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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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決心

    傍晚時分的太陽隱藏在火燒雲之後,西部天空一片通紅,白日裏潔白如雪的雲朵此時燃燒成一片瘋狂的火海,火雲不斷翻卷變幻著姿態,雲邊不斷沉入黑暗。

    他們來到了懷徹小城的一家旅舍。

    “如果當時你知道那是米拉,你還會那樣做嗎?”

    “應該……會吧……她明明身為公爵,不僅不體恤百姓,反而如此暴虐。”

    “我雖然和人民沒什麽關係,但我的雙手也並不幹淨。你討厭我嗎?”亞洛斯玩弄著左手大拇指上的藍寶石戒指,切割完美的鑽石整齊地鑲嵌在亮銅色的指環上,寶石的藍色像極了他的瞳色,如海水一般湛藍,又如站在山巔觸手可及的寥廓蒼穹被大雨洗刷過後的透明藍色。

    穢渺注視著美麗的藍色出了神,又去看貝斯的手,貝斯也戴著戒指。然而,他一看見戒指就出了一身冷汗,脊背發涼。銀白色的光滑指環上純黑的寶石被周圍的晶瑩鑽石簇擁著,如黑暗中王者般肅穆,漆黑的寶石像是黑洞一樣緊緊吸引著穢渺的視線,明明害怕得要死,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注視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寶石。寶石蘊藏著暗黑的冷光,蘊藏著來自地獄的死亡氣息,再配上路西法驚若天人的冷漠瞳孔,穢渺怔怔地一動不動,他害怕自己一動就會被摸著自己喉嚨的死神送入沒有一絲光的地獄。

    “穢渺?你有在聽我說嗎?”亞洛斯沒有聽見回應,忍不住敲了敲他的頭。穢渺卻像受了驚一樣,“蹭”地站了起來,回過神來的穢渺看了看迷茫的亞洛斯,尷尬地笑笑,坐下。

    “嘿嘿……抱歉……我走神了…………”穢渺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帶著歉意地笑道。穢渺一會想起剛才的感覺就心有餘悸,而一旁的貝斯卻不以為然,不管是誰,盯著這枚戒指看太久都會害怕。因為這是路西法家族的象征,死亡和重生的象征。

    亞洛斯無奈扶額,“我說,我的雙手也不幹淨。你討厭我嗎?”

    “……你也殺了人嗎?”穢渺不敢相信,城堡前笑容明媚的他也殺過人。

    “恩。雖然沒她多,但也不少。比如說肅清反動黑暗勢力的時候,還有自保的時候。”

    “……那當然不討厭…畢竟那是工作吧………”穢渺小聲嘟囔著。

    “那,那些你討厭的貴族呢?”亞洛斯托著下巴認真地問。

    穢渺琥珀色的雙眸變得黯淡,“奶奶說,工人在天不亮的時候就轉動機器手忙腳亂,而他們還躺在舒適卻害人的被窩裏做著無盡奢侈的夢,農民們頂著烈日、流淌著血汗收割稻穀,他們卻在餐桌上點著燭光吞咽著浪費著珍饈,百萬軍隊乘著戰車揮舞長劍保衛祖國,熟悉魔法的他們卻在最安全的地方紙醉金迷,直到大軍壓境無處可退時,他們便會在強者的刀尖下瑟瑟發抖貪生怕死喪權辱國。他們比誰都自命不凡!比誰都愛奢侈享樂!然而他們卻不知道,這並不是理所當然!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生來就應該怎樣怎樣!”在他澄澈的琥珀色瞳仁裏,裸地映射著壓抑已久的憤恨,快要噴薄而出的怒火把這個樸實的鄉下男孩白皙的臉憋得通紅,胸膛由於激動劇烈地一起一伏,眾人沉默著不說話。

    不久,穢渺平靜下來,太陽緩緩地落下。世界又進入了黑暗之中。

    亞洛斯吹滅了蠟燭,一個人坐在屋頂,望著悲愴的天空。繁多的星星連成閃爍的光帶,鋪滿整個夜空,他第一次覺得天空是那麽廣闊。

    “有心事?”貝斯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後,挨著他坐了下來。夏末的風微冷,拂動柔軟的銀色發絲,輕輕掠過亞洛斯的側臉,帶來一絲迷幻的涼意。他一言不發,呆呆地望著稠密的星星。

    “我已經選擇了這條危險的路,可能會身敗名裂,也可能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但至少,你避免了反目成仇的結果。我也不知道最終得到的是什麽,失去的又是什麽,但還是堅定地想要追尋那個答案,盡管謎底可能會讓所有人失望,甚至崩潰,但正是因為它的無限接近於宇宙的神秘性,我才想去追尋。奪去那麽多或無辜或負罪的生命,雙手沾染無法洗淨的鮮血。職業也罷,本能防衛也好,亦或是隨機的發泄,不管是以什麽名義,隻要是奪取生命的行為就是罪孽,而我卻背負著那些苦難的靈魂樂此不疲,我不會終止殺戮,我會繼續被世人敬而遠之,被奧古斯汀國家全麵通緝,被我牽扯進來,你過去的榮譽、權力、地位和安穩的生活也許會變成虛無、殺戮、鮮血、戰爭、陰謀、背叛、死亡。趁現在還沒有深陷,我隻想再次確認,即便失去一切,你也願意繼續前進嗎?”貝斯纖細的手指纏繞著柔軟的銀發,旋轉撥弄。月光停滯在她失真的臉龐,為絕世的容顏添了一層落寞。

    “難道我在你眼裏,隻是一個安於現狀的膽小鬼麽?”亞洛斯看向她,貝斯沒有接話,他繼續說,“如果我害怕崩壞的未來,就不會在你身上刻下咒印。”

    貝斯下意識地摸摸左臂,幾秒鍾後,她站起來,背對月光,“那麽接下來……就讓我們繼續互相利用吧。”冰藍色雙眼中洋溢的不知是自信滿滿還是意味深長。

    亞洛斯抬頭,看著她背光的麵孔,淺笑出聲,“好啊。”

    “誒?什麽啊……果然是在利用我嗎……”貝斯一屁股坐了下來,不滿地扁著嘴。

    亞洛斯不禁再次笑出了聲音,“這種時候不應該生氣嗎?”

    貝斯搖搖頭,“隻是有點兒鬱悶,不過,互相利用,不就是我們最初開始合作的原因麽?隻是最近,加入了新的成員,心裏的仇恨也沒有之前那麽強烈了,感覺……如果失去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像失去利用的棋子一樣無動於衷。所以我在想,這到底算作是什麽。”

    “大概是……同伴吧……”亞洛斯的聲音很低,他希望她聽到,但又害怕她聽到。

    “那是什麽啊……”貝斯淡淡地回答,亞洛斯撥開遮住眼睛的碎發,她聽到了呢。

    他看向她,“在以前,我想要相信你卻又不敢,所以有的時候,我隻是把你當做利用的工具,有的時候,又把你當做冰冷的毒蛇而處處提防,但最近我才發現,我隻想要你好好活下去。所以那天,我強行在你身上刻下咒印,正因為生死的契約永恒不變,我才能夠終止殘酷的幻想。”長長的睫毛在他俊美的臉上灑下陰影,“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保證,因為我的眼前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你總像一個不真實的存在,仿佛一個疏忽,你就會消失不見,而每當我想到那種失去,竟覺得比死亡還痛苦。我也不知道這次冒險會不會成功,不知道你會不會曆經磨難之後依然平安無事,我也不知道遠方的未來究竟會怎樣,害怕種種因素會將我們割斷,所以就算盡一切手段我也要保護你,留住你,我隻是想和你在一起。”

    突然說出的溫柔話語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是再次思考幾秒鍾後,他才模棱兩可地說,“大概……這就是吧……”大概這就是同伴吧,盡管都憧憬著前方,但都畏懼他人的離去,就好像是已經習慣了的一群人,突然失去其中一個,剩下的人,總會有那樣一種不知如何前進的迷茫感。

    貝斯歪著頭,看著亞洛斯,他的笑容溫暖而誠摯,幽冷的月光無法將其染上憂傷,那種深沉的包容和對光明的期待照亮她的眼眸,冰藍色映散在微鹹的水域,不管他的話是真是假,路西法都笑得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