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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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雲山也在t城東北一片,因山勢陡峭而聞名。
洪喆把烽爺帶到了山腳下的一處住所。
烽爺拄著拐杖,一瘸一拐,木質拐杖上沾滿了動物的鮮血,他得知養老院出事,居然發了怒,把自己養了十多年的老狗都殺死了,洪喆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
洪喆泡了一杯茶,畢恭畢敬地端到他桌邊。
烽爺一雙蒼老的鷹眼死死盯著那杯茶,忽然道:“你先喝。”
洪喆知道他因為遭到了養老院那幫人的反抗,現在對他也持有懷疑,他連忙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烽爺見他喝得毫不猶豫,才舉杯抿了一小口,又砰的把杯子砸在桌上,忽然掐著洪喆的脖子,怒問:“你說那些人,為什麽都來對付我?我給他們吃,給他們地方住,花錢給他們治病,還帶著他們賺錢……他們有什麽不滿的?”
洪喆被掐得難受,掙紮著回答:“是他們不知足……”
烽爺放開他,又問:“你呢?你知足嗎?”
洪喆捂著脖子,有些怯弱地退了一步:“我……我跟他們不一樣,我從小就是烽爺撿來養大的,您就是我親生父親。”
烽爺看著他,忽然笑了,對他招手:“來,你過來。”
洪喆走到他跟前,蹲下,烽爺像撫摸著寵物犬一樣摸著他的頭,可是洪喆眼中閃現了血紅的場麵,都是方才別墅院子裏那些狗被殺掉時掙紮慘叫卻不敢反抗的模樣,他現在覺得,自己是他最後的一條狗了,其他人,入獄的入獄,反抗的反抗,逃匿的逃匿。
洪喆自然也想逃,可是他被捆綁在烽爺身邊,是最難逃脫的一個。
烽爺又指揮他:“去弄點吃的來。”
洪喆點頭,走向廚房。
這裏的老房子空調壞了,夏季室內悶熱,曹烽走出了房門透氣,聽著門邊樹上聒噪的蟬鳴,隻覺心煩意亂。
門前窄窄的水泥路都像冒著熱氣,遠處,一個老婦漸行漸近,曹烽隻當那是路人。
但是當那個老婦走到了五六米遠處時,曹烽才認出她身上穿的是四花養老院配給的衣服,印了特殊的標致,而她的手裏,拎著一把菜刀!
曹烽警惕地大聲嚷:“洪喆!洪喆你過來!”人也費力地拄著拐杖往後退,正想進門,一雙手,在這關鍵時刻,把他的退路堵死了——門被關了!
曹烽怒氣攻心,轉身用腳猛地踹門:“開門!開門聽見沒?!”
洪喆一鼓作氣地把門給反鎖了,曹烽拿腳猛踹,老房子的老木門吱呀作響,洪喆轉身,拿整個背部抵住了門,隻覺身後還有劇烈的推力,他的身子也隔著門被踹得一震一震,盡管內心恐懼萬分,他依然死死抵著。
如果按照錢梅舒的小象理論分析,洪喆的心理狀態應該也是一隻不敢掙脫繩索的小象,他是從童年開始就被烽爺收養的孩子,因為長相普通,智力普通,反而免於很多災禍,隻被曹烽放在身邊打打雜。
他怕曹烽,卻也曾經愛戴他,因為在他最容易依戀大人的孩提時代,曹烽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覺得自己跟曹烽養的狗沒什麽不同,對曹烽又愛又怕,他自己不敢下手,不忍下手,所以隻能借助別人的手。
曹烽派他跟蹤吳塵,讓他找機會製造吳塵的“意外”,實話說,起初在吳塵並未發現的時候,他是有過幾次機會的,可是他猶豫了。
洪喆心知肚明,吳塵早就發現了他的蹤跡,但是他刻意留給吳塵很多破綻,比如不久前吳塵開著另一輛車反向跟蹤他,是他刻意裝作不知情,領著吳塵來到了曹烽的別墅,經過對吳塵此人長期的跟蹤和了解,洪喆有一種感覺,他覺得,或許吳塵能夠救他,能夠救下曹烽手底下諸多人亂成一片的人生。
今天事發,洪喆毫不意外,尤其此刻,他看到那個老婦一臉痛恨地走來,他忽然有一種快感,他覺得,自己很快就能得到解脫了。
曹烽已經壓下了怒氣,好生勸說:“小喆,不要犯糊塗,開開門。”
那個老婦越走越近,步伐不快,但是走得堅定,而且,她臉上的表情太過決絕,曹烽仇家太多,雖然不知那是什麽人,但他隻想趕緊躲回房內。
“孩子,好孩子,不要不聽話,快讓我進去……”曹烽從未用這麽溫柔的語氣跟洪喆說過話,“那個人肯定是來殺我的,我死了,你怎麽辦?我說過,我們是親如父子的,你是我唯一當做親生孩子養大的。”
有那麽幾秒鍾,洪喆真的差點被他說服了,可是一閉眼,別墅裏被殺死的那些老狗又浮現在腦海,全都是血,鮮紅色的,每一條狗,都是他幫著曹烽親手喂大的,而且,曹烽高興的時候,也會抱著那些狗溫柔地撫摸。
不能……不能開!
再次睜眼,洪喆又硬下了心。
梅花走到了曹烽的身前,舉著刀直接朝他胡亂地砍,曹烽拄著拐杖飛快閃避:“你是什麽人?你到底是誰?”
梅花冷笑:“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誰?我當年可是經常替我丈夫到你家裏去還高利貸利息的。”
曹烽反應過來,但是看著這個頗為眼熟的麵孔,還是難以置信:“你不是瘋了嗎?不是送進瘋人院了嗎?”
梅花舉著刀,一步一步走向他:“是啊,我是瘋子,當年,我去你家替我丈夫還債,今天,我是來討債的,你還欠著錢一鵬一條命!”
曹烽見身後的洪喆好似鐵了心不開門,隻好繞到一旁的小道上,他飛快地斜眼看,身後是上山的路,那是他的退路。
曹烽往後退:“錢一鵬是自願替我坐牢的,不是我逼他的,你不該來找我。”
梅花被這人無恥的麵目惹得怒氣攻心:“你騙了他,你騙他說很快會被放出來!”
曹烽轉頭,看了看身後的幾棵樹,小心地拄著拐杖倒退:“我沒有騙他,你看,他當年欠了我幾十萬元,我不都沒向你們家裏要嗎?”
梅花捂著心口,隻覺發堵:“你害了他不說,你還害了我的女兒,害了我的兒子,他們如今都在獄中,而你,才是本該在地獄裏的人!你死一萬遍都還不起我一家人的債!”
曹烽兩腿長短不一,走在崎嶇的道路上跌了一跤,倒地:“你不要過來……我給你錢,給你賠償!”
梅花哪裏還肯聽他的,一步一步走了過去,卻隻覺腳下一空,這看似綠草一片的泥地裏居然有陷阱。
曹烽看著掉落在兩米多深泥洞裏的女人,滿臉得逞,緩緩站起身,走到坑邊:“錢一鵬都死了那麽多年了,你也不消停,好好的瘋人院不待,跑過來送死……”曹烽握著拐杖的手一抖,裏頭的刺刀露了出來。
他拿著刺刀,朝洞裏的女人刺去:“我這就送你去陪錢一鵬。”
曹烽一連刺了幾下,梅花一直在躲閃,其中有一下沒能躲開,肩膀被刺傷,她抬頭,憤恨地看著曹烽,隻歎老天無眼,讓這種渣滓活了這麽多年,而她家裏受害的一對兒女卻承受著牢獄之災。
“曹烽,你可以停手了!”不遠處,吳塵正朝這邊趕來。
曹烽一看是他,暗歎不妙,拄著拐杖就朝山上跑!
吳塵本還要追他,經過梅花的地坑旁,隻見她半身染血,肩膀處傷口很深,他看了看腿腳不利索的瘸子,便朝著梅花伸手:“上來!”
老婦人被吳塵拖拽出洞,非但不感恩,卻忽然揮舞著菜刀朝吳塵砍。
吳塵連連退避:“你做什麽?!”
梅花恨恨道:“你也是個該死的!當年如果不是你沒站出來,我丈夫不會死,還有,是你舉報了我的兒女,他們是被你送進監獄的!”
吳塵心急地看著越逃越遠的曹烽:“就算我該死,現在,我們先把他給抓了再說行麽?”說著,不再理會身後這女人,飛快地朝著山上跑去。
吳塵跑在前頭,梅花還在身後趕,也不顧身上的傷。
眼前出現了岔路,左邊是一條平坦的小道,右邊出現了一條寬闊的深溝,上麵架著一座吊橋,吊橋之後,是台階,吳塵快速判斷,認為一個腿腳不利索的人,應該會選擇左邊平坦的路,便往左跑。
吳塵通過之前目測曹烽的行動速度,計算著時間,追了五分鍾,按照兩人的速度差,這時候本該追上他了。
不好!選錯路了!
吳塵連忙回頭,忽然明白過來,曹烽有充分的理由選擇右邊那條路。
他又跑回了原岔路口,梅花已經趕到,見吳塵下來,揮刀就要砍。
吳塵頓覺頭疼,連忙拿手去奪刀。
兩人爭執間,一直躲在某處的曹烽重新現身,看了橋這邊的兩人,又連忙舉起拐杖,用裏麵的刺刀去割吊橋的繩索。
吳塵一把奪了梅花手裏的刀,指著橋對岸的曹烽怒道:“你清醒一點!直接害死你丈夫的人是他,他還是個殺人犯!你的一對好兒女教唆別人去殺人,別人的命也是命!是你的兒女做錯了,犯了罪就是要入獄的!”
梅花根本聽不進他的話,依然試圖奪過他手裏的刀。
吳塵把她的刀往吊橋下一扔,吊橋大概十多米高,底下是碎石塊,菜刀掉落在石塊上,回聲傳了上來。
與此同時,七八米長的吊橋轟然坍塌,對麵的曹烽已經割斷了吊橋的繩索,隔開了橋這邊的兩個人。
這就是剛才吳塵判斷錯誤的地方,也是曹烽選擇這條階梯道路的理由。
眼見著曹烽一瘸一拐地上了台階往山上爬,吳塵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而梅花看著掉在橋底下的刀,委屈地哭嚷起來:“是我沒用……我沒能幫你們報仇啊……”
吳塵的手機發出提示音,他掏出,點開看到常思齊發來的微信:上飛機了嗎?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吳塵又看著之前的聊天記錄,他已經把航班信息都發給她了,她一定很期待,而此刻,他隻能懊喪地坐在這個破地方。
電話再次響起,是常思齊打過來的,吳塵又看看那斷了的吊橋和根本跨不過去的寬溝,暫時是不可能有辦法快速通過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罪大惡極之人逃脫。
他下定決心般站起身,接了電話。
常思齊開口便問:“發生什麽事了嗎?”其實在這種關鍵時期,她也有預感,預感到事情不會這麽順利。
吳塵拋下了身後的婦人,大踏步朝山下走:“嗯,碰到點事,趕不上晚上的飛機了。”
常思齊這種時候哪裏還顧得上飛機不飛機?吳塵電話一接,證明他沒事,她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常思齊:“那也不錯,我還能清靜地睡兩天覺。”
她非但沒失望,居然還開起了玩笑。
吳塵也接了她的玩笑:“你這幾天好好睡,囤點體力,等我到了好辦事。”
常思齊:“……”她自然聽懂了他說的是辦什麽事。
吳塵拍掉了身上的塵土,坐回車內,後座還放了他的行李——一隻手提包和一個鼓鼓的登山包。
常思齊:“那你還是不要來了。”
吳塵:“好。”
常思齊:“……”
他答應得太快,她就詳裝生氣:“男人都是大……”
吳塵知道她又要罵他大騙子了,截口:“這回可是你讓我不去的。”
他點開導航,輸入了機場的地址,開車。
常思齊:“哼!不來就不來!誰稀罕?”
電話給掛了。
吳塵又打電話給機場:“麻煩幫我查詢一下去雅加達的機票……對,時間最近的……”
他這頭跟機場打著電話,常思齊插撥了過來。
吳塵微笑,就知道她不會這麽有骨氣。
他飛快地向機場客服預訂了機票,掛了電話,常思齊這頭卻也掛了,吳塵把手機一丟,隻聽微信提示音接二連三,不看也知道,肯定是她在吐槽,吳塵隻顧專心開車,暫時晾她一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