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黑暗中的對弈

    貝斯一個人安靜地吃著東西，略微寬鬆的潔白洋裝將她的肌膚襯托得更加無暇，而此時重傷初愈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弱不禁風的白色玫瑰花，脆弱地盛開在溫室之內。

    亞洛斯並沒有過來吃晚餐，而是直接換好衣服匆忙地出去見一個人。這個人，貝斯猜，就是那個卡羅卡·潘尼。信被帶走了，窗外是濃濃的夜色，然而有著血蝶的照明，夜晚不至於太黑暗，成群的蝴蝶自由自在地飛舞著，親吻著彼岸花，環繞在巨大的榕樹周圍，像是它的一群孩子一樣，在圍著母親起舞。

    “卡羅卡·潘尼，你知道是誰嗎？”貝斯還是很好奇，終於向身旁站得筆直的執事問出了口。

    “魔族四方之王的西方之王，墮天使轄地的總領。”執事恭恭敬敬地回答，沒有一絲怠慢。

    “哦……這樣啊，那，這個西方之王是怎樣的惡魔？”果然還是很在意，為什麽，西方之王會給亞洛斯寫信，難道這也是所羅門幹的嗎？把他的記憶篡改成了認識西方之王？

    貝斯緊鎖眉頭，認真地聽著。“西方之王的名聲並不太好，盡管他把轄地管理得很不錯，但是他自身行為比較放縱，喜好美色，不擇手段地得到，玩膩之後就拋棄，而且他沒有等級觀念，甚至對純種惡魔的首領，也就是北方之王希瑞拉·賽思出過手。總之，是一個飽受爭議的領導者。”

    這樣的一個人能夠當王而不被推翻，隻能說明他的確是有才能，受到了所羅門的賞識。她若有所地地點點頭，喜好美色？難道他對亞洛斯……雖說亞洛斯的確是有幾分美色吧……想到這裏，貝斯的眼角抽了抽，暗罵了自己一句笨蛋，起身走到了庭院裏。

    她靠在大榕樹下，血蝶翩翩，向她飛來，親昵地圍繞著她，落在她的指尖，落在她的肩膀和發梢。血紅色的熒光映照在白色的洋裝上，映照在她幽藍色的眼眸裏，妖冶至極。榕樹的樹葉在晚風中沙沙作響，像是想要擁抱著自己的主人一樣，搖動著宛如手臂的枝幹。貝斯溫柔地撫摸著宛若虯龍的樹根，呼吸著充滿彼岸花香的空氣。

    突然，宅邸的結界在外力的作用下瞬間消失，沉浸在夜晚靜謐中的少女猛然起身，用力過大導致還需要好好休息的身體差點兒站不穩，她扶著榕樹，吃力地站立著，一雙無精打采的冰藍色雙眼重新散發出寒冷的光芒，四下搜尋著入侵者的身影。

    然而，貝斯並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身影，在她正準備回房間的時候，眼前卻突然閃過一道被黑暗浸染的白色身影，下一個瞬間，她勉強地喚出太刀，一刀橫斬過去，卻被白影躲閃，“空間匿影！”她迅速進入隱身狀態，與白影拉開十米距離，屏氣凝神，做好了用天王針突襲的準備，然而，那白影卻出乎意料地憑空消失，難道對方也有隱身技嗎！

    貝斯竭盡全力調動著自己的感官，試圖捕捉到對方的一絲破綻，然而身體在虛弱狀態下，不僅無法發揮出本來的力量，而且還在不經意間泄露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呼吸隻是紊亂了一瞬，下一刻就被從背後偷襲，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慢慢倒下，陷入了昏迷。

    白影朝著宅邸裏望了望，確定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之後，抱起女孩迅速地離開了庭院，朝著西方飛去。然而他卻沒注意到，有幾隻血蝶悄悄地貼在了女孩的衣服上，斂去了光芒，就像是衣服本來的花紋一樣。

    “找我有什麽事，潘尼。”亞洛斯麵無表情，不溫不火，優雅地看著麵前的墮天使。信裏約好見麵的地方恰好是貝斯身受重傷的地方，地上還殘留著今天的血跡。亞洛斯的目光停留在了地上那灘無味的血跡上，魔王的血液異於常人，沒有腥甜的味道，不粘稠，無味、均勻，而且充滿劇毒，照這樣說的話，是不可能吸引蠅蟲的。

    但是，亞洛斯注意到，血跡卻像是被擦過，大灘血跡的旁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下任魔王，似乎很弱呢……”麵前傳來妖嬈的男聲，夜色中的潘尼，收斂了翅膀，一雙危險的黑色雙眼微眯。

    亞洛斯有些冷漠，“沒錯，是很弱，那又怎樣？我完全可以保護她。”今天的戰鬥中，她的確是很弱，太快結束，一開始還好，短短幾分鍾之內就能夠傷到他，然而，之後似乎是判斷錯誤，高速移動中被猛烈撞擊，受了重傷。

    潘尼諷刺地一笑，眼角上挑，“哼！保護？難不成你真的以為自己現在是第一魔君嗎？在沒有簽訂契約之前，準魔君和魔君的實力可是天壤之別，現在的你，能和我平手就很不錯了！”再明顯不過的挑釁，空氣裏充滿了越來越濃的火藥味，氣氛開始變得緊張。

    “你找我到底什麽事！”受到了挑釁之後的少年，略微有些憤怒。但是潘尼說的也是事實，隻有在簽訂契約之後，才正式成為第一魔君，不管魔王有沒有成為正式的魔王。

    “哼！來給你兩個忠告。”潘尼換了一個姿勢，但依舊是給人危險的感覺，“魔王的血很特別，你肯定知道，這樣特殊的血液，對於吸血鬼一族來說，反而更加稀有，最好還是不要讓她在吸血鬼麵前受傷比較好，否則會發生什麽，你自己應該清楚。”

    “第二個忠告就是……”一抹陰笑浮現在他的臉上，潘尼挑眉，意味深長，“魔君的位置並不是永遠不會變動的……”今天晚上沒有月亮，然而他眼底的得意和狂妄被亞洛斯看得清清楚楚。

    “你想說什麽。”亞洛斯冷冷地質問，但其實已經隱約猜到了他的意圖，戰鬥也許是不可避免的了。

    潘尼裝作頭疼的樣子，皺著眉頭，“不明白麽？意思就是，如果我在這裏殺了你，那麽我就是第一魔君，魔王，就是我的了……”

    “不好意思，我還沒弱到那種地步。”亞洛斯直截了當地反駁，心裏卻在隱隱擔憂。

    “沒錯，但是，魔王也沒有厲害到在重傷初愈、身體虛弱的狀態下，還能夠全身而退。”潘尼仰起頭，望著黑暗的天空，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瞳孔漸漸縮小，少年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來，“你對她做了什麽！”魔君的眼眸無比陰沉，像是想要把他吞噬一般。

    “我隻不過是覺得，魔王在我身邊會比在你身邊更安全一些，不是嗎？第一魔君？”潘尼冷笑道，靠近臉色發白的亞洛斯。接著又望向遠方的宅邸，“哎呀哎呀，看來是捕獲成功了呢！”

    “不可能！宅邸有著結界的保護，你們怎麽可能進得去！”亞洛斯努力保持著冷靜，然而卻無濟於事，他的眼神出賣了他。

    “那個結界，隻不過是地下屍體的殘留魔力形成的屏障，隻要自身的魔力超過結界的魔力就可以輕鬆打破。”墮天使的語氣很輕鬆，就好像隻是在解釋人為什麽要吃飯一樣。

    “什麽……”少年的瞳孔多了一層迷蒙的霧氣，清冽的嗓音在微微顫抖，瞳中的憤怒越來越強烈，一陣強風吹動他的碎發，帶起漫天殺氣，“卡羅卡·潘尼！”勃發的怒火噴吐，震驚了靜謐陰冷的夜晚，遠處樹林裏的烏鴉驚叫著飛走，樹林陷入了慌亂之中。

    “別生氣嘛！我隻不過是證明了你不適合當第一魔君而已。”潘尼抬起手心，燃起一團白光，拋向空中，照亮了黑暗中盛怒而動作戛然而止的魔君，“不要白費力氣了，隻要我控製著你的影子，你就沒辦法使用任何魔法，更不用說身體的移動了。”白色光球穩穩地燃燒著，為黑暗中的他找到了影子，亞洛斯動彈不得，湛藍色的雙眼裏盛滿了憤怒和殺意。他死死咬著嘴唇，眼神中盡是憤恨和不甘，墮天使邪惡地笑著，輕蔑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緊接著，墮天使瞬間消失，白羽，墮天使一族的技能，瞬間進入隱身狀態，不可被探知。潘尼消失在黑暗之中，留下了憤然跪倒在地的少年，一拳狠狠砸向地麵，砸出巨大而可怖的坑洞，碎石揚塵覆蓋了一旁清晰的血跡。

    無邊的黑暗湧入眼眶，貝斯勉強地睜開眼，從後腦傳來一陣突然的刺痛，她不覺悶哼出聲，驚擾了黑暗中屹立的墮天使。

    “終於醒了，魔王大人。”渾厚的男聲在耳旁響起，貝斯聞聲望去，隻見一個高大的男子坐在一旁的窗台上，就算身處黑暗之中，她依舊能夠看清他如瀑的白色長發，及至腰部以下，浸染著黑暗，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也許是現在她的狀況還很糟糕，也許是他本身的眼睛太過黑暗。貝斯嚐試著動了動身體，卻發現自己現在的姿勢是被迫跪倒在地上，雙手被鎖鏈捆綁在半空中，宛如一幅乞求赦免的模樣，以她現在的體力，掙不開這魔族的鎖鏈，無法自由行動。

    “卡羅卡·潘尼。”貝斯歎了一口氣，有些吃力地說出這個名字。黑暗中的潘尼勾勾嘴角，果然是魔王呐。潘尼的翅膀是潔白的，但是蒙著一層灰蒙蒙的顏色，而雙翅被黑銀色的鎖鏈捆綁著，這是墮天使一族的象征。

    盡管隻是一瞬的表情，貝斯還是觀察到了，“所以，特意把我綁架過來，是什麽意思？”

    “綁架？”潘尼笑出了聲，“這可不是綁架，這叫搶奪。”搶奪才適合他，把一切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地奪走，才是他的風格。

    “膽子真是夠大呢，這算是以下犯上了吧，就算我還不是正式的魔王。”貝斯試探著，對這個連北方之王下過手的墮天使，如果他連魔王都不畏懼，那就有點兒難辦了……

    潘尼用怪異的語調重複著，“以下犯上嗎？無所謂。我隻不過是，把我想要的東西，搶到手，而已。”他平靜的眼神好像隻是在說著理所當然的事情。

    貝斯隱藏著內心的厭惡，“啊呀啊呀，這還真是，西方之王的作風呢！”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虛弱，“西方之王不是喜好美色嗎？搶奪我幹什麽？不應該搶第一魔君嗎？”她諷刺地笑笑。

    “你覺得呢？”潘尼反問，作為一個比起財富和權力來更加執著於美的墮天使，可以說是到了瘋狂的地步。不擇手段，不管是傾盡財富贏得芳心還是強行掠奪，他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占有一切美麗的事物。

    “受寵若驚呐！”貝斯輕蔑一笑，“如果你敢對我做什麽，我會讓你追悔莫及。”少女眼中的殺意在黑暗中傳播。

    “追悔莫及？等你有力氣反抗的時候再說吧！現在的你，已經不能用弱來形容了。而且別忘了，魔族的核心成員，幾乎都是不老，而漫長的壽命，讓我們接近不死。”潘尼不以為然地笑著，看著被鎖鏈束縛的獵物。

    殺意漸漸消失，貝斯換上了一副無奈又從容的表情，“也是呢，現在的我還是人類，重傷初愈再次遭受襲擊，我還能在這裏說話，也算是慶幸了。我知道，但不死並不是真的不死，它隻是在性命不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才能稱之為近乎不死。”

    潘尼從窗台上躍下來，徑直走向角落裏的銀發少女，表情認真，“不害怕嗎？”

    “為什麽要害怕？”貝斯看都不看他一眼，低著頭，語氣有些諷刺。

    “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你。”從他身上不自覺地溢出了幾縷威脅的殺氣，直直地針對跪在地上的少女。

    她輕笑一聲，眼中的光芒變得魔幻虛無，“真是不好意思啊。西方之王，未免太過自信了吧……”

    潘尼立即蹲在她的麵前，雙眼直直盯著那雙無所畏懼的眼睛，“你說什麽？”他略微有些激動，翅膀上的鎖鏈被震得“叮鈴”作響。

    “來到這片大陸之前，我們已經認識半年多了。”貝斯抬眼，平靜地看著他，沒有一絲感情，“所以我才相信，那家夥是絕對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她看著他的眼睛，沒有畏縮，認真地說著，“而我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就好了。”在露出一絲充滿笑意的眼神之後，貝斯有些疲憊地低下頭。

    潘尼憤怒地捏起她的下頜，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魔王啊魔王，你難道忘了你現在的處境嗎？自身都難保，還想要拖延時間？你在開玩笑麽？”貝斯的眼前因他激烈的行為而有短暫的眩暈。

    “是不是玩笑你自己體驗就知道了。基爾。”貝斯眉頭微皺，看起來有些痛苦，然而內心卻是滿滿的無奈，本來打算通過交談讓他退卻，結果卻並不理想，非要逼她這樣做嗎……

    一道冰刃宛如無形的閃電，在一瞬間閃過，割傷了潘尼捏著魔王下頜的手，鮮血染紅了冰刃，潘尼也因為突然的疼痛而迅速收回了手，然而，還是有幾滴血濺到了魔王的臉頰和發根。貝斯並沒有過多的厭惡，畢竟已經習以為常了，就算是渾身浴血，散發著拒人千裏之外的血腥味，也不會有半分退縮。

    “什麽……可惡！竟然有魔獸！哼，按理來說，魔獸和主人的力量相當，這樣看來，也不過如此，別忘了，這可是我的領地，手下要多少有多少！”潘尼迅速起身，連連後退幾步，顧不上自己的傷口，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龐大銀虎。

    “我可沒說過要我的魔獸和你戰鬥。”貝斯不屑地一笑，眼神中是決絕和不耐煩，還有對墮天使毫不掩飾的同情。潘尼眼睜睜地看著銀虎將被鎖鏈捆綁的獵物覆上一層厚厚的堅冰之後回到了主人的體內。

    封凍在冰塊中的貝斯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清晰可見，冰藍色的瞳孔若隱若現，眸中的浩瀚星辰神秘美麗，透過黑暗中的冰塊，她的臉頰更加無暇，銀發在被銀虎進入身體的瞬間帶起的微風吹起，固定在冰中，有幾縷發絲貼著她完美的側臉，呆愣著的潘尼立即燃起一團白光，照亮眼前的冰塊，白光透過冰塊，照亮了她眼眸中幽幽的藍色。沉浸在美麗的顏色之中，潘尼一時間忘記了憤怒，呆呆地看著魔王，她像是沉睡了千年的絕世冰雕，麵對著她，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然而這種敬畏很快就被扭曲成了無盡的占有欲。

    “多麽美麗的眼睛啊！比大海還要藍，比人魚還要神聖！”潘尼頓了頓，眼中泛起了強烈的，“比地獄還要黑暗！”

    潘尼把手放在冰上，貪婪地注視著靜止的獵物，手下的冰漸漸融化著，他的體溫很低，冰塊融化得很慢，此時他的心情是矛盾的，既想要將冰塊馬上融化去占有，又不想將冰塊融化，就這樣注視著也不錯。

    “等你從冰塊的塵封中出來以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挖去那雙眼睛。”他喃喃念叨，像一個走火入魔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