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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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西西裏島。
一個名為sicilianfolkband的民間樂隊在景區合奏著一首叫做《dioscuri》的曲子,樂隊由四個中年男人組成,吉他、大提琴、豎笛和手風琴配合著,表現了古希臘神話故事,寓意為從光明到黑暗、從黑暗到光明的循環。
常思齊坐在白石台階上托著腮靜靜聽著,原本是一個很美好很寧靜的傍晚,手機卻不適時宜地響了,常思齊一看屏幕上“葉觀傑”三個大字,感覺頭大。
她想一個人在歐洲靜一靜,享受孤獨的旅行,葉觀傑卻一個電話過來,問她在哪裏,還說自己到羅馬了,就這樣,那家夥搬進了她暫時租住的民宿,已經纏了她整整一周了。
此刻,常思齊接起電話,那頭開口就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給我做飯?餓死了。”
常思齊:“……”
葉觀傑口口聲聲說是怕她孤獨,來歐洲陪她,可一來就霸占著她的電視,翹著二郎腿吃著她的零食,一到飯點還催她做飯,恐怕他不是來陪她的,是來當大爺的!
常思齊乘坐環城巴士回到住處,正是晝夜交替之際,暮色已經籠罩,路燈還未亮起。
房子分成了左右兩戶,共享一個小院子,右側的房東一家屋裏亮堂,一家人正在吃晚餐,左側卻一片黑暗。
常思齊推開木頭柵欄門,一個人影忽然竄出來:“喂!”
她被忽然的吼聲嚇一跳,腳一撇,隻覺一痛,腳踝被木柵欄刮擦了一下。
葉觀傑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叉著兩條大長腿,兩手叉腰,質問:“怎麽才回來?都餓過頭了!”
聽到動靜,房東太太趕出來看:“what-happened?”(發生什麽事了)
葉觀傑轉身隨意擺手:“沒事沒事,你吃你的。”
房東太太聽不懂中文,問常思齊:“what-did-he-say?”(他說了什麽?)
常思齊:“he-said-he-ol.”(他說他是個傻子)
她走進屋子,打開燈,葉觀傑跟在後頭叨逼叨:“我拋下我整個後宮的粉絲,大老遠跑到這裏陪你,你連飯都不準時給我吃?”
剛才被他嚇到,常思齊還在生他的氣,不理他,自顧自走到廚房,把順道買回來的菜拿出來洗了。
葉觀傑像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閨閣少女,圍在她身後看她勞作,還要多幾句嘴:“你怎麽買紫甘藍?超難吃的這個菜!”
又指著柿子椒:“這個叫什麽來著?反正這種東西一點辣味都沒有,根本不配叫辣椒!”
常思齊把菜洗幹淨了,放砧板上切。
葉觀傑腿也長,屁股往櫥台一坐,指著她砧板上的口蘑:“嗯,蘑菇不錯,總算看到我喜歡吃的了,切粗一點,做個蔬菜湯。”
常思齊見他屁股都快壓著她的牛肉了,揮舞著刀,朝著他的臀部砍了下去。
葉觀傑叫嚷:“幹什麽幹什麽!”逃得倒是很快。
常思齊的刀切中那塊牛肉,又把牛肉提到砧板上來切。
葉觀傑坐過的地方,一撮薄荷葉被壓扁了,他這才看到:“嗬嗬嗬嗬......沒看到。”把被他壓過的薄荷葉子丟到了常思齊的砧板上,“被我的玉臀壓過,薄荷更香了。”
葉觀傑嚷嚷著肚子餓,常思齊便快速做了幾道簡單的菜,擺上桌。
葉觀傑早就翹著二郎腿抖啊抖地等著吃。
兩人麵對麵吃飯,葉觀傑見常思齊從回來到現在不理他,又打破沉默:“很好,麵對我這樣的美色誘惑,你還能保持鬼然不動,定力不錯。”
常思齊:“是巋然不動啊,那個字不念‘鬼’。”
葉觀傑一臉得逞:“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
常思齊:“……”
他又仔細盯著她的臉看:“你還是現在這樣素顏的好,化妝不好看。”
她繼續無視他。
葉觀傑:“有勇氣在我麵前素麵朝天的女性沒多少,你算一個,我榮幸之至。”
常思齊:“榮幸什麽?”
葉觀傑:“女人把臉上那層妝卸了,她跟我之間就少隔了一層脂粉的距離,別看這微不足道的幾微米,能夠引起質的改變,能徹底拉近我們之間心與心的距離。”
常思齊:“廢話,女人卸了妝就是另一個人了,堪比易容,能不引起質的改變嗎?”
葉觀傑:“你怎麽這麽膚淺,我的意思是女人在我麵前卸妝說明對方對我足夠信任,畢竟高跟鞋和化妝品是女人的武器,她們在我麵前放下了武器,彰顯的是誠服。”
常思齊:“想太多,我隻是不太在意你對我的看法,就算卸了妝再醜,也是辣你的眼睛。”
葉觀傑鬱悶:“那你還是去辣吳塵的眼睛吧。”
常思齊直白道:“我不舍得。”
葉觀傑:“你是不自信吧?怕他嫌棄?”
常思齊:“要你管?”
葉觀傑:“戳你痛處了?”
常思齊的腳穿越小方桌,一腳踹向他的腿:“再說翻臉!”
葉觀傑眼明手快,刀叉一放,兩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腳踝。
常思齊沒踹到他,反而被他逮住了:“放手!”
葉觀傑:“不放。”
常思齊也不管他,就抬著一條腿繼續吃飯。
葉觀傑笑嘻嘻地從口袋中掏出了一片創可貼,撕開了貼在她剛才被木柵欄劃傷的地方。
她沒想到他還粗中有細,居然看見了她腳上那麽小的一點劃痕。
葉觀傑貼完創可貼,放開她的腳:“感不感動?”
常思齊:“撩妹技術這麽高超,難怪那麽多女的被你騙。”
葉觀傑:“撩你就不行了?”
常思齊:“沒大沒小,我是你姐。”
葉觀傑:“為什麽我的招數對你都不起作用?”
常思齊:“也不是不起作用。”
葉觀傑又露出了二傻子的笑容。
常思齊:“如果反作用也算是一種作用的話。”
葉觀傑秒變臉,收了笑容:“你說說你什麽眼光?放著眼前這麽個勾勾指頭就能睡得到的大帥逼不要,非要去睡那個性冷淡麽?”
常思齊:“……”
吳塵才不是性冷淡呢,但她麵對葉觀傑,說不出這麽大尺度的話。
常思齊:“你不要總想著破壞我的家庭好麽?”
葉觀傑:“我就是考驗考驗你,看看你經不經得住誘惑。”
常思齊:“……”
葉觀傑:“不對啊,你都是離了婚的人了……”
常思齊想到自己的確是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一陣難過,但在葉觀傑麵前,怎麽可以輸了麵子呢?
常思齊:“哼,我人離心不離。”
葉觀傑:“很好,我就是試探試探你,就怕你覬覦我的美色,跟你單獨相處,我覺得好危險,現在我放心了。”
常思齊:“……”
葉觀傑還是不服氣:“你是不是覺得吳塵比我帥?”
常思齊也直白:“嗯,那是當然。”
她回答得太快,想都不帶想的,葉觀傑好氣,又問:“知道虹橋一姐麽?天天蹲在機場等著跟明星合影的那個,吳塵都沒有被她蹲的,但是我有!”
常思齊:“……”
葉觀傑繼續叨逼叨:“知道有多少女粉絲做夢都想見我一麵嗎?”
常思齊吃個飯都不得安寧,她看到葉觀傑從口袋裏掏出的創可貼放在了桌上,還剩兩片,於是她拿起一片,撕開了,站起來,一把貼在葉觀傑的嘴上。
葉觀傑:“……”
葉觀傑把嘴上的創可貼撕了下來,丟在一旁,又拿起手機,打開自拍模式,自言自語:“最近又瘦了呢,粉絲又要心疼了。”
常思齊:“哪裏瘦了?腦子嗎?”
葉觀傑:“……”
他放下手機,又抬頭,一臉認真地問:“你是不是天天看著我,審美疲勞,所以忽視了我的帥?那我消失一段時間,你再看,會不會有新鮮感?”
常思齊:“……”
葉觀傑:“你去看看微博粉絲,我的粉絲是不是比吳塵多了一千多萬,你去看看!”
常思齊見他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繞不出來了,隻好跟他說實話:“你跟吳塵的差距不在於容貌和粉絲數量好嗎?”
葉觀傑:“那你的意思是他的智商跟我產生了差距?我太聰明了?”
常思齊看著眼前放棄治療模式的葉觀傑,嘖嘖搖頭:“可惜你的那幾千萬粉絲看不到你現在這蠢樣,否則一定覺得人設崩塌,幻想破滅。”
常思齊一直覺得葉觀傑被包裝成高冷男神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
葉觀傑拿刀猛地刺餐盤裏的牛排,戳戳戳:“我說過,除了你,我在誰的麵前不成熟過?”
常思齊:“那拜托你以後在我麵前也成熟一點。”她吃完了,起身,補了一句,“比如把這些碗給我洗了。”
葉觀傑:“……”
葉觀傑聽話地洗幹淨了餐具,推開常思齊的房間,她正對著電腦看一部電影,葉觀傑瞟了一眼屏幕,發現正是吳塵的作品《朝聖者》。
“這種爛片,有什麽好看的?”
常思齊嚇一跳:“你能不能敲個門再進來?今天嚇了我兩回了!”
葉觀傑又退到門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門:“請問,現在,我能進門了嗎?”
常思齊:“不能,滾吧。”
葉觀傑:“……”
葉觀傑拿出一張機票:“我真的要滾了。”
常思齊立馬轉身,看到他手裏的機票,以為他又耍她,奪過來看,發現真的是今晚從羅馬飛回國的機票,有點不敢置信:“你真的要走了?”
葉觀傑一臉遺憾地點了點頭:“沒錯,後天要錄拍一個綜藝節目。”
常思齊居然高興地一屁股站了起來,笑道:“太好了!你終於走了!”
葉觀傑:“……”
常思齊又看時間:“怎麽買了大半夜的機票?”
葉觀傑:“來不及了,今晚就從西西裏機場直飛羅馬,然後轉機。”
常思齊責備:“非要磨蹭到天黑嗎?你就不能早點出發?晚上出行多累?”
葉觀傑:“我就是想多陪你幾個小時。”
常思齊:“……”
葉觀傑:“是不是感動了?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常思齊的確是被他的回答噎了噎。
葉觀傑走出民宿的屋子,把行李箱放上一輛出租車後備廂,常思齊站在屋前花園柵欄旁,不發一語地看著。
他放完了東西,又轉身,將常思齊擁入懷中,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錄完節目,你告訴我在哪裏,我很快就來找你。”
目送著出租車載了他漸行漸遠,直到車子消失在拐角,她才回屋,現在終於沒有那個聒噪的大爺吵鬧了,她卻忽然覺得屋子裏好冷清。
出租車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葉觀傑轉頭,長久地望著那個站在屋前的女人,八卦地問:“girlfriend?”(女朋友嗎?)
葉觀傑看著常思齊的身影漸漸變小,春寒料峭,她一個人站在夜風中,身子顯得很單薄,最終,車子一個拐彎,那個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了。
葉觀傑轉過身,低垂著頭,笑了笑:“maybe.”(也許吧)
出租車司機一臉善解人意的表情:“parting-is-not-good.”(離別不好受吧)
葉觀傑點著頭:“not-good……”(不好受)
t城西山區的公墓地,吳塵撐著黑色的傘,將兩束花分別放置在常思齊父母的墓碑前。
春雨濛濛,黑色的石碑上有一道道水痕滑落,像淚珠。
地址是思齊奶奶給的,吳塵獨自開車過來祭拜。
他站在墓碑前久久佇立,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沒一會兒,奶奶打來了電話,他接起。
奶奶問:“foe?”(找到地方了嗎?)
吳塵:“got-it.”看著墓碑上銘刻了死亡年份,卻沒有具體的日期,他又問,“may-i-know-their-sacrifice-day?”(我想問問,他們的祭日是哪一天?)
奶奶:“i-reber-it-id-june,maybe……”(我記得是在六月份,六月中旬吧好像……)
吳塵:“june-15th?”(六月十五日?)
奶奶:“it"s-been-too-long-in-the-past,let-me-check-it.”(事情過去太久了,我得查一查)
那頭傳來翻紙頁的聲響,等了一會兒,奶奶答:“june-19th.”(六月十九日)
吳塵細細計算著常賢夫婦出事的時間,心裏的不安感漸漸放大,他突然有了一種很可怕的猜測。
掛了電話,吳塵驅車趕往東湖風景區。
雨天的東湖水汽更足,湖邊就是嶙峋的峭壁,壁石滑膩,靜靜地承受斜風細雨的洗禮。
雲霧如同一條白色腰帶,纏繞在半山腰。
吳塵搖下車窗,任憑雨水斜斜地打入,為了看清窗外的景致。
他下了車,打起傘,在景區大門處買了門票,由於是工作日,加之天氣不好,來的遊人稀少。
吳塵拿著門票,並未急著進入,而是朝著售票處後頭的景區辦公室走。
經理室內,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戴著老花鏡看著報紙,對麵坐了個年輕小夥,對著電腦無趣地打著牌。
吳塵敲門,女經理頭也未抬:“請進。”
吳塵:“你好,我想了解景區發生過的一起事故。”
兩個人瞬間抬頭。
年輕小夥麻溜地泡了一杯茶水來,女經理也頓時重視起來,摘下老花鏡,放下報紙,搬來椅子請吳塵坐下。
吳塵看出了他們的緊張,解釋:“我不是新聞記者。”
年輕小夥明顯是鬆了一口氣,把茶水端給吳塵,又問:“你說的什麽事故?我們景區運營過程並未出現什麽大型事故。”
吳塵:“十八年前的。”
這時,年紀大的女經理試探著問:“或許……你說的是玻璃棧道的事故?”
吳塵連忙看向她:“你知道?”
女經理:“我在這裏工作了大半輩子。”又看吳塵,“你不是新聞記者,那麽你是……”
吳塵遞給他一張名片:“當年出事的兩人是我的嶽父嶽母。”
年輕小夥也湊過頭去看他的名片:“啊!吳塵……我說看著這麽眼熟。”
女經理卻微微警惕,擔心他是來找麻煩的:“當年那場事故,不完全是我們景區的責任。”
吳塵:“難道不是因為玻璃棧道碎裂導致人墜湖的嗎?”
女經理看著窗外的雨水,以及遠處雲霧朦朧的料峭山崖:“他們一家三口來之前,這裏就發生過山體滑坡,大石塊把玻璃棧道砸裂了,我們正準備維修施工,所以在棧道兩端都設立了警示牌,也拉起繩索阻攔了上棧道的路。”
吳塵眼中有訝異:“確定?”
女經理見他這麽質疑,轉身,在辦公室櫥櫃翻翻找找,過了幾分鍾才找出那份檔案資料。
吳塵接過資料,自行翻閱。
女經理介紹:“我們景區是最早引入玻璃棧道的,用的是雙層夾膠鋼化玻璃,也一直定期檢測和維護鋼化玻璃、鋼架結構安全,還會控製遊覽方式和遊客數量。”
吳塵看著泛黃的資料紙,資料寫著玻璃棧道距離湖麵也就二三十米的高度,全長六十多米,與現在動輒千米高、百米長的玻璃景觀工程相比,算是規模很小的。
女經理:“那一家三口,忽略我們設在路口的警示牌,自己拉開了繩索,上了玻璃棧道。”
常思齊的父母不顧景區的告示牌,違規遊覽參觀?
吳塵覺得那對夫婦不是這種不遵守規則的人,況且,他們帶了五歲的孩子,怎麽敢冒這麽大的風險?
吳塵還是不敢相信,問:“有沒有可能,是警示牌被風刮走了?或者工作人員忘記去放置了?”
女經理聽了,很不高興:“怎麽可能?是我親自去放的告示牌,鐵框架的,用油漆刷了鮮紅的大字,他們出事後,我們也去查看過,告示牌好端端放著,繩索倒是被他們拉開了。”她幫吳塵把資料翻到某一頁,“看,這是調查記錄,都有照片。”
吳塵離開辦公室,繼續朝著景區深處走,途徑某處正施工翻修,路邊放置了挺大的鐵製告示牌:施工危險、請勿入內。
他繞過了施工區域,來到了當年的玻璃棧道,邊走邊觀察。
雨越下越大,原本零星的幾個人影都從山上往回趕了,山上更顯靜謐,吳塵身後倒是有一個高大的男人,一路走走停停,始終跟吳塵保持著一段距離,他打著傘,整張臉被雨傘遮住。
吳塵看著棧道邊的護欄,起初以為是木頭,伸手一摸卻發現是水泥澆築的,很牢固,隻是仿造了圓木。
他又摸了摸身後的岩壁,看到了細小的縫隙,剛才那個女經理說的沒錯,t城整體都偏幹燥,唯有這東湖區,因為湖水滋潤著周邊的岩石,若是被夏季的大暴雨一衝,確是有可能發生山體滑坡。
他一路走著,查看著,忽然在某一處駐足,靠到護欄邊,傾出半個身子朝下看,這一處棧道底下的岩石很不同,突出了一大塊,他舉起手機,對著那一片突出之處拍照,絲毫沒有察覺身後有一個人影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