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成全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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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澤帝態度強硬的重申道:“朕不準你娶福國公主!”

    “不知皇上有何顧慮?”景茂庭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靜,因為答應了她, 在今晚的宴席上當眾向她求娶, 他需要先征得她父皇的同意, 不能太過唐突冒犯。

    “你想娶妻?”舒澤帝折身坐回龍椅上, 肅目而視麵前的男子,他的剛正與嚴謹有目共睹,他似乎生來就是注定為官勤政, 冰冷不阿的像一塊沒有七情六欲的石頭,不像是會娶妻生子的人啊!

    景茂庭道:“臣隻想娶福國公主為妻。”

    舒澤帝冷問:“你喜歡她?”

    景茂庭篤定的道:“臣愛慕她。”

    “她愛慕你嗎?”

    “不。”

    “她知道你愛慕她?”

    “不。”

    “你想娶她隻是因為你愛慕她?”

    “對。”

    “朕一直認為你此生將心無旁騖的為官,以慈悲天下蒼生為己任,全心全意的為舒國與百姓效勞, 不被感情左右,不問兒女私情。”舒澤帝很遺憾的望著他, 遺憾的搖了搖首。他是個孤兒,自幼被齊家收養,本可以改姓齊而入齊家家譜, 躍入名門望族之列, 他卻依然堅持姓景,勤奮好學,為官正直, 穩重樸素, 是個千年不可多得的賢才, 若他此生為國事鞠躬盡瘁, 無疑將成為載入史冊的千秋忠良功臣。

    景茂庭正色道:“在沒有遇到福國公主之前, 臣是打算孤單終老。隻是,兒女私情不由自主。”

    舒澤帝沉聲道:“你知道朕對你寄予的厚望。”

    “臣知道。”

    “朕不希望你娶妻成家,你應該是以國為家之人,免除不必要的羈絆,省卻不必要的麻煩,無私欲,不感情用事。”

    景茂庭鄭重說道:“臣娶妻生子成家立業,是幸福圓滿,不是羈絆麻煩。”

    “是羈絆麻煩!”舒澤帝威聲道:“你可以娶妻生子,朕希望你能娶一個像你一樣的孤兒,不能出身名門望族!”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皇上是擔憂臣濫用職權,為妻子家族之人謀取財富權勢?”

    “沒錯。”舒澤帝語重心長的道:“朕器重你信任你,不願看到你變得庸俗世故。你娶了妻子之後,謀取私利亦是不由自主。”

    景茂庭冷靜的道:“臣要娶的是榮寵富貴無雙的福國公主,無需再謀財富權勢。”

    舒澤帝不假思索的道:“朕隻能允許你娶金穀公主。”

    景茂庭一怔,道:“臣非福國公主不娶。”

    “朕要把福國公主許配給許國的二皇子許元倫。”舒澤帝誠然道:“唯有他娶福國公主,朕才能放心。”

    景茂庭沉重的道:“因何唯有他?請皇上明示。”

    舒澤帝極為清醒的道:“朕過於寵愛她,過於由著她的性子,她養尊處優,自幼就有主見,灑脫無拘趾高氣揚慣了。朕在一日,能保護她一日,朕不在了,這普天之下,能保護她讓她餘生盡享榮華的人,唯有許元倫。”

    “臣發誓,活一日保護她一日。”

    “朕身為一國之君也有身不由己時,更何況你是朝臣,你保護不了她。”

    “臣可以……”

    “你保護不了她!”舒澤帝果敢的打斷了他的話,“她與人生疏薄涼,性子冷漠孤傲,在舒國,除了她母妃,她跟任何人的關係都不融洽。太子登基為皇了,即使不真心誠意的待她,也無可厚非,在情理之中。”

    景茂庭沉默不語。

    舒澤帝坦言道:“你應該很清楚,你娶金穀公主,太子會更為信賴你,你的前程無可限量;你娶福國公主,會給福國公主和你帶來無窮無盡的困難,餘生坎坷不順。”

    “臣很清楚。”景茂庭正色道:“天下之大,不局限於天子腳下的京城,臣會順勢而為,可帶著她隱退山林清閑度日。”

    舒澤帝沉聲道:“朕不允許朕的福國公主餘生漂泊在外,勉勉強強過簡素清淡的日子,她要一輩子錦衣玉食,風光無限,榮耀一生!”

    景茂庭篤定的道:“隻要她要一輩子錦衣玉食、風光無限、榮耀一生,臣能給。”

    “你怎麽給?”舒澤帝威嚴的看他,“左右逢源?不斷費盡心機的權衡?因無能為力而傷害?因無可奈何而欺瞞?你甘願套上枷鎖,承受磨難磨礪之苦?”

    景茂庭沉默,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娶舒知茵為妻意味著什麽,意味著與太子殿下的關係變得微妙,身為權臣,無疑是大忌。

    舒澤帝目光一淩,慢慢說道:“還是你與她聯手,共謀皇權,動搖國基,扶持一位傀儡皇帝,你們高枕無憂?”

    景茂庭連忙跪下,正色道:“臣絕無此意。”

    “她有過此意。”舒澤帝語聲平淡:“她曾想扶持三皇子爭太子之位,三皇子被朕派去修建皇陵了。朕不允許有人伺機皇權,國運平穩才能昌盛,任何皇子不得亂了規矩。”

    景茂庭不語。

    舒澤帝示意他起身,道:“朕要讓她餘生安穩的享受榮華,活得輕鬆自在。”

    景茂庭站起來,挺拔而立。

    “你給不了她餘生安穩的榮華,”舒澤帝斬釘截鐵的道:“能給她的唯有許元倫。”

    景茂庭問道:“皇上可曾考慮過她是否願意嫁給許元倫?”

    “朕知她不願意,朕在妙春山時,就在等著她告訴朕她要嫁給許元倫,但是她沒有,朕便知她不願意。”舒澤帝麵色深沉的道:“朕將賜婚,她會理解朕的用意。”

    景茂庭鎮定自若的道:“臣會不惜一切的在她遠嫁的途中劫掠走她。”

    “你!”舒澤帝瞠目。

    “恕臣直言,在遇到福國公主之前,臣平生並無所執,隻想安分守己的為官。如今,福國公主是臣的執念,是臣不可或缺。”景茂庭發自肺腑的拱手道:“臣對她會盡自己畢生所能,懇請皇上成全。”

    舒澤帝詫異,他這是一意孤行,可是他每一字都說得很認真堅定,如同他平日裏剛毅的孤勇。

    景茂庭正色的道:“臣指天發誓,此生不負舒國不負她,否則,臣永世輪回為畜。”

    舒澤帝心下一驚,見他說得信誓旦旦,沉聲道:“朕並沒有察覺到你對福國公主深情至此。”

    景茂庭坦言道:“臣知她的處境,亦知自己的處境,曾未敢流露。方才得知皇上欲賜婚將她嫁給許元倫,臣隻得袒露內心,不想後悔錯過。”

    “你非福國公主不娶?”

    “對。”

    舒澤帝看向決心已定的他,隱隱失笑道:“朕曾尤其的器重你欣賞你,羨慕你能時刻冷靜鎮定,不被感情所惑,始終眼明心淨,像神祗一樣。如今,你動了感情私欲,跟那些凡夫俗子沒什麽兩樣。”

    景茂庭不語。

    舒澤帝沉吟道:“朕相信你今日所言的不負舒國不負她,可是,朕不相信你在三年後、五年後、十年後依然堅定如初。”

    景茂庭不置可否的道:“確實事事難料。”

    “七年夠嗎?”

    “嗯?”

    “或者十年?”

    “嗯?”

    舒澤帝從紫檀木桌的抽屜裏取出兩個紫色小盒,擺在案幾上,每個小盒裏各放著一粒藥丸,他神色不明的介紹道:“這一粒毒-藥可活七年,那一粒毒-藥可活十年,是無解藥的劇毒。可活三年和五年的毒-藥已被人服下,他們都如期暴斃,一日也未多活。”

    景茂庭愕然。

    舒澤帝說道:“你服下可活十年的毒-藥,朕賜婚,她必須嫁給你;你服下可活七年的毒-藥,朕不再將她賜婚給任何人,她想嫁給誰朕不阻攔。”

    景茂庭的眸色頓時幽深,問道:“皇上的顧慮是?”

    舒澤帝極其冷靜的道:“朕擔心有朝一日你擅權指染皇權,使舒國的國基動蕩。朕擔心你辜負朕的女兒,惹得朕的榮妃憂傷。朕還能活個幾年,朕活著時,會留意你。朕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景茂庭冷靜的問道:“如果臣沒指染皇權,沒辜負福國公主呢?”

    “依舊如期而死。”舒澤帝異常的漠然,他是皇上,必須要保障皇權安穩,不能留有隱患。

    “臣死了,福國公主呢?”

    “不用為她操心,無論發生什麽,她都自有主見,會自己做出安排。”

    “她並沒有那麽強大,而是沒有人關心她,她不得不自有主見的做出安排。”

    舒澤帝好像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隨手將兩個盒子向他推了推,道:“選一個吧,朕成全你的姻緣,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景茂庭的手握了握拳,七年?十年?七年後她才二十餘歲……

    舒澤帝若無其事的道:“朕覺得你不是優柔寡斷之人。”

    景茂庭沒有猶豫的捏起可活七年的藥丸放在嘴裏,藥丸入口即化,一股苦酸的味道入了腹,他眉心一蹙。

    舒澤帝難以置信的問:“不選可活十年的?”

    景茂庭說得很平靜:“臣要在今晚的宴席上當眾向她求娶。”

    舒澤帝臉色冷沉的收起小藥盒,他在微微顫抖,不曾想,這個看上去不解風情、冷如寒冰的男子,為了跟愛慕的女子名正言順的在一起,甘願服下隻活七年的毒-藥,該是多深沉內斂的愛慕,才能那麽的堅決,無畏而從容?

    景茂庭的胸口突然很痛,悸痛,他不適的捂住胸口。

    舒澤帝站起身,看著他疼得難忍的樣子,緩聲道:“很正常,隻是片刻的劇痛,說明毒-藥在起作用。”

    景茂庭深深的呼吸著,痛得額頭上密集的汗,臉色煞白,他不由得的蜷起身子。

    舒澤帝不動聲色的倚在案幾,等著他這陣劇痛消退,他很能隱忍啊,竟然一聲不吭。很可惜,他本可以成為一代賢臣,名垂青史,卻義無反顧的敗給兒女私情。

    敗?

    舒澤帝不禁恍惚,這種義無反顧的勇氣多麽可貴。

    過了片刻,景茂庭胸口的痛意漸輕,他恢複了常態,隨著舒澤帝步入宴席。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在桂花樹下燭光中的舒知茵,她姿容明媚動人,唇角泛著淺淺的微笑,真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