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藏金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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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嘛,便是小傷小痛也算不得什麽。燕榕覺著此時上前詢問,倒是有損他堂堂親王的顏麵,隻聽有女子帶了哭腔道:“太傅……”

    林馥隻覺鼻端一陣馨香,輔國將軍的妹妹陸景岫就這麽湊到了她身前,又是攙扶又是詢問,急得紅了眼。

    “我並無大礙。”林馥說道。

    陸景岫看到他手背上的蜿蜒血痕,卻是擠出了幾滴眼淚,“太傅從來不將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你不心疼,旁人還替你心疼呢!”

    妹妹這句話說得陸景明不由側目,他此番約林馥來此,起因便是妹妹軟磨硬泡地求他,恰好他也想找個實力相當的對手切磋一番。本以為今日會給小妹一個親近太傅的機會,誰知太傅的馬突然受驚,將他掀翻在地,更是險些傷人。

    太傅乃是未來帝師,因而今日便裝出行的官員,少不了將太傅圍在中間,一番噓寒問暖。待到林馥終於能坐下休息,陸景岫卻是自懷中取出一方絲帕道:“此處沒有醫者,我替太傅簡單包紮一下。”

    “多謝陸小姐。”林馥言畢,卻是轉眼望向站在一旁的胭脂公主。但見她無奈地蹙眉,她已經多次暗示過景岫,可是丫頭就是不開竅。

    林馥哪能看不出陸景岫含情脈脈的模樣,所謂少女懷春,大抵如此,可她實在不是夫君的好人選,恐怕隻有辜負陸家小姐的一片深情了。

    她曾經向陸景岫暗示過自己已有意中人,可是陸家小姐說,隻要太傅一日不成婚,她便等一日。林馥萬不敢耽誤了女子的大好年華,隻得疏遠於她,哪知陸家小姐仍然不肯死心。

    原本隻是不慎墜馬的小事,不知為何傳入了聖上耳中,天子當即下旨,準許太傅告假一月,在家休養。皇後更是關切太傅的身體,將貼身的婢子楊桃賜給林太傅,伺候其起居。

    當朝一品太傅,實在清廉至極,偌大的府邸空空蕩蕩,除了掃地做飯的下人,竟是沒有近身伺候的婢女。

    楊桃搬到太傅府上的第一天,倒是教下人紛紛看紅了眼。他們在府上兩年,也沒有見大人帶女人回來過,今日竟是帶了一個漂亮、年輕的女子同至。

    府上家丁隻道太傅大人平日帶人寬厚,再見那楊桃姑娘生得美貌,索性將太傅的屋子好生打掃了一番,又換了嶄新的被褥,盼著太傅大人早日圓房。

    林馥覺著無比尷尬,楊桃卻是笑道:“皇後命我近身伺候大人,本就有意堵住外人的嘴,太傅大人不必覺著尷尬。”

    “你畢竟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哪能因我壞了名聲?”林馥連連搖頭。

    “太傅大人既不近女色、又不近男色,京中本就有些不好的流言。”楊桃笑道:“大人難道是要落實了那些謠言?”

    林馥隻覺好笑,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淪落至此,像個不男不女的怪物一般。

    第二日一早,北齊太子殿下親至明城,天子於乾明殿接待北齊來使。燕榕坐在席間喝悶酒,隻覺著這兩個人甚是虛偽。彼時皇兄揮師北上,連拔北齊五座城池,又捉了遲玉為質。如今幾年過去,二人竟像是健忘失意之人似的,絲毫不記得曾經的劍拔弩張,反而如好友一般把酒言歡。

    虛偽,實在是虛偽!

    燕榕的目光遊蕩於大殿,四處分明坐滿了文武百官,卻像是空無一人般無趣。他不由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陸景明,“待會與我同去看看林馥?”

    陸景明點頭,“我也正有此意。”

    林馥墜馬之後,嶽臨江奉旨追查當日之事,卻說是馬兒受驚所致。燕榕哪裏肯相信,自己又去暗中查訪的一番,才知那馬鐙的繩索被人動了手腳,不堪負重便斷了,這才致使林馥踩空落馬。若不是林馥眼疾手快,躲過了接下來的踩踏,恐怕會有性命之虞。

    燕榕不由懷疑,林馥究竟得罪了什麽人?他這兩年來,是否如當日一般頻頻遇險?聽說他隻是受了皮外傷,為什麽告假一月不上朝,這中間有什麽不為人知之事?

    燕榕隻覺心急如焚,縱是美酒佳肴近在眼前,也教他覺著索然無味。待皇兄與北齊太子一番言笑晏晏,便命嶽臨江安排太子在明城的起居。燕榕趁機捉著陸景明快速溜出宮去,往太傅府上而來。

    臨近新春,天氣比平日裏冷了些許,皇帝今日飲了少許酒,於月色之下不急不緩地往坤明宮而去,未待入內便聽到女兒的笑聲,她笑了一會,卻是問道:“母後,太傅去了哪裏?”

    “太傅生病了,過幾日便回宮來看凰兒。”

    “太傅生病了嗎?”凰兒問。

    “是,太傅生病了。”皇後答。

    女兒從前每句話都喜歡說兩遍,這幾日卻是喜歡將每句話都反問上一回。譬如他告訴凰兒,天上的是月亮,凰兒便會纏著他問,“父皇,天上的是月亮嗎?”

    皇帝時常在想,他的小阿吾從前,是不是這般憨傻的模樣?

    皇後正在哄懷裏的女兒睡覺,見到皇帝入內,卻是做出個“噓”地動作,不準他出聲。

    皇帝輕輕在她身旁坐下,“我倒是有些思念林馥了。”至少她能每夜陪著凰兒入睡,不像現在,又像是回到了凰兒小時候,格擋於他們二人中間,著實尷尬。

    皇後笑道:“分明是你暗示她遠離宮中……”

    “嗯。”皇帝輕聲道:“她隻是不想見遲琰之而已。”

    “年少情誼,哪能說忘就忘。”皇後歎息道。

    “你們北齊女子薄情寡義,竟是說不見就不見的。”皇帝伸手去捏她白嫩的臉頰,“幸得我牢牢抓住阿吾的手,不曾放開。”

    案上的燭台被風吹地忽閃了一下,凰兒隻覺方才還輕拍著她入睡的母後忽然一動不動,她好奇地睜大雙眼,隻見頭頂之上,父皇輕輕捧著母後的臉,和她氣息相對。

    凰兒“哇”地一聲哭了,“父皇要吃了母後!”

    皇帝一臉無奈,心中卻是愈發想念林馥了。

    慶安王的馬車剛好停在太傅府邸,年邁的管家將門開了個小縫,露出一顆花白的腦袋看了半晌,“太傅歇息了,二位請回吧。”

    “好大的膽子!”燕榕大步向前,“竟然將我這堂堂親王拒之門外!”

    陸景明尚且在外勸阻,隻見慶安王一把將那開門的老者揪了出來,兀自往內宅而去。燕榕心中腹誹,林馥什麽時候也像那些拿官貴人一般在他麵前擺譜了。

    一路重重阻攔,也未阻擋得了慶安王。他徑直入內,一把推開內室的門,隻聽有女子驚叫一聲,連忙用錦被掩住了身子。

    燕榕隻覺一顆心突突地跳,莫不是林馥金屋藏嬌,見不得人。抬目望去,但見那女子長發如瀑,眉眼機靈,竟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