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殺戮之夜

    夜色越來越濃，樹林裏的殺意也越來越濃，無止盡的黑暗包圍著沙曼，所有還活著的貴族都接到了莫赫爾的命令，包括米拉，就連處於南部的奧德裏奇、風炎和淩蒼也急著前往沙曼。

    米拉其實有些不情願，這是莫赫爾第一次下達命令，下達了就連她自己也不得不聽從的命令，但是，一想到亞洛斯就在那裏，她還是興奮了起來。

    為了挽回加爾菲德，挽回也許光明的未來，為了殺死亞洛斯，為了重創路西法，為了自己……美麗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充斥著血腥與暴戾，笑容扭曲至極，慘白的微弱月光覆蓋在她的臉上，把她的表情襯托得猙獰，華裳披在身上，卻像一件戰袍，裹著她的身體。

    皇宮外的夜色彌漫著無形的恐懼，在過去的戰爭裏喪生的生命，仿佛借著這神秘的黑暗紛紛湧出，無數的怨靈和鬼魂淒厲地飄蕩在沙曼，時不時發出刺耳的尖嘯聲，一聲一聲衝擊著少女的大腦。

    此時依舊進行瘋狂破壞的貝斯漸漸停止了動作，有些虛弱地蹲下，單手撐地，大口大口喘著氣。發現她的異常之後，亞洛斯也急忙停了下來，跑到她身邊，不假思索就施展開了治愈魔法。

    暖黃色的小型魔法陣包圍了虛弱的刺客，單體治療的聖光陣圍繞她溫柔轉動。可是……怎麽回事？她的體內並沒有什麽傷勢，體力和魔力也還很充足，聖光陣的確在補充著她的力量，但是為什麽她的臉色還是這麽蒼白？被心中的疑惑困擾，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滑落下來。

    從胃裏傳來強烈的嘔吐感，盡管她沒有吃任何食物，卻還是幹嘔不止。冷漠的刺客臉色慘白，吃力地按下了那雙施展治愈魔法的雙手，治愈魔法被強行終止，她不去看亞洛斯詢問的眼睛，隻是虛弱地倒在了沾滿塵土味的懷裏，大口大口喘著氣。

    “貝斯……”恐懼爬滿了少年的心頭，究竟是怎麽回事！明明沒有受傷！為什麽突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治愈魔法絲毫不管用，她現在的情況毫無起因，就連他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隻能緊緊抱著她，雙手有些顫抖；柔軟的銀發失去了光澤，憔悴不堪，纖長美麗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瀕死的蝴蝶的微弱振翅；心急如焚的少年手足無措，此刻他的心裏竟然隻有一個想法，不管戰爭，不管加爾菲德，他隻希望不要失去這條忽冷忽熱的毒蛇。

    貝斯無奈地笑笑，蒼白的容顏並沒有因為這傾國傾城的笑容而好轉，“……不用擔心我……這是魔法發動前的反噬……帶我去……城堡那裏……你放心……我……我真的沒事……相信我……”蒼脆的聲音越來越虛弱，直到消失在黑暗中，直到完全聽不到。

    黑暗中的少年無助得像個孩子，黯淡的金發垂落，發絲有些淩亂，遮蓋住了落寞的天藍色，他安靜地抱起懷中承受著巨大痛苦的柔弱軀體，一步一步挪向聚集了越來越多敵人的皇宮門口，欲言又止，眼裏滿是憐惜和珍視。

    少年走的每一步都布滿了複雜，他走出了森林，融於黑暗中，朝著亮起燈光和火光的皇宮走去，從容不迫，不慌不忙，馬丁靴鞋跟磕在大理石板上，發出了沉重的腳步聲。

    皇宮門口此時聚集了數百人。他冷冷掃視一眼，看來，人都到齊了。最後麵的是護衛隊，然後是米拉，威德，桑樂爾，最前麵是十二騎士。亞洛斯冷笑一聲，奧德裏奇、風炎和淩蒼永遠也不會來了，他們已經在半路被同樣要返回沙曼的三人抹殺了。

    門口的數百人瞬間齊刷刷看向他，分外明顯的敵視和憤怒，以及囂張的自視甚高的氣勢，一齊對準他。米拉的雙眼好似遍布了鋼針，直直地盯著亞洛斯和他懷中抱著的銀發惡魔。

    亞洛斯卻毫不畏懼，短暫的停頓過後，他陰冷地一一掃視回去，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皇宮的燈光照亮了他，少年的麵容變得清晰，精雕細琢的臉龐沒有絲毫瑕疵，燈光把鼻影打在了一側，睫毛翩躚，光影閃爍，但是這明朗的燈光卻怎麽都無法照亮他陰沉的幽藍色雙眼和落寞的臉頰。

    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近了……雙方隻剩不到十米的距離了……十二騎士挺拔著身姿站立在最前方，堪比無所畏懼的守護神，他們著裝整齊統一，卻依舊無法和騎士的稱號相符合，但由於他們的實力較為強大，於是被選拔為光榮的直屬於國王的十二騎士。

    就在相距五米的地方，亞洛斯突然停了下來。這時，米拉站了出來，走到了最前麵，攔下了想要進攻的十二騎士。

    “羅倫羅爾，你最好還是放棄吧！隻剩你一個人了，如果你現在投降，我們可以考慮不予死刑。這是你最後的選擇。”亞洛斯冷冷地看著這個討厭的女人，用看著臭水溝裏的蛆蟲般的眼神。

    他什麽都沒說。隻是溫柔而略帶憂傷地凝視著懷中的女孩，她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安詳靜謐，睡著的時候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個殺手呢……他慢慢地放下貝斯，生怕自己一魯莽就會傷害到她一樣，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女孩放在了身後。

    米拉直直地盯著他的每一個動作，眼神已經化為利刃紛紛刺向他們，她沒想到亞洛斯竟然直接用行動來諷刺自己，這是第二次，他讓她在這麽多人麵前出了醜。

    “哼！既然這樣，那麽你永遠也別想得到加爾菲德的寬恕！”話音剛落，米拉立即退到十二騎士身後，十二騎士早就蓄勢待發，他們等待的就是這一刻，和公爵對戰的時刻。

    十二名高大的騎士衝鋒而出，在這短得幾乎令人絕望的距離裏，衝鋒對於他們來說，隻需要不到半秒的時間，就在這恐怖的一瞬間裏，亞洛斯竭盡全力，竟然張開了多達十層的中級防禦結界，當尖利的武器卷裹著龐大的魔力觸碰到結界的那一刹那，結界轟然破碎，十層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微光的結界一層一層碎裂，在十二騎士麵前毫無抵抗之力，但至少降低了十二騎士攻擊到達的速度。終於，最後一層結界也無力地破碎，但在這被人為拖慢的時間裏，他完成了第二個魔法的吟唱——次元裂隙。

    半透明的幽綠色半球體高速擴張，包圍了十二騎士，現在在這個詭異的半球形球體裏的一共有十四個人，十二騎士、亞洛斯和貝斯。十二騎士的動作有了明顯的停頓，他們猶豫了，待在這個半球形的範圍內一定很危險！這是他們中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有九個騎士迅速向後退去，竭盡全力在這一秒之內逃離了幽幽綠色的死神範圍，然而剩下的三位騎士企圖在魔法發動之前消滅施術者，他們高舉武器，拚命揮下的瞬間，半球卻瘋狂地轉動起來，半球內的空氣霎時間化為了無數尖銳細小的風，猶如鋒利的刀片和失控的獸犬，狂亂地切割撕咬著半球內的空氣，高速切割著騎士的血肉和骨骼，切割著他們的內髒和血漿，三名騎士瞬間被肢解，被淩遲，屍首被碾壓成細小的灰塵，濃鬱的血腥味道飄散在空氣中，刺痛著皇宮門口眾人充滿驚恐的眼睛和呼吸，卻不傷身後的少女一絲一毫。

    “怎……怎麽會……”燈光下褶褶生輝的褐色卷發打著顫，米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個活人就那樣突兀地被分解成了粉末，而且還是被亞洛斯！在她的印象中，亞洛斯一直都是保持中立風度翩翩的公爵，優雅，少言寡語，沉著鎮定，從來不與其他貴族相交，卻一直有著無形的威嚴，向來都很神秘，以至於根本沒有人見過他施展攻擊魔法，更不知道他的實力如何；上代公爵泰勒斯的實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他是淩駕於強者的強者，當亞洛斯繼承公爵爵位之後，冷漠的態度和隱蔽的魔法一度讓貴族們都認為泰勒斯的兒子是個廢物，不用過多久就會墮落，而他在行政上的表現卻異常優秀，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手段和威壓，加爾菲德的黑暗勢力被他收拾得服服貼貼，但他從來不多管閑事，不參與除了全員必須參加的活動和事件，就連舞會也沒有出席過幾次。她和亞洛斯的唯一一次交手，就是加爾菲德加農炮了，他能擋下來真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可是威力巨大到可以直接毀滅幾個領地的加農炮啊！而他就那麽擋了下來！盡管借助了路西法的魔力，但是那種勇氣和胸有成竹給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此時，他像是突然化身為殘酷無情的惡魔一般，毫無顧忌地殺戮，沒有一點兒往日溫文爾雅的影子。

    護衛隊都是由平民百姓組成，並沒有受到精英訓練，麵對此時的場景，慌亂不知所措，卻又不敢在貴族麵前造次，隻好緊緊捏著武器向後退了幾步，惶恐至極地看著金色的死神。

    之後，米拉的眼神不再那麽驚恐，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亞洛斯身後躺在地上的銀發殺手吸引了過去，米拉依舊高度緊張，死死盯著慢慢起身的少女，仿佛她一有動作，她就要立即殺死這個巨大威脅一樣，米拉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此時她已經處於一種癲狂的狀態。

    察覺到貝斯醒了過來，亞洛斯慌忙將她扶起，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由內而外的關切和擔憂，她的臉色依舊慘白，蒙著灰霧的瞳孔衍生出了黑暗的源頭，孕育著無止境的混沌，而這混沌攫取了少年的心，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每當貝斯身臨險境時，他總會不自覺地緊張起來，盡管他知道對方時而會幫助他，時而想要殺了他。

    “來自冥府的使者，黑暗將會吞噬一切光明，你帶來的祝福即是死亡，你贈予的光影即是命運，吾能聽到羅刹的尖嘯，眾生的靈魂在你麵前顫抖，收納著無盡黑暗和死靈的世界，統領百鬼的星球，吾以路西法之名命令你……”灰色混沌深處的無敵黑暗不斷湧動，從蒼白嘴唇中吐出的咒文像是附帶了遠古生命的魔性，一字一字敲擊著少年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