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屋簷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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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馥暗道糟糕,這下可真是說不清了。
燕榕卻是慢條斯理地起身笑道:“你很在乎別人怎麽看你?”
這是自然,她是當朝太傅,言行舉止又豈能有失。
“林馥。”燕榕隨手挑起她耳側的長發,“在你眼裏,這世上隻有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你可曾想過你要什麽?”
“我認識你這麽多年,你腦子裏隻想著一個人,便是遲悅。”燕榕湊近她道:“從前喜怒哀樂皆是因她,而今入朝為官也是因她。你可曾想過,若是這世上沒有她,你又將何去何從?”
自打她記事開始,小主公便是她眼中的唯一,要用一生守護的人。若是這世上沒有了小主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走到今天。
“你比我理智,亦比我懂得那些大道理。可世上的許多事,哪裏能靠理智來判斷。”他撚著她的長發湊近鼻端輕嗅,沐浴過後的馨香便飄散四溢,“譬如我至今都不明白,自己怎麽看上了個男人!”
“可我好歹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你卻如石雕一般,雖是能頂天立地亙古不變,卻是冷冰冰地拒人於千裏之外。”燕榕試著伸手抱她,“你太過隱忍壓抑,為何不曾想過遵從本心?”
林馥隻覺有一雙手迅速地滑過她的腰際,似是要鑽入她的衣裳中。她連忙按住他的手,“殿下,遵從本心和放縱是兩回事。”
“我不是凰兒,莫要同我講這些道理。”燕榕將她壓在懷裏,“若是不舒服,便及時告訴我,我會停下來。”
林馥愣了一瞬,他便低著頭輕輕碰觸她的嘴唇。
“可是覺著不舒服?”
林馥低頭不語,她的腦海中仍舊是他方才那一番話,他說她既沒有自我,也不知道什麽是本心。
燕榕喚了一聲“林馥”,與她抬頭之際的散漫目光撞在一處。
林馥不由想起,因為家中隻有兩個女兒,她從小便被父母當作男子一般養大。自贏都之變開始,她帶著小主公死裏逃生,肩負起誓死捍衛皇室血脈的重任。這樣多年過去,她不知道什麽是自我,什麽是本心。
林馥眨了眨眼,卻是被眼前之人伸手覆在眼瞼上,目之所及乃是一片漆黑,唯有他帶著笑的聲音落在耳畔,“喉間平滑如許,若非我認得你這樣多年,定然覺著自己在親吻一個未成人的少年。”
“殿下的喜好,素來異於常人。”林馥笑道。
“是。”燕榕從前覺著,林馥總是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定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如今見她手腳俱是被鐐銬所傷,卻是恨不得她能多穿幾件衣裳。
燭光之下,唯有女子般的一張臉與纖細的頸項暴露在外。燕榕看得久了,便尋了兩瓣桃花似的嘴唇吻去。
燕榕每一次親她,都會偷眼觀察她的反應,生怕被她再卸了雙臂……隻要不曾激怒林馥,她的模樣便誘人如春日吐翠的嫩芽般新鮮,平日裏白白淨淨的臉上便浮動著雲霞似的緋紅,動人如仕女雙頰的胭脂一抹。燕榕從前覺得男人喜愛男人是一種病,久而久之卻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醫。
她就像一個十年間也不曾長大的少年,非但沒有半分獨居男人的邋遢,反而愈發幹淨秀氣了,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再想到這人既不貪財又不好色,也沒有一門心思位極人臣,遲悅都已經嫁人生子了,林馥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燕榕將她箍在懷中,懷裏的人硬邦邦的,肌理分明、筋骨堅實,看來這兩年也沒有落下武藝。
林馥慶幸自己沐浴後還穿了胸甲,否則被他這般抱在懷裏,還不得露了餡。
“你究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瞞著我?”燕榕抵著她的額頭問道。
“的確是見不得人。”林馥答。若是她將女子的身份告訴他,慶安王殿下是否會當即嚇得暈厥過去。她假造戶籍以男子身份參加禦試,已經違背了南楚律法。若是她的身份被拆穿,受到牽連的還有知情不報的嶽臨江,以及戶部尚書鄧衛龍。
“你若是不想說,我也不勉強。”燕榕盯著她明亮柔軟的嘴唇道:“利息都收了,我豈會放任你不管。不論何時,你都可以依靠我。”
“言下之意,殿下一朝是債主,我便受益終身?”林馥笑問。
“我一朝是債主,你便償還終身。”燕榕道。
“殿下莫不是想賴在我府上,每日收取利息?”林馥又問。
“利息收足了,我便開始收本金。”燕榕盯著她道。
林馥微微一怔,“什麽時候?”
“離京之前。”
“殿下討債素來急切。”林馥思索片刻,“我既是應了你,便不會食言。”
燕榕等的便是她這句話,林馥雖然寡淡無趣,卻是個信守承諾之人,聽聞她當日在列祖列宗麵前發過誓,一生忠於北齊遲氏子孫,而後便數年如一日地保護著小皇嫂遲悅。
隻要她承諾了他,他自然不會再擔心她抵賴。隻可惜這軟榻著實狹小,容不得他與她同榻而眠。否則如此大好機會,他又豈能放任她溜走。可若是討債討得急了,她又會抗拒。
燕榕也不逼她,隻是以雙手覆住她冰冷的腳踝,緩緩將袍底的褲角卷起。入眼之處仍是記憶中纖細白柔韌的筋骨,她的小腿長且勻稱,腳踝有結痂的舊傷,腿上有幾處瘀青,似是蔓延至膝蓋。
“今日是我魯莽了。”燕榕懊惱道:“還痛不痛?”
林馥搖搖頭,卻是放下衣擺,往書案前而去。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天寒夜深,殿下還是回房歇息吧。”元日假期結束之後,她還受邀為明城女學的學子講解賦稅之法,想來這些日子忙碌異常,竟是一點也沒有準備。
燕榕卻是側身躺於軟榻上不肯起來,“教我再看你一會。”
當日他求診於薑白薇之時,曾疑惑於男子之間怎會相互喜愛。白薇故作高深地說:所謂道法自然,自古以來便有雄雞化雌、牝雞司晨之說,非但是人,便是草木、猛禽野獸,當陰陽不能協調、繁衍生息之時,便會有陰陽的交替與轉換,甚至於一體同生陰陽,不需要外力的輔助。
燕榕覺著萬物繁衍生息之道著實博大精深,他雖然抱著日後不與女人生子的念頭,好在皇兄有後,也不不足以斷了燕氏的血脈。
從前達官貴人豢養美貌少年,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消遣,而今他卻是下定決心要將這等關係拿上台麵的。
待月影偷移,天色漸亮之時,燕榕才從睡夢中醒來,林馥那沒良心的早已不在。她若是再逍遙些時日,恐怕會負債累累,永無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