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醉翁之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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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宅子中住了三個酒醉之人。眼前這個還帶著幾分清醒,拉著她的手坐在案前道:“替我研磨,我要寫信給皇兄。”
嶽太公雖然上了年紀,酒量卻是不減當年。慶安王與之虛與委蛇,好容易將他灌醉,而後示意林馥去翻找他的隨身衣物。
林馥起初還猶豫道:“你我也是有頭有臉之人,此舉如同盜竊。”
燕榕卻不以為然,“兵不厭詐,再說看看便放回去,又何來盜竊一說?”
說罷卻是晃晃悠悠起身,在櫃子中翻找了一會,果見裏麵有一隻上了鎖的匣子。
燕榕自懷中摸索一番,摸著摸著,便摸出一隻尚未成型的發簪,而後以尖細的一端在鎖眼中前後試探了一會,便卸了鎖。
林馥不由側目,慶安王卻是紅著臉道:“原本想要打磨好送給你,我……還是重新做一支好了。”
“我隻是詫異殿下還會開鎖。”
“我何止會開鎖,還教過皇兄開鎖。”燕榕每每飲了酒便膽大如雞子,見匣子裏整整齊齊擺放著的乃是一遝奏章。他不由翻開來看,氣得當即怒罵一聲,“老匹夫!”
這折子正是已被貶謫的禮部尚書親安良所書,說太傅時常出入坤明宮中,與皇後獨處,有穢亂後宮之嫌……
皇兄不僅看過,還義憤填膺地批示過,一行大字力透紙背:秦氏世代公卿,不思為國盡忠,反如市井小民般捕風捉影!汝不知恥,吾以汝為恥!
燕榕當即想要將奏章徹底撕爛,卻被林馥按住手臂道:“殿下息怒。”
她倒是麵不改色地繼續翻看,吏部尚書姚振上書曰:太傅與北齊太子有舊,投毒之案仍有蹊蹺之處,懇請陛下準許刑部複查。
天子隻批閱道:吏部何以幹涉三司斷案?
而後是丞相餘堯的奏章:春試三甲既定,太傅為甄選良才日夜操勞,教老臣自歎不如。然朝中紛紛議論太傅入朝尚不足三載,尚不曾熟習南楚官製體係,其為人傲慢、行事武斷,此番春試亦有獨斷專行之嫌。若放任其恣肆而不顧,恐朝臣議論不休,紛紛效仿太傅之舉。
天子問道:莫不是紛紛效仿太傅考狀元?
燕榕看得明白,太傅這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呐。若不是皇兄知曉她是個女人,僅“穢亂宮廷”一條罪責,也足夠將她千刀萬剮。可是秦安良這長了豬腦的狗尚書,竟是將髒水潑到了遲悅身上,難怪皇兄連同秦氏兄弟一起下獄,毫不手軟。
尚書有六,二人欲彈劾林馥,刑部嶽臨江又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丞相餘堯同她有過結,處處抓她把柄,這兩年她究竟是怎麽活過來的?
林馥倒是司空見慣般,一字不落地將奏章盡數讀完,而後仔仔細細收好,又將那匣子上了鎖,若無其事地離去。
“你莫要怕,我這便寫信給皇兄。”燕榕搖搖晃晃地牽住她的手,她麵上雖是波瀾不驚,手心卻滲出了冷汗。
“皇兄既已踐祚,這些人虛與委蛇,有事二主之心,他又豈會善罷甘休?我自會將前因後果寫個清清楚楚,教皇兄早做準備,以免父皇興師問罪。”
林馥卻搖頭道:“不可,若是將機要透露出去,便是落實了你翻閱奏章,甚至有挑撥離間之嫌。”
燕榕握著筆想了一會,“那要如何寫?”
“就說太上皇已至棲梧山。”林馥道。至於他為何而來,天子又豈會不查?
燕榕覺著也成,飛快地書寫了幾個大字,而後命人送下山去。隻是酒勁頗大,燒得他頭暈眼花,身上更是熱得厲害,他隻得手腳並用包住林馥道:“你真涼快。”
這人正經不過半個時辰,方才還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酒勁一上來又要犯渾。她掰開他的手,洗了錦帕替他擦臉,“飲什麽不好,偏要飲藥酒?”
“酒是齊贏送的,我也不知裏麵泡了那些東西。”燕榕抱著她又蹭了蹭。林馥卻是躲開他的碰觸,扶著他在榻上躺下。
“這般虎狼之藥,你教嶽太公如何受得了?”林馥又問。
“那老頭子可是一肚子壞水,教他好好飲上幾杯,燒燒心才對。”燕榕熱得解開衣衫,非但不覺涼快,渾身上下愈發燙得厲害。
林馥伸手撫摸他的臉頰,這哪裏是飲了酒,分明是吞了熱鐵。她越是碰他,他便越覺著涼爽。可涼爽過後,便又是灼人的熱。
燕榕不覺抓著她的手往自己懷裏帶,她卻是不肯跟著他胡鬧,“殿下安分些。”
他咬牙切齒,“我若不安分,你還能衣冠整齊地坐在這裏?”
“燒成這般模樣,神智尚且清楚。”林馥覺著他的樣子十分好笑。然後以溫水洗了錦帕,於他肢體關節處細細擦拭,不厭其煩地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竟是將慶安王剝得赤條條,若祭壇上的羔羊一般。
“林馥,你是要乘人之危?”
林馥卻是取了錦被將他裹了個嚴實,“你想得美。”
他想得是美啊,想著想著,連錦被也遮不住開天辟地的獨立一柱,又礙眼又丟人。
“你不在碧水城的那些日子,我喝多了酒便會想你。”他隻覺腦袋昏沉沉,“想著你有朝一日或許會回來。”
可是他觀她方才的模樣,縱是麵前有高山險阻,她也不肯回頭。
“你是不是永遠都不肯隨我走?”燕榕隻覺雙頰若烙鐵般燙。他自幼不喜歡爾虞我詐的皇城,若是早年能將母妃也接走,她又豈會壽止三十四歲?想來母妃當年也看透了他的心思,求父皇早早放他出宮,於東南海上的碧海城中逍遙恣肆,可謂天高皇帝遠。
林馥看到他的眸子濕漉漉的,宛若等待主人撫摸的幼犬,他蜷縮在被中,眨著眼期盼她的回應。見她不語,那眸子中多了失望之色,緩緩從她臉上移開。
他沉聲問她,“若父皇此次針對的是你,你打算怎麽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愁沒有辦法。”林馥道。
“我教你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燕榕故弄玄虛。
林馥不由來了興致,“你且說說。”
“做了我的王妃,自是無人敢詆毀於你。”這事情他已經同她說了無數遍。
“如此一來,我隻得跟著你回封地了。”林馥搖頭,“不成。”
“你這貪圖富貴的女人。”燕榕去捉她的手。
“我本就是沽名釣譽之輩,又豈會甘居人下?”
他的掌心很熱,便是連她的手也捂得裏外熱烘烘。
“這話什麽意思?莫不是要我匍匐在你身下?”慶安王不滿地捏著她的掌心。
“哪一次不是?”她反問。
燕榕嗤笑一聲,他頂天立地二十幾年,到頭來反而被一個女人壓?算了,不和她計較這些。他舔了舔嘴唇到:“林馥,快脫了衣裳快替我消消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