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實驗體

    三個月很快過去，悲痛被穢渺狠狠埋在心底，他知道，傷心也沒用，他也知道，好好利用這三個月提升自己才最有用。此時的穢渺少了幾分天真稚氣，多了幾分成熟穩重，艱苦的訓練讓他的身板結實了不少，他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裏，不管亞洛斯給他布置了多少任務，有多麽累，他都從不叫苦。他也找到了適合他的魔法體係，雖然是偏重於武力的拳術，但是揮拳時會附有大量魔力，從而增加速度和威力，對於隻用半年時間來學習魔法的穢渺來說，達到這個水平已經很不錯了，起碼他能夠自由控製自身的爆發力，而不至於像之前一樣暴走。

    清晨，城堡大廳裏，一群人圍著一張加爾菲德地圖席地而坐。

    “皇宮在沙曼西部，公墓在皇宮西部，公墓與皇宮中間隔著河，公墓北部是國立圖書館，我們要保護好圖書館，裏麵有許多重要資料，其餘都可以破壞，米拉宅邸在沙曼南部，她趕到皇宮要一兩個小時。皇宮內並沒有真正的軍隊，軍隊分散在各個貴族手中，莫赫爾完全不是威脅，也就是說，占領皇宮並不重要，關鍵是，如果我們直接進攻首都，隻怕是還沒能成功，就被從四麵八方趕來的貴族包圍。所以，我們隻能先從外圍入手。”亞洛斯托著下巴，指著地圖上加爾菲德漫長的邊境線。

    “也就是說，先暗殺部分貴族，奪得兵權，將這些兵力劃分開來，包圍其他貴族，剿殺、收買、威脅各種手段並用，最後再全力對抗米拉。隻不過，我還有兩個問題。”晨光微和，直直打在貝斯陶瓷般的臉頰上，暖色的光線為她蒼白的容顏添了幾分溫暖，堅定無比的信任就蘊含在她冰藍色的眸子裏，含著淡淡的笑意，“西爾維婭，如果你離開卡讚，還能進行對卡讚的防護並且同時在外部幹擾米拉的監視嗎？”

    西爾維婭點點頭，“卡讚的防護是多年以來形成的，雖然是有魔女進行防護，但是即使我不在，隻要我活著，卡讚的防護就會一直存在，除非是我人為地讓它暫時消失。防護卡讚的同時，外部幹擾也可以同時進行。”

    “那就好。還有一個問題，想要盡可能避免平民傷亡的話，就不能出動太多軍隊，但是也不能完全不出動，米拉那邊一定會不顧這麽多而進行全力追殺，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讓你的軍隊駐守加爾菲德，調動所管轄的黑暗勢力？”貝斯看著亞洛斯，等待他的回答。

    他考慮了一會兒，還是無奈地搖搖頭，“他們不會幫忙，沒有哪個地下家族願意賣命隻為了將加爾菲德推翻，更何況，現在的加爾菲德對於他們來說才是更容易生存的國家。”

    貝斯沉默了，他說的並沒有錯，加爾菲德的很多違法勾當都是在地下家族之間進行，有現在鬆散的政府，他們絕對受益很大，相反，如果加爾菲德的法律重新恢複作用，那豈不是限製了他們的活動，這種前提下還要強製他們參與進來，無疑是逼迫他們自掘墳墓。

    亞洛斯站了起來，深呼吸一口氣，眉宇間有淡淡的疲憊，“這樣吧，我們明天就回國，回去以後再製定詳細的計劃。當然，全程的幹擾就拜托你了，西爾維婭。”魔女輕聲答應，她知道，她的能力對於他們來說必不可少，而之前對貝斯的承諾，她一定會做到。

    “那好，我們明天上午出發，大家今天好好休息，保持體力。”話音剛落，在他的示意下，幾人慢慢起身，回到了各自的房間，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後，他才低頭麵對那道冰冷的眼神。

    “把我留下來，有什麽事嗎？”貝斯粗暴地甩開拽著右手腕上的那隻手，警惕地看著那隻手的主人。

    他沒想到她竟會對自己抱有警惕，蔚藍色的瞳仁中閃過一絲懇求，同時夾雜著某種不知名的情感，亞洛斯低聲問道，“你在害怕嗎？”

    而貝斯隻是深深地凝視著他的瞳孔，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馬上就要開始了。其實我不說你也知道，不管是數以萬計的軍隊，還是身處卡讚的同伴中，我們兩個都是主力，擔負的責任、承擔的壓力都十分巨大。南城被毀，我們有一定責任，如果這次的結果是失敗……”房間裏光線昏暗，他眼角的光芒沒有散射出來，卻給人難以言語的悲傷，“沒什麽……隻是想告訴你，一定要小心。”一旁的冰藍色瞳孔驟然輕微顫抖，她想掩飾眉眼間的柔和，眼眸中卻有光點閃爍，盡管如此，她還是倔強地反駁，“有這時間你還不如擔心擔心他們幾個。”

    看著心不在焉的少年，她不屑地輕笑出聲，“刻意把我留下，隻是為了提醒我注意安全，對於公爵大人來說，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說吧，你究竟想幹什麽？”話音剛落，她隻看到少年臉上一閃即逝的狡黠，冰冷的聲音便戛然而止，輕蔑表情也瞬間凝固，宛如寶石的瞳仁漸漸放大，突然從手腕傳來的細小痛感讓她難以動彈，她清楚地看到，鮮血從左手腕的細小切口中汩汩流出。幾滴血珠突然被溫熱的舌頭化開，這一切怪異的動作都讓她猝不及防。貝斯用力甩開抓著她手腕的少年，卻發現是徒勞，他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讓她逃離半步。

    “放開。”毒蛇的聲音並沒有懇求的意味，反而異常陌生，那種感覺，就像是專門獻給暗殺目標一樣。亞洛斯捏著她左手的力度頓時鬆了鬆，最後，他還是沒有放開。

    他猛然用力將毒蛇朝自己這邊拉來，另一隻手也順勢控製住她的肩膀，就快要冷冷開口時卻突然意識到，他此時麵對的，並不是被拷問的犯人，而是隱藏了自身秘密的同伴。猶豫了幾秒後，他的聲音變得溫柔。

    “成千上萬種的毒素在你的血液裏暢通無阻，你卻還活著站在這裏，我想問你，這是為什麽？”

    他的話，讓周圍的空氣停止了流動，貝斯頓時感受到了來自少年的威脅，不由自主想要向後退去，卻被他死死摁住動彈不得。隱忍著內心的震驚，抬頭卻對上亞洛斯的雙眼，貝斯一愣，純淨的藍色裏麵，並沒有她畏懼的敵意，而是如光如水一般的溫柔和心疼。

    亞洛斯雙手控製的力度漸漸減弱，他柔聲說道，“按理來說，一名刺客的身體素質根本無法承受龐大的天體魔法，而你卻能夠做到，就算是後天的殘酷訓練，也不可能達到這個程度。而我也的確發現，你體內的血液很異常。要不是因為光係治愈魔法，恐怕，我在剛剛就被毒死了。”

    貝斯的眼睛看著別處，她不敢去麵對少年如水的關懷，那種溫柔讓她覺得很不自在。盡管這是家族的秘密，但是她知道，現在說與不說，已經由不得她了。

    “人類的最大優點便是懂得進化，幾百年來能夠在各種各樣的地方生存，就算概率再低，也總有人能夠陪伴著毒物活下來。歸來一族體質奇異，祖祖輩輩成長於劇毒環境死亡沼澤，我的母親歸來淨土便是其一。他們百毒不侵的體質可以遺傳給後代，所以我和日照的血液甚至內髒都帶著劇毒。但我們畢竟不是純粹的歸來族人，所以還需要定期攝入毒素維持體內環境的平衡。一切都拜歸來一族所賜。隻不過現在，世界上已經沒有了歸來一族。母親大概是最後一人，可惜她也去世了。”

    “聽母親說，我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父親將某些動物的基因以魔法的形式強行植入胎盤並加以控製，這樣做風險很高，但一旦成功，等我們出生後，就具備相應的能力。人體試驗帶給我們超越常人的五感和身體機能，同時大量的魔力灌輸使得細胞代謝速率加快，自我愈合能力變強，受傷後一天之內傷口就會完全愈合，但如果是致命傷，恐怕撐不到一天就已經死亡，為了預防這種情況，日照才創造出那些蝴蝶。從嬰兒時期開始，電擊訓練由弱到強，所以在天體魔法中，我最先學會的，便是天王星下屬的雷係魔法。”

    “此外，伊萊的流火森林中，生存著雷獸和亡靈兩種較強的魔獸，父親讓我喝下雷獸之血，從而使得操控雷電的能力更加純熟，日照喝下亡靈的血液，中和了自身魔力的屬性，衍生出亡靈魔法能夠存在的體內空間。因此，他的體內，存在兩種魔法體係。”

    他不知道女孩是如何把這些東西講述得如此平淡輕快，就像是在開著似真似假的玩笑，從她清冷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認真，但也看不到半分欺騙。她將家族的秘密全盤托出，所以每個秘密之間顯得有些不連貫，盡管這秘密本來就關乎殺戮，但在某一瞬間，他卻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那麽遠。

    貝斯輕輕抽出左手，略帶諷刺地看著他的眼睛，“生來具備光係魔法，涵蓋治療、防禦、輔助以及攻擊四大體係的公爵大人，隻要治愈速度趕上生命流逝的速度，從某種程度上說，就是不死之身。同時，治愈魔法又在激發著自身的潛能，大概，用不了多久，魔力就能達到六十萬進行轉職了吧？”

    空氣再次停滯，她突然的轉折讓亞洛斯難以適應，盡管此時是合作的夥伴，但畢竟，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已經算不上人類。一個是接近不死之身的存在，另一個是無法脫離黑暗的動物，強行攜手的結果恐怕是兩敗俱傷，但如果有另一種希望，他便會決定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