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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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他的唇落下來,馬車便突然又是一個顛簸,他眸光一動,止住了適才要做的動作,一把將她給撈了起來。

    宋然重新坐回到他的身邊,手腕卻被他緊緊握住。

    那隻手十分有力,掌心傳來灼熱的溫度,她的心口隆隆地跳著,許久都平息不下來。

    沈寒溪的態度卻好整以暇,仿佛適才什麽也沒發生過。

    受驚的馬以飛快的速度向前衝,奪了馬車的啞巴握住韁繩,往前疾馳,沒多久便被一名輕功好的錦衣郎追上,他躲過對方的刀鋒,一躍而上車頂,與對方過招,眼角的餘光裏,看到仍有數名錦衣郎騎馬緊跟在後。

    聽著車頂傳來的打鬥聲,宋然神色漸漸鎮定下來。

    那日啞巴已經躲過了廷衛司的耳目,隻需去另一個城門找杭大,便能趁廷衛司的注意力在她身上時混出城去。

    哪知,他還是為救她回到了這險惡的境地。

    她一邊覺得欣慰,一邊又覺得可惜。

    自己迄今為止做的一切,不是白白浪費了嗎。

    馬車晃動得她五髒六腑都疼起來,頂上傳來男子嚴肅的語調:“前方不遠就是斷崖,你家大人也在車內,先將馬車停下!”

    那與他對打的錦衣郎不知他話裏的真假,怕他是以此為詐,攻勢反而越發凶猛,欲圖將他盡快拿下。

    啞巴隻得咬緊牙根與他周旋,終於將他逼下馬車,卻忽而腿上一緊,竟被對方一並拉下,重重滾落在地。

    糟糕——他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車內沈寒溪察覺到不對,帶著宋然來到車門處,拉開車門,見馬車果真正奔著一處斷崖而去,風灌進來,吹得他身邊的姑娘臉色蒼白。

    她可不想把小命送在這裏,忍不住看向身邊的人,期待他能想個辦法。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看本官做什麽?”

    她道:“您神通廣大,出去駕個車想必不成問題?”

    沈寒溪肯定地告訴她:“來不及了,隻能跳下去了。”

    宋然哭喪著臉:“您別嚇我。”

    沈寒溪不理會她的恐懼,算準時機,在她背後重重一拍,將她推了下去。

    宋然雖然害怕,卻並未尖叫,隻是在落地時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因落地的衝擊,她有片刻失去了意識。腦中轟鳴,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誰關切的聲音:“宋姑娘,宋姑娘……”

    宋姑娘,那是在,叫誰……

    “唔……”她緩緩爬起,意識也清晰了起來,萬幸沈寒溪將她推下來時,瞄準了一處草叢,她才沒有摔斷腿,可是臉頰仍然被一些小灌木劃出了細細的口子,火辣辣的疼,右邊的手臂也一陣麻木。

    “啞巴。”她看清麵前的人,喚道。

    男子將她扶起,她從他藏在淩亂的額發下的眼睛裏,看出一絲內疚:“我……其實並不是蕭硯。當日不過是假借蕭大人之名,換取你的信任。我……”

    她在他的攙扶下坐起身子,將頭上的草葉摘下去,語氣輕描淡寫:“我知道你不是蕭硯。”又道,“你若是蕭硯,我就不救了。”

    他微微怔在那裏。不等多說什麽,便又聽她催促自己:“還愣著做什麽,快走啊。”

    他忙將她拉起,往追兵的反方向跑。雖然他輕功了得,但帶著宋然這個拖油瓶,難免使不上力。沒跑幾步遠,就被幾名錦衣郎截住了去路。

    黑色錦衣,佩黑色的龍紋彎刀,是沈寒溪的影衛。

    廷衛司中高手如林,影衛更加是個中翹楚。那領頭的小個子抬起圓頂黑紗帽的帽簷,露出黝黑的麵孔:“又見麵了啊,這回看你哪裏跑。”又對宋然道,“宋姑娘,還說這人同你沒關係,我看,他是你的相好吧。”

    啞巴將宋然護在身後,否定道:“休得胡言。”

    “她願意替你蹲大獄,你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回來救她,好一對落難的小情人。”夏小秋朝前行過來,勸她,“宋姑娘,你不如跟了我們大人,棄暗投明,如何?”

    啞巴聞言,幾乎被額發蓋住的眸子裏閃過一抹冷光,姑娘家的名節,怎能容他這麽敗壞。誰知,衣袖卻被輕輕扯住。他回眸,見宋然朝自己默默地搖頭。

    他握緊手中彎刀,盯緊夏小秋的動作。他不擅長用武器,身上常備的也就隻有幾把短匕首,這把刀還是適才從那錦衣郎的手中奪來。他沒有自信可以衝出重圍,但即便拚上性命,也要將身後的姑娘平安救出去。

    一個涼悠悠的嗓子在曠野響起:“夏大人可真會替本官安排,也要看本官想不想要。”

    影衛為說話的人讓出一條路來。

    相對於宋然的狼狽,沈寒溪絲毫沒有受傷,渾身上下都幹幹淨淨,隻有靴子上落了一些灰塵。

    “放著好好的江湖俠盜不做,偏偏跑來攪京城的渾水。風十三,你以為能逃離本官的手心?”

    他的目光落在宋然身邊的男子身上,漸漸幽深莫測起來。

    宋然在男子身後恍然,小聲道:“啞巴,原來你便是風十三。”

    他道:“嗯。”

    “所以,你給江漓漓的那一對金鑲玉的牡丹簪首,便是鄭貴妃丟的那一副?”

    他為她的重點一默,點頭道:“是那一副。”既然入了宮,為了掩人耳目,便順手盜了樣東西。

    她又道:“江漓漓做人不地道,日後同她要回來。”

    他木頭一般的臉上終於有了別的表情,唇角微不可見地勾了勾。本還擔心她在廷衛司待了幾日,會受到驚嚇,可是如今見她還記掛著那副首飾,便放下心來。看來,她在廷衛司並未吃多少苦頭。

    “好。”

    宋然同風十三說話時露出的親昵神態,讓夏小秋神色沉下來。

    誘風十三入局,本來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可是他並不十分得意。大人可還在呢,這兩個人就開始打情罵俏了?

    沈寒溪卻神色平常,踱步往前,對風十三道:“風十三,你可明白自己眼下的處境。”

    風十三自然很明白眼下的處境,若是今日他隻對上夏小秋一人,還能有一絲勝算。可是再加上沈寒溪和這麽多影衛,便連這一絲勝算也無了。

    他今日本就是上門送死的,但是,在死之前,他有一個條件要與沈寒溪交換。

    他將手中彎刀丟掉,又從腰間和背後分別掏出兩把匕首,丟到地上。

    “放宋姑娘回家。在下的事,她不知情。放了她,在下隨你回廷衛司。”

    宋然沒料到他會這麽說,不由得看向他。身邊的男人仍舊木得像一尊雕像,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十分可靠。

    夏小秋高喊道:“大人,此人狡詐得很,萬萬不可同他談條件!放了小丫頭,我們便沒了籌碼,他這種雞鳴狗盜之徒,皇城守衛森嚴,他都來去自如,隻怕再牢固的監獄都困不住他!”

    啞巴看向他:“原來你對西廷的守衛,這麽不放心。”

    夏小秋咬牙切齒:“你少來挑撥離間!”

    啞巴不應,仍舊是平平的語調,對沈寒溪道:“殺了宋姑娘,你的秘密便會天下皆知。”

    沈寒溪神色絲毫不變:“便知道你會這般威脅我,可是你不要忘了,那不僅僅是本官一人的秘密。”

    聽了此話,啞巴的眸中總算有別的情緒,卻轉瞬即逝,他低低道:“在下不知你說的是何人。”

    “那個你不知是何人的人,昨日還拿她自己的身家性命相威脅,希望我留你一命。”

    他沉默良久,才道:“放了宋姑娘。那日我聽到的事,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否則,你的滔天權勢和榮華富貴,便葬送在此。”

    宋然想,沈寒溪是何等人物,如此威脅,隻會讓他更加強硬。

    誰知,他卻出人意料地道:“好,本官答應你又何妨。小秋,把人送回去。”

    宋然身形一定,夏小秋也身形一定,有些難以置信:“大人不可!”

    轉瞬又明白過來他為何做這個決定。隻要這小丫頭還在陵安城,大人想請她回來,不就是一句的事兒嗎?而且,有這小丫頭在,料得他風十三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輕易再逃。

    宋然不由得望向沈寒溪的方向,對方卻一眼也沒看她,翻身上了一名錦衣郎的馬,俯視的姿態,對她身邊的男人道:“廷衛司的路你認得,自己請吧。”

    啞巴點頭回應,伸手解開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到宋然的肩頭:“日後不要再多管閑事了。”

    宋然不由得望著他。有風吹過,拂開他的額發,她便看到他的眼睛。溫和而又深邃,仿佛全世界的星光都在這雙眼睛裏。

    眼前的這個人,武功高強,臨危不懼,又肯放下一切來救她,這樣的品行,令她十分中意……隻可惜。

    “啞巴,你還欠我五十兩銀子,你不能死在廷衛司。”

    “待我死後,那五十兩銀子,會有人送到你的府上。”

    “那不一樣……”

    沈寒溪看著二人依依惜別,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宋姑娘日後最好不要再落到本官手裏,再有下次,隻怕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風十三將胳膊從宋然手中抽出來,翻身上馬。她輕輕握住他適才偷偷塞入她掌心的東西,觸感溫潤,似是一枚玉。

    她在心間歎了一口氣,本想幫他,誰知卻成了幫助沈寒溪拿捏他的棋子。

    從很久之前她就在想,有情有義的人,總是曆盡坎坷,反倒是沈寒溪這種心狠手辣的人,在世間混得如魚得水。

    真是混蛋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