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太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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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興四年,碧海之城生出一隻碩大的靈芝。上蒼降祥瑞於東南之海,恰好印證了君王勤勉,四海皆服,官吏清廉,百姓安居之說。

    永興四年冬,各城主入京述職,其中以碧海城主、慶安王燕榕最為引人注目。慶安王與國君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二人的關係卻是諸位兄弟中最為親密的。而今祥瑞又降於慶安王的屬城,可見燕榕風光無限,聖寵正濃。

    各地官員的馬車如潮水般湧入明城,一時間交通不絕,人來人往,將驛站堵了個水泄不通。待官員們入了京,須卸下佩劍馬匹,各自準備妥帖,而後親至乾明宮覲見聖上。

    自一早開始,乾明宮的婢子便伸長了脖頸,各個向外張望。今日乃是百官述職之日,於官員們來說,可謂有人喜有人憂,然而對宮婢來講,卻是一年一度難得的好機會。若是有幸被貴人瞧上,興許就能從此脫了賤籍,平步青雲半生富貴。

    比如,英俊瀟灑的慶安王遲遲未婚,引得無數女子翹首以盼,隻待他一個眼神,眾女子便會爭先恐後地自薦枕席。

    又比如,輔國大將軍陸景明少年成名,已是十年沒有回京。邊關寒涼淒苦,正值壯年的輔國大將軍哪能不念京城女子的溫軟嬌媚。

    再比如……當朝太傅亦是個人中龍鳳般的人物,自林馥擔任太傅以來,勤勤懇懇,兢兢業業,更是立下終身不娶妻、一力輔佐儲君成人的誓言。太傅不娶,可真是順了這些女子的意,那樣風流倜儻的人物,若是能有幸與之一度**,簡直死而無憾。

    燕榕早早地入了宮,將那“神乎其神”、“千年一見”、“天降祥瑞”、“上蒼賜福”的普通靈芝獻給當今聖上。禦座上的人把玩了一番,冷著臉道:“不過是凡俗之物,誰教你這般誇大其詞?”

    燕榕笑道:“不誇大些,怎能彰顯出皇兄即位以來厥功至偉?又怎能堵住那群老頑固的嘴?”

    “你比之從前,竟是長進了不少。”皇帝側目,“阿吾和凰兒也很想念你,就留在宮中用膳吧。”

    燕榕連忙謝恩,然後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乾明宮,卻忍不住腹誹道:你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何必每次叫上我這孤家寡人?

    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怎麽就這麽大?他與皇兄相差不過一歲,憑什麽皇兄擁有世間一切,他還是孤身一人?燕榕幽幽歎氣,忽然被一浪高過一浪的眼波兒淹沒,他從前也未曾留意過,乾明宮竟是有這樣多的婢子。隻見那群鶯鶯燕燕,各自塗脂抹粉,即便是在臘月天氣,也著了齊胸襦裙,露出胸前的明媚雪肌,白花花、油膩膩的肥肉閃得燕榕頭暈目眩,險些惡心地嘔吐。

    正在此時,乾明宮的內侍高呼了一聲,“林太傅覲見!”

    燕榕當即神色一滯,不由分說順著那聲音望去。但見乾明宮的門口,有一道身影高挑纖瘦。那人著紫袍,頭戴七梁冠,腰飾玉帶。如同龍膽花一般,為寒冷冬日添了一抹風流顏色。

    他分明隻是看到一個背影,數百個日夜的思念便如海潮般湧上心頭。燕榕心想,他喜歡的是女人、女人才對!強忍著胃中的翻滾之意,他從那群搔首弄姿的女子之中挑選了最美的一個,示意她過來。

    那宮婢如同見了茅坑的蒼蠅一般,須臾之間貼著燕榕的身,推也推不開。

    “哎呀,她竟然獨占慶安王殿下。”有宮婢不滿道。

    那道孤高的紫色身影,聽到“慶安王”三個字的時候,步伐稍稍一滯,緩緩回頭。

    燕榕的神色驟然緊張,立即將那女子抱了滿懷,還特意扯著嗓子,一字一頓道:“本王今晚等著你!”

    燕榕說著,眼睛卻是緊緊盯著遠處那人。但見林太傅徐徐回眸,目光之中是看破紅塵的淡然,隻不過一眼,便又波瀾不驚地收回了目光,抬步入了乾明宮。

    燕榕一把推開懷中的女子,雙手握拳、骨節嘎吱作響。林馥,該千刀萬剮的林馥,你究竟哪裏來的膽量,竟敢無視本王!

    是夜,燕榕剛要出宮,便遇到迎麵而來的龍圖侍製嶽臨風,但見他神色匆匆,麵上帶怒,“好個當朝一品太傅,便是入了夜還與長公主共處一室,簡直不知廉恥,看我明日不參他一本!”

    慶安王盛寵,馬車可以自由出入明陽宮中,他當即攔了嶽臨風道:“你說什麽,再給本王說一遍?”

    嶽臨風這才看清馬車中的人,不是慶安王燕榕還能有誰?這慶安王不是旁人,恰是長公主的兄長!

    “啟稟殿下,林太傅借由職務之便,夜夜與長公主殿下獨處。微臣以為,太傅此舉有損公主閨譽……”嶽臨風說的頭頭是道。

    燕榕聽罷,卻是點頭道:“你說得有理,即刻與本王同至永泰殿。”

    永泰殿門窗緊閉,內侍剛要通報,卻被慶安王殿下示意阻止。燕榕抬步向前,隱約聽到裏麵有些奇怪的聲響。

    “殿下且忍一忍。”清冷幹脆的聲音極其容易分辨,不是林馥還能有誰?

    小胭脂柔聲道:“哎呀,太傅再用力些。”

    “這樣可以了麽?”林馥又問。

    “太傅……太傅以為,還能再用力嗎?”燕枝似是壓抑著某種痛苦,大口大口地喘氣。

    “殿下腰肢酥軟,筋骨柔韌。”林馥的聲音平靜無波,“自是可以。”

    “呀!”燕枝痛得驚呼了一聲,“女子都要遭受這般痛楚嗎?”

    林馥否認,“男子也是一樣。”

    燕榕咬牙切齒,再也聽不下去,但見身後的嶽臨風滿麵通紅,羞怯到不知該看向哪裏。燕榕一肚子怒氣無處發泄,對著嶽臨風道:“你一個龍圖閣的四品官員,膽敢深夜入宮置喙皇家之事!去找你兄長自領三十大板!”

    嶽臨風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他犯了什麽錯,竟要慘遭這等懲罰?他還欲辯解,隻聽慶安王冷冷道:“還不滾!”

    嶽臨風連滾帶爬,十分狼狽,須臾之間便跑遠了。

    小胭脂忽然道:“夜深露重,太傅今夜就宿在此處罷。”

    剛剛壓下的怒火又湧上心頭,燕榕再也無法忍受,狠狠一腳踹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