不該看的,所以才遭到廷衛司的追殺。也就是說……皇城失竊的那日夜裏,沈寒溪也在後宮之中。”

    若是沒有什麽說得過去的理由,即使是可以自由出入宮闈的廷衛司指揮使,也不應該深夜出現在後宮。

    難怪沈寒溪要對啞巴趕盡殺絕。這種事若是傳出去,一定會掀起軒然大波。聖上再如何寵愛他,在知道他與後妃有染之時,隻怕也不會裝聾作啞。聖上是男人,是男人誰願意頭上扣一頂綠帽子?

    不過,這到底隻是她的猜測,事實究竟如何,就隻有啞巴本人才能說個清楚了。

    “鍾伯,您與他們母子是舊相識,有關此事可能想出什麽頭緒?”

    他搖頭:“蜀中一別,已經十年,很多事老奴也都說不準。不過,這玉如果還有另外一半,那麽他入京的原因,或許同他的身世有一些牽連。”

    她斂了目光,將那半枚玉重新掛到脖子上,道:“您去備馬吧。”

    鍾伯詢問:“少主打算?”

    她下定決心似的道:“咱們去一趟廷衛司。雖然啞巴進了廷衛司,可也未必就是死路一條,他手中似有沈寒溪的把柄,說不定便是條活路,到底是一條性命,也不能全交給老天爺,我們去碰碰運氣。”

    這事兒她辦了一半,心裏總歸掛念,與其一直在心頭陰魂不散,不如去討個明白。

    不過說實話,她真不想再同沈寒溪打交道,這二日,她努力不去想那日馬車內他唐突的舉動,可越是不去想,那日的場景就越是時不時地在腦海中冒出來。她雖不是個未經世事的少女,但到底對男女之間的事經曆得少,從前對沈寒溪這三個字的恐懼,還是摸不著的,不可名狀的的恐懼,如今,這三個字對她而言,已經具體到了每根頭發絲兒。

    他的聲音,他說話時的腔調,他身上的味道,他手上的溫度……

    鍾伯見她沒來由的晃神,不由喚道:“少主?”

    她這才回神,抬手將披風的帽子仔細掩了掩,強裝鎮定道:“走吧。”

    西陵安街一帶,林立著刑部、廷衛司和翰林院等高等衙門,當然,其中最氣派的還是廷衛司。尋常百姓對這裏避之唯恐不及,蒼蠅蚊子恨不得都要繞著飛,午時左右,卻有一輛馬車停在了廷衛司的大門前。

    趕車的老仆從車上扶下一名女眷,腦袋埋在大大的風帽下,看不清模樣。

    守門的錦衣軍士立刻上前:“大膽,這裏是廷衛司,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女子的聲音如微風拂麵,讓聽的人心頭一軟:“民女想探視家眷,煩請大人通傳。”

    “廷衛司不允許探視,回去吧。”

    “那民女便在此等著。你們把人帶走了,總該有個判決。若是判了死刑,也總要有人替他收屍。”

    她說完,也不糾纏,隻是安靜地立在那裏。

    這一站就是小半個時辰,那些錦衣郎與她僵持不下去,又不能真的對一個姑娘動粗,隻得亮出刀來嚇唬她:“姑娘若是不識好歹,便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正在此時,有個聲音自衙門內傳來:“都給我退下,怎麽跟宋姑娘說話的?宋姑娘,這麽急要來為你的相好收屍啊?”

    見到夏小秋,錦衣郎紛紛退後,喚道:“夏爺。”

    夏小秋行過來,盯了宋然一眼,道:“行,看在姑娘你如此重情重義的份上,爺我今日就行行好,把人還給你。”說著揚聲喚道,“來呀,抬出來!”

    宋然心下一沉。

    眼見兩名錦衣郎從門內抬出一個草席,粗暴地丟在地上。草席下露出一雙腳,腳底已經潰爛。她雙腿一軟,被鍾伯扶了一下,才重新站穩,朝草席走去。

    夏小秋幸災樂禍地看著她,隻見她在草席前停下,蹲下身子。她將風帽摘下,目光在那雙腳上流連了片刻,緩緩起身。

    她望向夏小秋:“夏大人莫要拿死者開玩笑。”

    夏小秋挑高眉頭:“開什麽玩笑?”

    “這種潰爛程度,怎麽也得往十天以上數了,啞巴可是前日才進的廷衛司。”

    夏小秋嘖了一聲:“這就被你識破了,真掃興。”

    剛好有具屍體無人認領,要拉到亂墳崗去,本想借機嚇嚇她,誰知這麽快就暴露了。

    他揮手讓人把草席卷了,丟到板車上拉走,對宋然道:“你也別開心的太早,你的相好早晚也要被抬出來。”又遺憾道,“就是爺爺我還沒與他分出勝負,有點可惜。這麽著,我陪你去求求大人,你讓大人將他發落給我,總比在賀蘭玨那裏待著好。賀蘭玨那個變態最喜歡折磨人,一點也不幹脆。若是人在我手上,且不說有沒有轉寰的餘地,起碼我能給他個利索,保證他不受那些多餘的罪。”

    聽夏小秋話裏的意思,是想從賀蘭玨手上把人搶過來。宋然不太明白他的意圖,在場的那些錦衣郎心裏卻跟明鏡兒似的。夏小秋這個人是有名的武癡,打遍廷衛司無敵手,遇到風十三才是棋逢對手,人在賀蘭大人那裏,定然不死即殘,到時候他又要找誰切磋去?他表麵上是為這姑娘出主意,實際上還不是為了他自己。

    宋然問他:“沈大人……在嗎?”

    “要不說你來得巧呢。走走走,我陪你進去求情,大人忙,一會兒又該走了。”

    她頓了一下,才下定決心,隨他進了衙門。

    守門的錦衣郎忍不住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夏爺真是病急亂投醫。”

    “明知大人會生氣,卻還拿這姑娘當刀刃使,真不厚道。”

    前方傳來夏小秋的怒吼:“爺爺我可還沒走遠呢!”

    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