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千裏尋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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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林馥入宮之後,燕榕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若說從前在碧海城也曾與她同榻而眠,也從未有過這般悵然若失的感覺。那時林馥是他兄弟,而今的她是他女人,分明還是同一人,竟是教他思念不休,恨不得與她貼在一處,再也不分不開。
可是皇兄實在太狠,不僅不準春試的官員出宮,更是連信箋也遞送不進去,簡直要徹底將她同他隔離開來,如牛郎織女般不得相見。燕榕無奈之下隻得遠去神機營中,親自督造火器,操練軍士,以每日的忙碌與疲憊代替想她。他原計劃四個月建成神機營,五月出征,年內回京。可是皇兄說務必三個月完工,四月動身,因為每年五月,南夷那群野蠻人吃光了冬日裏貯存的食糧,便又會沿城騷擾而上,一路燒殺搶掠,而後溜之大吉。
一想到同林馥相處的時日不多,她又困於宮中不能與他相見,燕榕便沒由來的上火。便是連坐在演武場上著將士們演練火器,他亦是煩躁地想要將身後的沈通抓撓一番。他的腦海裏反反複複,滿是當日教林馥使用梨花槍的模樣,彼時他將她的身子困在懷裏,一點一點的收緊……若是皇兄肯教林馥陪他南下,何須半年,他三個月便將蠻夷清除幹淨,那寧遠城好山好水,她也可以好好散散心,於藍天白雲之下,青山綠水之畔……懷上他的孩子。依照南楚律例,非婚生的孩子落不了戶籍,因此林馥必須要嫁人,他作為孩子的父親責無旁貸,必然要照顧她一輩子,如此一來,嘿嘿嘿……
燕榕沉浸在美好的遠景之中,隻聽沈通大叫一聲,“殿下!”
“轟”地一聲,伴著炸裂之聲,一股濃煙衝至麵前。燕榕猛地從椅子上彈起,須臾間閃開丈餘遠,望著地上黑漆漆那一處飛起幾團火光,緊接著又發出幾次爆炸聲才作罷。
偏將軍黃遠衝將而上,捉著躲在一旁瑟瑟發抖的新兵就是一巴掌,“混賬東西,你他娘的是瞎子!你往何處瞄準!”
那新兵年齡很小,嚇得瑟縮著身子道:“將軍……將軍息怒。”
慶安王環顧四周,不由眉頭緊鎖,卻是沉聲道:“將他帶到我營中。”
沈通瞪了黃遠一眼,示意他放人,黃遠卻是嘟囔道:“怎麽看都是行刺殿下,難道就這麽算了?”
沈通又瞪了他一眼,“殿下的命令,你聽是不聽?”說罷卻是一把揪住那小兵的衣領將他提起,這新兵居然輕飄飄若稚童一般。
黃遠想要啐上一口,他與沈通同年入伍,這小子因為長得俊,人也機靈,做了慶安王的近侍,日日狐假虎威,可他還要頂著烈日訓練新兵,他奶奶的!殿下以貌取人!
慶安王入了營中,擦洗了臉上的烏黑,又洗淨了手之後,才對著跪伏於地上瑟瑟發抖的新兵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兵道:“沈荊。”
“幾歲?”慶安王問。
“十二歲。”沈荊答。
“為何來參軍?”慶安王又問。
“因為……因為營中能吃飽飯,又能領到錢銀。”沈荊支支吾吾地答。
“說說方才是怎麽回事?”燕榕居高臨下地盯著沈荊,盯得他不由低下頭去。
“我……我也不知道。”沈荊麵色蒼白,似是害怕。
“火器威力迅猛,難道黃遠不曾教過你,訓練之前要查驗兵器?”
沈通入內之時,見慶安王正在問話,隻得小聲在他耳邊稟報,他已查清了那手銃爆炸、險些傷人的原因,原來竟是有人在膛內塞滿了雜物,堵塞了出彈口。
燕榕饒有興致地盯著沈荊,但見他飛快地瞟了沈通一眼,又訕訕地低了頭。
“自己說。”燕榕道。
“我原是齊人出身,家徒四壁、無以為生,這才來參軍……可是因為生得瘦小,又是北齊後人,時常被其他人欺負,今日之事,我……我實在不知是怎麽回事。”沈荊連連磕頭,“請殿下明察。”
沈通也看得出來,黃遠似乎並不待見沈荊,一個瘦小又遭人排擠的小兵,在軍中的日子的確舉步維艱,若是有人趁機想整他,也不是不可能。
“胡說八道!”慶安王忽然拍了一把桌子,分明是這混蛋自己動了手腳,借此虛張聲勢,“小小年紀這樣多的鬼把戲,不打得你皮開肉綻,倒是不肯說實話!”
慶安王這一發怒,倒是嚇得沈荊露了餡,連忙抱住他的大腿道:“小人一時鬼迷心竅,殿下饒命!”
“滾!”燕榕一腳踹開他,他竟然被一個男子抱了大腿,惡心,真是惡心!
“你處心積慮地引起本王注意,究竟有什麽目的,說!”
沈荊被一腳踹翻在地,委屈道:“我想見太傅,又苦於沒有門道,這才來投軍。他們都說太傅同殿下親密,若是我能追隨殿下左右,便可得見太傅。”
沈荊仰著臉,麵上的神情倒不像是在說假話。
“你為何要見太傅?”燕榕彎下腰,低著頭看他。
“尋親。”沈荊的眼珠骨碌碌一轉。
慶安王立刻覺察到這小混蛋又在撒謊,林馥的父母與姐姐皆已不在人世,這瘦猴一般的少年尋的哪門子親?
“你是她什麽人?”慶安王又問。
“兒子!”沈荊不假思索道。
此話一出,非但是慶安王,便是連沈通也“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這年頭大街上隨便什麽人都敢冒充太傅的兒子?太傅不是個宦官嗎?哪裏來的子嗣?
燕榕眸色一暗,這胡說八道的小混蛋,他伸臂揪住他的衣領,“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林馥生得那樣好,你他娘醜成什麽樣?林馥又不瞎!
沈荊急得哇哇大叫,“她是我娘!”
沈通不由瞪大了眼,這小兵又在胡說……
燕榕卻忽然鬆開了手,陰森森地咬合著牙齒,“若不從實招來,亦北齊細作論處。”
轅門外至今還掛著一具尚未腐爛的屍體,正是混跡軍中刺探情報的北齊細作。沈荊嚇得連雙腿都在顫抖,再也不敢撒謊,隻得連連磕頭求饒,“我……我是北齊赤羽軍沈氏之後,父母皆死於新帝謀逆,我被乳母庇護逃難至今,為的便是與少主相見。”
沈通不由自主地吞咽著口水,緊張地望著殿下,但見他神色肅穆,目光深沉,是他十幾年來從未見過的模樣。北齊沈氏驍勇善戰,乃丞相管佟家臣。可管氏一族早被定了謀逆之罪,這少年要尋少主,豈不是要尋管氏後人?
除了管佟的次女,管氏族人早已死在了太平王登基的路上,可齊女地位低下,有個姓氏就不錯了,鬼知道管佟那流亡數年的小女兒叫什麽名字。
沈荊更是緊張到不知所措,但見方才咄咄逼人的慶安王突然沉默,麵色也愈發難看,莫不是想要將他當作細作一刀給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