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夜襲

    大陸陷入了深沉的黑暗，月亮的光芒很微弱，誰都無法看清黑暗的底部湧動著的到底是什麽。空氣寒冷刺骨，兩抹模糊的暗影無聲掠過，同樣無法看清如墨汁般粘稠的黑暗和他們快得令人發指的速度，相比之下，時間被人為地拖慢，黑暗中，悄無聲息的捕食者，眼神如風霜冰冷，散發著一股又一股的殺氣，寒冷的空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擴散，隱沒在猙獰的夜晚。

    他們選擇的是偏僻的小路，有時直接穿梭在沒有路的山林裏，四周的枝椏陰森森地佇立在夜晚，他們踩著風掠過，帶起一片稀稀落落的樹葉沙沙聲。夜晚的皇宮熄滅了水晶燈，看起來有些悲傷，威武的大門前麵是一群裝備精良的小型軍隊，士兵的鎧甲和武器在暗夜中明亮可見，按照莫赫爾和米拉的喜好，大概是由純銀打造。

    幾百人的軍隊裏，那些露在頭盔外的迷茫麵孔，讓亞洛斯感到一種陌生的難過，他們還不知道自己今天就要離開，還在一無所知地守護著城堡。

    “直接衝上去嗎？”貝斯躲在亞洛斯的身後，悄悄掃視了皇宮一眼。

    亞洛斯搖搖頭，低聲說道，“我們慢慢地走過去，在軍隊行動之前，馬上繞到那片樹林，在那裏搞點兒破壞，最好發出巨大的聲音，之後就先躲起來觀察情況。”

    貝斯點點頭。摘下黑色的帽子，露出了幹淨的臉龐。銀發刺客和金色祭司並肩，從容不迫地走向月光下的軍隊。

    迷蒙的月光下，右啟突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憧憬了多少日日夜夜的兩人，此時就在眼前觸手可及的地方，那樣淡然地注視著他，不溫不火，沒有暴戾的怒氣和陰森森的殺氣，也沒有任何浮華的表情，就那樣站在那裏，右啟隻覺得，從遇到他們的那一刻起，人生就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而作為將領，右啟隻好站出來。

    “你們來這裏做什麽？來找死嗎？！”右啟和他們隻是二十步的距離，他清楚地看到了公爵的鎮定自若和殺手的冷冽幹練，在某一個對視的瞬間，他感受到了實力上的一定差距。

    盡管有些疑惑，但亞洛斯還是微笑著說，“麻煩讓一下。我們要進去。”他發現，這位將領剛剛的話中，雖然有很強烈的怒氣，但卻沒有任何的恨意，相反，還夾雜了些許狂喜，他掩飾得很好，隻不過還是被他聽出了端倪。看來，皇室用人不當呐……

    “哼！想都別想！”右啟大喝一聲，身後的軍隊立刻有了動作，全部衝向了勢單力薄的兩人，亞洛斯和貝斯裝作慌亂的樣子，轉身就跑，一開始還故意放慢了速度，等待著幾百人的軍隊追上來，漸漸地，隨著距離皇宮越來越遠，兩人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軍隊已經跟不上，這時，他們已經到達了樹林中央。

    亞洛斯四下環顧一周，確保軍隊沒有追來，示意貝斯開始行動，貝斯點點頭，正準備吟唱，卻突然發現不遠處似乎有人影閃動。

    一把飛刀忽地刺向黑影，“叮”地一聲，飛刀被擋下，掉在了地上。

    沒等貝斯站穩，遠處就傳來深沉的嗓音，“是我。剛剛那支軍隊的將領，我叫右啟。”右啟撿起飛刀，收回了自己的武器，馬上走到他們麵前，看起來有些畏縮。

    貝斯想也沒想立即回複，“右啟？能跟上我們？挺不錯嘛！我大概知道你來這裏幹什麽，所以你最好把自我介紹說得詳細一點兒。”她接過右啟遞來的飛刀，重新放入武器帶內，沒有前因後果的話語宛如一道倔強的命令。

    右啟一愣，看起來平日裏很沉靜的黑色雙眼裏充滿數不清的疑惑，“你……知道我來這裏幹什麽？”他將信將疑地問，這個殺手究竟怎麽回事兒，難道她還會讀心不成？

    貝斯用胳膊推了推亞洛斯，示意他接下去，自己卻在一旁張望，亞洛斯隻好接過她說了一半的話，“當時你說話的口氣裏有難以抑製的興奮和期待，在整個逃跑過程中，隻有你沒有拿出武器，也隻有你，追到了這裏。我隻是在意你的態度，不像是在為皇室效忠。”

    右啟始終無法平靜，依舊感到吃驚，沒想到這樣的一些細節都被他們當成了證據。他沒多想，果斷地用力點點頭，再次抬頭時，這個成熟男子的眼裏已經充滿了濕潤的液體。

    “我是一名犯人。在南城長大，我擅長射箭，那天，我和朋友商量好暗殺城主蒙特男爵，我躲在樹上，瞄準了蒙特的心髒，箭的確射進去了，可是沒想到，他的脂肪實在太厚，得以不死。之後他非常憤怒，出了高額的懸賞金逮捕射傷他的犯人，而我一度信任的朋友，為了錢，出賣了我。我被他下藥舉報，進了監獄。之後米拉要我在國王麵前表演射活人的遊戲，她威脅我如果表現不好就要毀掉南城，我實在沒辦法，就在那天，我殺了那麽多犯人，而且是毫無理由地，殺了那麽多人。結果，米拉還是毀滅了南城。”右啟的嗓音充滿滄桑和疲憊，已經成年的他，聲音裏帶著低沉的磁性。聽到這裏，貝斯和亞洛斯麵麵相覷。

    “之後過了很久，前幾天，國王命令我領導這支軍隊，這支軍隊其實是由百姓組成的臨時軍隊，是給皇宮當肉盾使用的工具，不堪一擊，但我還是接受了。因為我在監獄裏就聽說了加爾菲德聯邦的成立，由羅倫羅爾公爵和一名殺手領導，不斷與貴族戰鬥，攻占加爾菲德，建立加爾菲德聯邦。我一心想著一定要找到你們，為你們效勞，隻是，如果我一直待在監獄裏，不管我多麽渴望，也無法加入你們，所以我答應了莫赫爾的任命，準備等你們攻打皇宮時投降，幫助你們拿下加爾菲德的核心。”右啟的話說完了，事實上，他生性沉默寡言，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說過這麽多話，現在他反倒有些氣喘籲籲。

    “哦，我知道了。”聽完右啟的長篇大論，貝斯隻是點點頭，一臉淡漠，從她臉上看不出一絲懷疑也看不出一絲興奮，“既然這樣，那就來幫忙吧，盡可能製造出大的動靜。”

    右啟和亞洛斯愣在原地，尤其是右啟，對麵前這位殺手的平淡反應十分困惑，他正想要繼續追問，卻被她的動作止住。

    “轟”“轟”“轟”三聲巨大的樹木倒地和魔力爆裂的聲音，巨響過後，地麵赫然被震出三個大小不一樣的坑，灰塵和土石碎塊飛揚在空中，“啪嗒啪嗒”落下，然而這仿佛隻是一次簡單的熱身，熱身過後，刺客臉部的表情開始變得興奮，體內流淌的特殊血液也開始湧動。右啟隻好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惑，跟著他們一起破壞，王宮配給他的刀劍和他的職業不相符合，他隻好單純地釋放魔力來達到目的。

    亞洛斯雖然在想著右啟的事，手上的動作可一直沒有鬆懈。一道道青白色的鋒利電光如風一般垂直砸下，切中樹木，切入大地，大地發出哀號和轟鳴，等到飛揚的塵土漸漸散去，露出碩大的坑洞之後，緊接著又是下一擊。

    天擊，光係攻擊魔法，使用一次消耗一萬魔力，將高空空氣中的風元素進行強烈壓縮，注入魔力，會發出青白色的光芒，壓縮成為雷電的形狀，尖端朝下，減小阻力，垂直加速砸下，由於是從高空砸下的風元素雷電，會產生一種從天而降的神聖感覺，雷電向來是懲戒之物，於是被命名為天擊。

    另一邊，無數條銀白色的鎖鏈環繞在貝斯四周，漂浮著，散發著刺眼的白光，鎖鏈上布滿了劈裏啪啦的電花，大大小小的電流四處亂竄著，鎖鏈猶如瘋狂的觸手一般，高速鞭打著樹木和大地，刺眼的鎖鏈一沾到樹木，樹木就頓時斷成了幾節，鎖鏈上的電流在這個瞬間爆發，斷裂的樹木徹底被電流撕碎成粉末，木屑飄灑在空中，貝斯聽不到它的悲鳴，現在她隻知道，一直像這樣子進行破壞就夠了。恐怖的鎖鏈抽向地麵，頓時一道深深的溝壑顯現出來，電流再次發揮作用，溝壑順著裂隙炸裂，半秒鍾過後，原來的溝壑已然成了直徑達五米的坑洞。

    雷神的時間，天王星屬魔法，使用一次消耗三千魔力。本來是施術者將魔力高度濃縮成液體，具現化為雷電屬性的鎖鏈形狀，鏈鎖敵人之後用電流將敵人撕裂絞殺，在這裏，貝斯直接無間斷使用，一個接一個，一條又一條，鎖鏈可以同時出現多個，當然消耗的魔力是按個數和次數計算，每一條鎖鏈隻能持續三十秒。她同時用出五條鎖鏈，造成的破壞極其巨大，沒過多久，這邊的土地已經全部被坑洞代替了。

    恐怖的爆裂聲傳遍了沙曼，猛然驚醒了睡夢中的國王和十二騎士，米拉則迅速朝著城堡趕來。

    這時，亞洛斯停了下來，希望右啟去請求貴族和十二騎士的支援，動靜製造到這個地步，也差不多了。而右啟現在的立場很堅定，他目前的任務便是負責向皇宮匯報錯誤信息，幫助計劃順利進行，看來，亞洛斯願意給予他一定的信任。

    於是，右啟裝作十分慌張的樣子跑了回去，軍隊早在跟丟他們之後就回去了，現在仍然駐守在那裏，他們看到自己的將領如此慌張的樣子，心裏不免緊張起來。

    “快快快！快通知十二騎士和國王！叛徒就在城堡附近的樹林裏！！！快啊！！”右啟剛剛向皇宮內的守衛匯報完消息。突然，從不遠的樹林裏就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直震得耳膜疼痛。守衛早已兩腿發軟，看到皇宮外那麽厲害的將領竟然慌張到如此程度，想也沒想就立即向皇宮內踉蹌跑去。

    “什麽？！！他們竟然就在這附近！皇宮外的護衛隊呢！”莫赫爾頓時清醒過來，稚嫩的童聲問著這樣嚴肅的問題，帶著不情願的困意，報告消息的守衛突然不那麽慌張了，國王真的隻是一個孩子，現在的這些對他來說太難接受。

    “護衛隊的力量無法抵擋，請求支援……”守衛有些激動，嗓音裏帶著些許哽咽，他是不怎麽喜歡這個烏煙瘴氣的國家，但是此時他隻想保護這個不幸的孩子，他明明隻是個孩子，沒有童年沒有家人的孩子，被米拉操控著，還被私下裏說著壞話，他能堅持到今天，真的很有勇氣，就算他做錯了，守衛也想保護他，因為這個年幼的國王，真的隻是一個無知的孩子。

    莫赫爾的表情有些難看，“命令十二騎士準備迎戰，通知米拉和全部貴族迅速趕來，我就不信這麽多人還抓不到那幾個人！”年幼的國王少有地做出了自己的決斷，那是守衛第一次聽到他如此威嚴不可抗拒的命令。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