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屋簷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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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上站著一個哭泣不休的,樓下又有個長跪不起的。一時間行人紛紛駐足、頻頻交頭接耳,當街圍觀情變真乃一大樂事。
燕枝哭著哭著反是懵了,方才負氣之時也未考慮到這般後果,若是被人認出來、再向皇兄告上一狀,她豈不是要舉世聞名了!
有人不由道:“看這陣仗,莫不是男子婚後出牆,被夫人發現了?”
“而今乃是一妻製的天下,婚後出牆是要吃官司的!”
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燕榕的麵色越來越黑,嘴唇緊緊抿著,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見身側的林馥挪動了一下身子,與不遠處的嶽臨江對視一眼。
嶽臨江叮囑了弟弟幾句,嶽臨風便連忙衝出了人群。
又過了一會,便有不少女子也沿街圍上,其中不乏在明城女學念過書的女子,一眼便認出了太傅大人。但見她牽著一個女子下樓,那女子始終低頭哭泣,看不清樣貌。
人群之中頓時炸開了鍋。
“太傅牽了女人的手!”
“太傅說過終身不娶!”
嶽臨風連忙安排了馬車過來,將林馥與公主送走。燕榕便大步流星地拽起地上的陸景明,“你倒是同我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陸景明亦是沒有料到能鬧出這般動靜,歎息了幾聲、欲言又止。
待故事的男女主人公紛紛離去,圍觀的百姓便也自行散去了。隻是人群中有女子哭泣道:“說好的終身不娶,竟是背著我們有了相好的女子!”
林馥倒是不知明城少女對她怨念頗深,隻是輕輕撫著燕枝的後背道:“殿下可是仍然覺著傷心?”
燕枝伏在林馥膝上,神情懨懨道:“又傷心又丟人……”
“若是殿下心中不痛快,便同我說說。”林馥抹了一把燕枝臉上的淚,竟是比不足五歲的凰兒還愛哭。
燕枝醞釀了一會,卻不知從何說起,說到底是被自己的哥哥給坑了。當日林馥被關押在天牢,皇兄又不準三哥涉獵此案。三哥連夜來求她,要她務必要照顧好獄中的太傅,他則會不遺餘力地幫她達成生平所願,哪知這人竟是在誆她。她喜歡的人不多,唯獨陸景明一人,三哥仗著自己同輔國將軍是好兄弟,隨口應下此事,卻是沒了下文。幸虧今日隻是在世家女麵前丟臉,若是她厚著臉皮請皇兄賜婚,又被陸景明拒絕,堂堂長公主豈不是會淪為全天下的笑柄。
林馥隻見燕枝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負氣道:“說到底還是怨太傅。”
“我?”林馥不由詫異。
“三哥喜歡你,便是想法設法地坑了我這嫁不出去的妹妹!”燕枝說罷,卻是環住林馥的腰身道:“縱然他不知你是個女子,也一樣喜歡你。可是我……”
“殿下莫要難過。”林馥笑道:“輔國將軍一心撲在國事上,並無男女情 愛的心思。今日殿下向他表明心跡,他縱是一時不懂,亦會對殿下念念不忘。更何況身為禁臠,天下又有怎樣的女子敢染指於她?”
“禁臠?”燕枝笑逐言開,“他遲早是我的,對不對?”
林馥點點頭,“隻是殿下在他麵前,莫要高高在上、盛氣淩人,否則恐怕會嚇壞了輔國將軍。”
“我嚇壞他?”燕枝的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破涕為笑,“他可是所向披靡的大將軍呢!”
“輔國將軍畢竟是寒族出身,萬不可教他覺著殿下齊大非偶。”林馥解釋道。
燕枝是太上皇唯一的女兒,從小如眾星捧月般,被幾個兄弟嗬護著長大,在宮中時常耍小性子也有人寵著。可是麵對輔國將軍,她便是不折不扣的天家公主,便是士族子弟在她麵前也自慚形穢,更別提寒族將軍陸景明。
燕枝低著頭道:“其實這些道理我都懂,故而從前不敢告訴任何人,怕的恰是身份懸殊阻斷我與他的姻緣。而今他已經官拜一品,是頂天立地的男兒,我分明比皇嫂還年長幾個月,她的孩兒都四歲了……”
燕枝說著說著,不由紅了臉,她喜愛陸景明,萬不是因為想要生孩子那回事,隻是眼看著年齡漸長,陸景明的仕途又日益開闊,她害怕他被旁人瞧了去呢!
太傅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耳邊低聲道:“有誌者事竟成。”
燕枝仰起臉,“太傅說的可是三哥?”
林馥尷尬地轉過臉望向窗外,眼看著遲琰之便要離京,她的心上卻並未因此覺著輕鬆。尤其是教她頭疼不已的慶安王,什麽時候才肯走?
林馥既已入宮,便去坤明宮拜見了帝後,又陪著凰兒玩耍了許久、用了晚膳才離去。待到徑直回府之時,已經天色昏暗,原本靜謐的府邸竟然比尋常熱鬧許多。
但見為數不多的仆從被召集在院落之中,圍著石桌而坐,慶安王的聲音十分嘹亮,“太傅休沐之時都做些什麽?”
打掃院落的江老伯躍躍欲試,卻被廚房的李大娘搶了先,“每天早上在禦街第三家食鋪用早飯,再買一份當日的朝報。”
慶安王點頭道:“很好。”說著便從懷中摸出一顆小銀豆拍在桌子上。
林馥心道:普通百姓辛勤一年也掙不得一顆銀豆,慶安王果真是財大氣粗。先前不過是翻牆入戶,而今怎麽反倒是成了常客,也不知太傅府邸是誰的住所。
林馥入了內室,隻見楊桃神色暗淡地趴在桌子上,似是等了她許久。
林馥笑道:“唯有楊桃不為錢財所動,我心甚慰。”
楊桃卻皺著眉道:“才不是我清高不愛財,慶安王說我是新來的,對太傅的日常起居不甚了解,不準我同大夥一起……”
林馥啞然失笑,慶安王殿下這是要將她府上之人都收買了不成。
“幫我備水洗漱。”林馥活動著酸痛的手腕道。
楊桃見太傅也不著急,卻是撅著嘴道:“殿下還沒走呢!”
“隨他。”林馥笑道:“他今夜恐怕不會走了。”
“為什麽呀?”楊桃詫異道。太傅不是素來回避殿下,難不成今日要留宿他在府上。
林馥想起方才在宮中之時,燕枝狠狠向皇帝告了一狀,說慶安王誇下海口要撮合她與陸景明。卻是害得她險些丟盡皇家顏麵,若是事情再鬧大些,她便再也沒臉見人,不如去虞城與父皇相伴,一輩子長伴青燈古佛。
皇帝當即安慰著妹妹教她寬心,燕枝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若是教她遁入空門,太上皇雷霆之怒豈是了得!
這樣一來,此事的罪魁禍首便是尚未回宮的慶安王,隻待他一回宮,皇帝的一肚子怒火便有了發泄的出處。可慶安王實在了解皇兄的性子,怎麽可能在他氣頭上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