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藏金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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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慶安王的馬車甚是做工精良,可是燕榕傷在後臀,又要坐車出宮,一路震得他酸痛難耐,連連吸氣。

    他索性趴在馬車上,命車夫又加快了速度。

    慶安王的馬車甚是招搖,除了華貴的綾羅頂蓋,頂蓋之下以繩索串聯著碩大的海螺貝殼,隨著馬車前行,那貝殼撞擊一處,竟也有別樣的歡快愉悅。

    明城地處內陸,民眾也不曾見過這般花哨的馬車,一時簇擁觀看,將道路堵了個水泄不通。

    燕榕急得直掐大腿,他那日帶林馥去看火銃,原本想教她知道自己的能耐,再帶著她出宮去往正在建造的神機營,因而命沈通將馬車“裝飾”了一番。這般裝飾,皆因林馥在碧海城之時,能用海螺貝殼吹奏不同的小曲兒,燕榕覺得林馥定會喜歡。哪知今日招搖過市,竟是惹得城中女子夾道相望,頻頻拋了花枝出來。

    燕榕靈機一動,便令車夫將那海螺盡數摘下,拋往看熱鬧的人群之中。待百姓哄搶、道路不再阻塞,慶安王的馬車可謂風馳電掣一般,迅速消失在長街的盡頭。待馬車在郊外停穩,燕榕隻聽到此起彼伏的喝彩聲直入耳中。

    他不顧身後的疼痛,自馬車上一躍而下,便見寬闊的草場之上,兩匹馬疾馳而去……馬上的兩個人雖然未曾穿著朝服,可那般天人之姿,又豈是平頭百姓應有的風采?

    銀袍銀冠的乃是大名鼎鼎的輔國將軍陸景明,但見他雙腿夾緊馬肚,雙手已經鬆開韁繩,雙臂輕舒、弓如滿月,向百步之外的箭靶瞄準。

    紅袍束發者,乃是當朝一品太傅大人。燕榕早就說過,林馥穿紅袍的樣子像個小娘子,可她總是不聽他的,還自己為風流倜儻。

    二人身後的百餘步之內圍滿了人,這些人雖然未穿朝服,那腦滿肥腸的模樣可不就是南楚國的棟梁們。其中還有些許美貌女郎,正是跟隨自家父兄前來結識青年才俊的世家女。

    燕榕好歹也是親王,總不該學著那些官員的模樣,巴結當朝大員,可他實實在被馬上的人將目光吸引了去。他與林馥分別兩載,再也未曾見過她在馬背上的颯爽英姿。

    林馥的騎射與其他男子不同,她身手敏捷、動作輕盈,便是兩軍相接之時,她仍然如同鬆柏般傲然而立,絲毫沒有半分粗魯和血腥之氣。

    陸景明的動作疾如閃電,羽箭霹靂而出,霎那之間沒入箭靶,直中紅心。可是任憑陸景明何等地威風凜冽,林馥依舊是輕快地策馬而行,輕巧地拉開長弓,羽箭穿空,自天際劃過優雅的弧線,若雨後初霽的彩虹一般綻放。

    燕榕隻聽人群之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林太傅真是太儒雅了!”

    “林太傅真是文武全才!”

    “胡說,明明是輔國將軍更有男人味!”

    燕榕微微皺眉,在心裏暗自罵了一句無知女流!便見那嚷嚷著說輔國將軍有“男人味”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妹妹胭脂公主!她什麽時候也來了?再看她的身側,坐著她自小一起玩大的好姐妹,嶽家的女兒嶽臨玉、陸家小妹陸景岫。

    燕榕索性大大方方地走到妹妹身側,以眼神示意左右兩邊讓開。嶽臨玉哪裏不認得慶安王,便要扭捏著起身相讓。

    哪知燕榕看了她一眼道:“哪裏有叫女子起身讓本王的道理,你且坐著。”說罷卻是瞪了嶽臨風一眼,

    坐在嶽臨玉身邊的恰好是嶽臨風,他前幾日向慶安王狀告林太傅,竟是被族長、他的親哥哥嶽臨江斥責了一頓,並且命他日後再也不準亂嚼林太傅的舌根。

    嶽臨風今日就是要來看看,林馥除了比他的文章好,還有哪裏比得上他,竟是叫胭脂公主青眼有加。今日這一番比較,他忽然覺著自己之於林馥,便是烏鴉之於鳳凰,簡直是雲泥之別。當然,他是那一坨爛泥。

    他這個柔弱文人,這輩子也不敢向輔國將軍叫板啊,可是林馥敢。

    嶽臨風這一起身,燕榕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嶽臨玉隻見慶安王的身子瞬間僵硬,不由關切道:“殿下可是那裏不舒服?”

    燕榕咬著牙道:“沒有。”

    燕枝偷偷看了三哥一眼,卻是悄悄吐了吐舌頭。完了,她方才那句“輔國將軍更有男人味”一定被三哥聽去了,否則他怎麽都不肯看她一眼?

    她又沒有說錯,林太傅再怎麽英勇無雙,也是個穿男裝的女子。燕枝曾經幾次三番地暗示景岫,這傻丫頭竟然還沒有反應過來,將林馥當做意中人一般喜愛。此時此刻,她看著林馥的眼神簡直能甜死個人。

    草場上的二人一番角逐,雙雙皆中靶心,不分伯仲。陸景明抱拳頷首,以示承讓,然後側首向圍觀的人群瞧來,但見自己那雙頰緋紅的傻妹妹,正一動不動地盯著林太傅。而離她不遠處,竟是原本應該在宮中養傷的慶安王。

    陸景明隻覺詫異,亦是遠遠抱拳以禮,林馥見狀,便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但見慶安王殿下的臉上有如暴風驟雨前夜的陰沉。林馥隻看了一眼,彎著唇角微微一笑,而後移開眼去。

    燕榕忽然便覺著方才的鬱氣消散了些。既是林馥肯對著他笑,想必不會如上次一般不告而別,兩年不肯相見。

    嶽臨玉偷偷望向身側的慶安王,但見他方才還眉頭緊鎖,此刻竟是舒展了情緒,露出個平和而溫軟的笑容。

    燕榕一回頭,便見嶽家女兒呆呆地看著他,他不由道:“嶽小姐長大了,比從前更漂亮了些。”

    嶽臨玉未曾想到,從來不肯多看她一眼的慶安王,今日竟是在誇獎她!她羞怯地絞扭著小手帕,飛快地說了一句,“真的麽?”

    嶽臨玉左等右等,卻也未曾等到身側之人的回答,隻聽眾人的驚呼聲近在耳畔,慶安王殿下已經飛奔出幾丈遠。

    方才還策馬疾馳的林太傅,此刻竟是被那忽然發怒的馬兒掀翻在地。林太傅這一落馬,反是驚得那馬兒嘶鳴一聲,揚起前蹄便要落下。

    林馥眼疾手快,順勢一躲,便是躲閃過了駭人的一擊。可那馬兒仍是嘶鳴著癲狂起來,像是受驚了一般。

    林馥已經從地上爬起,隻見陸景明試圖棄了自己的馬,馴服這匹突然癲狂的馬兒,卻苦於難以接近。

    慶安王也已來到近前,卻是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截長繩道:“來人呐,還不將這不識好歹地畜生給捆了!”

    慶安王振臂一呼,在場的武官各個躍躍欲試。慶安王可是皇帝最器重的親王,若是他肯在陛下麵前說上一句好話,日後加官進爵不在話下。

    待眾人將那馬兒馴服,林馥隻聽燕榕在一旁橫眉冷目道:“平日裏好吃好喝養著你,不知恩圖報也便罷了,今日竟然當眾出醜!”

    林馥可算是聽出來,這是在指桑罵槐,說她是畜生呢!

    慶安王兀自生了一會氣,隻聽陸景明的聲音道:“你受傷了?”

    燕榕忽然回頭,卻見陸景明正微微低頭,架著林馥去一旁休息。林馥也不知傷了哪裏,走路尚有幾分不利索,平日裏白皙的手背上也是一片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