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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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 訂閱率達50%可立即看正常內容~  “是什麽讓不近人情的你利用聲望包庇?”舒知茵深吸了口氣,唇角浮現一抹淡淡笑意, 語氣薄如浮冰, “是什麽呢?恩情?仕途?”

    景茂庭用她的語氣重複她的話:“恩情?仕途?”

    舒知茵笑了笑, 道出了心中的猜測:“你是齊老的養子,太子妃是齊老的嫡幺女,直接殺死或派人殺死秦啟明的金穀公主是太子殿下嗬護備至的胞妹。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親自出麵找你為金穀公主說情了?”

    “對。”

    “他們不僅為金穀公主說情, 還讓你陷害於我?”

    “對。”

    “你知道了我的及笄簪子被金穀公主要去了, 便告訴皇上刺殺秦啟明的凶器隻是一支尋常的簪子?”

    “對。”

    “審訊出的刺客口供是故意嫁禍給我?”

    “對。”

    “出於對齊家的報恩,你不得不接受他們為金穀公主說情?”

    “沒有不得不, 是自然而然的接受。”

    “出於對仕途的權衡,你自然而然的如他們所願的陷害於我?”

    景茂庭的眼簾微微一垂,清冷的眸子裏隱現波瀾。沉默了片刻, 他用近乎無情的口吻說道:“舉手之勞。”

    舒知茵心下一驚, 如墜冰雪之窟。

    景茂庭麵無表情的道:“你自以為是的認定我剛正不阿、不畏皇權、不近人情?”

    舒知茵隻覺寒風襲身襲心,用力的道:“對。”

    景茂庭有些猶豫, 凝視著她蹙起的眉心, 終於說道:“那不過是世人對我粗淺的評價, 就像是世人評價你恃寵而驕任性妄為,實則是世人一葉障目。”

    “你做的事情十有七八是為國為民,樹立聲望;有二三為私為利,穩固根基。”

    景茂庭不置可否。

    “景茂庭, 請舍棄那為私利的二三, 完完全全的為國為民, 忠於良心。我保你在這片天下的每一寸疆土上暢通無阻,你不用仰人鼻息,不用忌憚任何人。”舒知茵字字肺腑,用她的整個生命在說,她看著他,目光極為堅定,“光明磊落的千秋忠臣你來當,惡毒驕縱的名聲由我來背。”

    景茂庭的胸腔裏激蕩起從未有過的震顫,她看上去有多嬌柔豔麗,就有多勇敢堅韌,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火熱滾燙,落在他的心上,形成深刻的烙印,牢牢的吞噬他的心。他低低問道:“你願意一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日複一日的為我掃平千阻萬險,不遺餘力?”

    舒知茵毫不遲疑的道:“我願意。”

    “我不願意。”景茂庭緩緩而肯定的說道:“我是人,不是冰石,我有七情六欲。”

    舒知茵驚愕的望著他。

    “你的信心與勇氣源自於當朝皇上是明君,他深愛你的母妃而寵愛你,你有恃無恐。”景茂庭道:“待太子殿下登基皇位之後呢?”

    舒知茵一針見血的道:“你是顧及齊家吧?齊老將嫡幺女嫁入皇室為太子妃,自然是希望她能當皇後,光宗耀祖。”

    “對。”

    “為了齊家,你擁護太子,是太子的黨羽?”

    “對。”

    “為了齊家,你不惜害我?”

    景茂庭沉默。

    舒知茵冷道:“你雖是宣布直接殺死秦啟明的凶手為一個丫鬟,卻暗示皇上此丫鬟是受我指使,使皇上以為殺死秦啟明的幕後真凶是我?”

    景茂庭沉吟道:“此案已結,未損你一絲一毫。”

    “難道不是因為皇上袒護不追究?”舒知茵斜背著他,揚眉睥睨一笑,“很遺憾,沒有讓你們得逞。”

    景茂庭不語,眸色驟然幽深。

    舒知茵環顧著滿室的古籍,他博覽群書,不喜歡多餘的東西,對喜歡的東西很專注,多麽的特立獨行。她的呼吸中夾雜著澀意,失落感湧上心扉,原以為他與眾不同高潔傲岸,卻也難免落入俗套。

    良久,她笑了笑,笑意薄涼,從容的道:“謝謝你的坦誠,願你那二三永不暴露,成為世代傳頌的千秋功臣;願齊家子子孫孫富貴榮華;願你那七八造福天下蒼生,國運興隆。”

    景茂庭看著她的笑容,像刺,深深的狠狠的鋪天蓋地的穿透他的靈魂,他的血液在瞬間凝結。

    “今日你我所言,都任煙消雲散。”舒知茵霍然轉身,紅潤的麵容上漸無一絲血色。她急步離開,豔紅色襦裙在陽光下飛揚,熱烈而決絕,如在燃燒。

    景茂庭頃刻間跟至門外,定睛遙望著她奔走的單薄背影。

    齊汀倚著廊柱,忽然發現遇事冷靜思路清晰的景茂庭竟然在失神悵惘,丟了魂魄似的。他輕聲喚道:“景兄?”

    景茂庭收起視線,語聲微澀的道:“派人遠遠跟著,護送她回府。”

    “嗯。”齊汀迅速去辦。

    乘上馬車,舒知茵緩緩的闔起眸,頗有些倦怠,心中空落落的絲縷茫然。

    一旁的如錦察覺到了公主的異樣,不免疼惜公主再次選擇錯了人,既然已經如此,索性讓公主徹底認清景茂庭,她把遲遲沒說的話說了出來:“公主殿下,奴婢聽說景大人自幼就被齊家收養,和太子妃是青梅竹馬,關係匪淺。”

    美眸睜開,清醒明亮,舒知茵淡笑道:“有情人陰差陽錯的未成眷屬?”

    “是這意思。”

    難怪景茂庭如此顧及齊家,不僅尚無婚配也不近女色,原來還是個癡情人。舒知茵唇角的淡笑漸深,笑意漸冷。

    馬車剛駛到公主府,心急如焚的侍女如瓷趕緊迎上前,稟道:“金穀公主又來府中大鬧了,摧毀了一片奇花異草,在摧折那棵古海棠樹。”

    舒知茵眸色一凜,金穀公主每次不愉快了,總會來她這裏鬧。在金穀公主的心中極為根深蒂固的認定,自己所承受的一切不愉快的事都是不公平,所有的不公平都因她而起。

    府中滿目狼藉,大片大片的花草被踐踏被摧毀,公主府中侍從都焦躁不安,因三年前公主殿下說過‘莫理會她,隨便她’,見金穀公主此次不像以前那樣吵鬧一通後帶走昂貴的東西,而是肆意毀壞花草,府中侍從急得跺腳,隻能出府四處去找公主殿下,沒有擅自上前勸阻。

    在大批侍從的簇擁下,舒知茵麵罩寒霜,快步趕往古海棠樹。

    海棠樹下,金穀公主氣勢洶洶,環抱著胳膊,命令隨行的七八名侍女把花開正豔的花枝全折斷。樹枝搖晃,零落了厚厚的一地的海棠花,淒涼無恨。

    待舒知茵趕到時,已被折掉一堆樹枝。見狀,如錦氣紅了眼眶,這可是公主殿下最喜歡的千年古海棠樹!

    舒知茵站定在樹下,冷掃著在樹上樹下折樹枝的侍女們。那些侍女不僅不懼,反而更興奮,折得更歡快,她們都很清楚,每次金穀公主前來,福國公主總是躲避著不露麵,任由金穀公主在府中大聲嗬斥,府中所有東西任由金穀公主自取,一個字也不敢吭。

    福國公主的侍女都暗暗惱憤,福國公主不跟金穀公主一般見識,不予理會,怎麽倒還助長了金穀公主的囂張氣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難以相信表麵上溫婉賢淑的金穀公主如此表裏不一。

    舒知茵的衣裙上頭發上落著朵朵海棠花,她捏起一朵花在指間輕撫,緩聲道:“你還不打算讓她們住手?”

    金穀公主趾高氣揚的斜暼過去,火氣難消的道:“用力折,把樹枝全折光!”

    舒知茵冷淡的道:“我的花草被摧殘,也是你的人所為?”

    “要不然呢?”發現她不高興了,金穀公主露出得意的笑,高興著她的不高興。

    真是欺人太盛,當眾明目張膽的欺辱。

    金穀公主的侍女們竊喜,且等著看福國公主忍氣吞聲息事寧人的樣子。福國公主的侍女們垂首,默默歎息,替公主覺得憋屈。

    舒知茵常聲道:“扶金穀公主進珍珠閣裏坐坐。”

    如錦和如瓷相視一眼,不由分說的上前握住了金穀公主的胳膊,把她往旁邊的珍珠閣裏扶。

    這根本就不是扶,而是不知輕重的拉拽,金穀公主的胳膊吃疼,掙紮著喝道:“放手!”

    兩個侍女隻作沒聽到,更用力的握住金穀公主的胳膊,拉拽著她快步的進了珍珠閣。在舒知茵跟隨進入樓閣中後,如瓷眼急手快的將門關上,把金穀公主的侍女全擋在了門外,迅速栓上門閂。

    金穀公主揉著劇疼的胳膊,手指著兩個侍女氣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舒知茵朝如瓷使了個眼色,模樣憨厚的如瓷走過去,衝著金穀公主惱羞成怒的嬌容,揚手就打了一記耳光。

    耳光打得響亮,金穀公主被打得愣住了。

    舒知茵的語聲涼如雪,“花木雖不能言語,受到欺辱,也會不開心的。“

    金穀公主震驚,震驚到發懵,掌摑?!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舒知茵翩然而立,站在交錯的光影中,就像是一團火,輕輕靜靜燃燒著的火,誰也不知道那團火下一刻會有什麽變化,熄滅?燎原?溫暖?灼燙?她的眼睛很亮,像是寒冬的晨陽,籠罩著金穀公主的懵怔。

    片刻,金穀公主緩過神,握緊拳頭朝著舒知茵衝過去,剛邁出一步,就被如瓷攔住了。她抬手就要打如瓷,手剛抬起,就被如錦抓住了。

    如錦和如瓷牢牢的控製著怒紅了眼的金穀公主,不顧尊卑的護著自己的主子。

    金穀公主動彈不得,憤怒的咬牙切齒的斥道:“舒知茵,你不過就是皇妃所生的公主,敢這般對待嫡公主,你可知後果!”

    “怎會不知?”舒知茵漠然的道:“你願自作自受,我奉陪到底。”

    金穀公主重重的哼了一聲,恨恨的道:“你不過就是仗著父皇的偏袒,能仗多少時日?”

    “在我有所倚仗的時日裏,我不會容忍你牽怒、指染於我喜歡的東西。”

    “哼,好大的威風!能威風多久?”

    舒知茵清冷的一笑,不再與她多言,又朝如瓷使了個眼色。如瓷出手幹脆利落,又是一記耳光打在了金穀公主的臉上。

    “這是我對你的謝意。”舒知茵淺淺的笑著,“因為你的準駙馬秦啟明被殺,我才有幸見識了大理寺卿景茂庭的優秀。”

    金穀公主怔怔的瞪著她,臉上火辣辣的疼,本就破裂的尊嚴碎得不成形。

    “景茂庭的容貌英俊,身姿挺拔,連一個婢女暗慕秦啟明求之不得而殺之的案情也能查證的水落石出,簡直太讓我刮目相看,他如此出眾不凡,完美的無可挑剔,我很喜歡。”舒知茵愉快的笑著,很認真的道:“我要他當我的駙馬,不許你跟我搶他。”

    景茂庭……

    趁著金穀公主在琢磨時,舒知茵使了個眼色,如瓷迅速的鬆開了金穀公主,猛得把門打開,瞬間,在門外偷聽的侍女們措手不及的撲倒入內。

    快步穿過慌亂爬起的侍女們,舒知茵昂首走出珍珠閣,站在門外階上,側目冷聲道:“傳我命令,此後不許金穀公主踏入我府中半步。”

    “你希望我怎麽回答你?”景茂庭深深的看著她,她吃得很香,笑彎了眉。

    “你可以不回答。”舒知茵若有所思的吃了兩塊點心,留一塊給他吃,遞向他道:“我吃飽了。”

    景茂庭無動於衷,道:“走,我們下山了。”

    見他不接點心,舒知茵便用油紙包住收好以便不時之需,慢慢從山洞裏挪出來,披著他的鬥篷,走向等在溪水邊的他。

    她剛走兩步,突然踩到一塊光滑的石頭,腳下不穩的一個踉蹌,不禁痛呼:“啊!”

    景茂庭迅速奔至她身邊,牢牢攬住她的身子,“嗯?”

    舒知茵疼得額頭冒汗,輕歎道:“腳扭了。”

    “別動。”景茂庭攔腰抱起她,將她小心翼翼的抱放回山洞裏,讓她背靠洞壁,掀起她的裙擺,輕輕的褪去她的鞋襪,抬起她的玉足握在了大掌中,不輕不重的握著。

    舒知茵的心頭猛得羞赧,癢癢的熱氣自他碰觸之處鑽進她的膚孔,惹得她周身發燙,心怦怦亂跳。

    “是輕微扭傷。”景茂庭專注的檢查她的傷勢,鬆了口氣,卻依舊自責。他輕輕的放開手,快步到溪水邊浸濕鬥篷,折身回到她旁邊,溫柔而堅定的道:“需要冷敷,會很不適。”

    說罷,景茂庭將濕冷的鬥篷搭在了她的腳踝。

    又冷又疼,舒知茵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看著她強忍不適一聲不吭的模樣,景茂庭疼惜不已,目光一轉,忽地注意到她裸-露在外的玉足,白皙嬌嫩小巧可愛,他的眸色幽深,胸中生波,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自脊梁骨升起。

    舒知茵漸漸適應了不適感,慚愧的輕笑道:“我恐怕不能走下山了。”

    景茂庭紅了耳朵,慌忙移開視線,脫去外衣疊成多層覆蓋住她的玉足,免有寒氣自她足下竄入體內。他坐在洞口為她擋著風,說道:“我們明日清晨下山。”

    他上身僅穿著裏衣,不冷嗎?舒知茵扯掉身上的鬥篷給他,道:“穿上它,去找人抬軟轎接我下山。”

    “接你的魂魄下山?”景茂庭拿起敷在她腳踝的濕鬥篷,急步到溪水邊浸泡冷水,再為她冷敷,“山中野獸會讓你屍骨無存。”

    舒知茵冷疼的倒吸口氣,若無其事的道:“我們要在山中住一晚?”

    “對。”

    “不會耽誤你實施明日的計劃?”

    “不會。”

    景茂庭知道她一定疼得很不適,慢慢的靠近她,大掌輕撫她的頭,緩緩下滑,輕撫她的背,撫慰著她的不適。

    舒知茵被他的舉動怔了怔,可他偏偏麵無表情,好似他做什麽樣的動作都自然而然。她目光閃爍,感受著他的安撫,他的手掌來來回回的撫著她的頭與她的背,那勁道出奇的溫柔,仿佛帶著無限柔情。

    冷敷了三次後,景茂庭仔細的查看她的腳踝,發現傷勢有所緩和,而她的玉足冰涼的令他心軟,他不言不語的解開裏衣的前襟,跪在她腳邊,將胸膛俯壓向她的玉足,輕貼在她的足底,大手輕捂著她的足背,慢慢的暖著。

    舒知茵再次怔住,身子一顫,一股股溫暖的酥軟感自足底蔓延,直直的熨撩她的心,她的一顆心似被泡在溫水裏般的舒適,這種舒適感一波波的湧向她的頭,使她陣陣恍惚,心輕飄飄的,身子輕飄飄的,腦袋輕飄飄的,宛如被春風包裹著,不知道要飛到那裏去,隨便去那裏……

    他以跪姿為她暖了許久,直至她的玉足不再冰涼,他才慢慢的起身,默默的為她穿上白襪和錦緞靴。

    她麵色緋紅的偷瞧他,他神色如常,隻是眼眸裏不似往常的寒冷,像是被和煦的陽光照暖了。

    景茂庭拎起她扯落在旁的鬥篷,將她嚴嚴實實的裹住,背對著她整理裏衣,穿上外衣。他向前走出幾步,免她害怕,回首告訴道:“我在附近撿些柴禾。”

    舒知茵含笑著點頭。

    沒多久,他就回來了,用大片梧桐樹葉盛著清洗幹淨的漿果,捧放在她麵前,自己先吃了一個,示意道:“吃。”

    舒知茵伸出手去捏漿果時,景茂庭忽道:“稍等。”

    “嗯?”舒知茵住手。

    景茂庭從衣袖裏取出一塊手帕,奔到溪水邊浸濕,回到山洞裏,執起她的手,慢慢細細的擦拭她每一根手指。

    舒知茵笑了笑,瞧著他認真的模樣,她的眸色不由得柔軟了幾分。

    景茂庭去溪邊漂洗手帕,又為她擦拭一遍手,才道:“吃。”

    舒知茵欣賞著被這位英俊體貼的男子擦拭的雙手,滿意的道:“很幹淨了。”

    景茂庭解釋道:“在深山中大意不得。”

    “我懂。”舒知茵知道,山中環境複雜,萬一染了疾病可就不妙了。她捏起漿果放在嘴裏,品味一番,笑道:“甜,好吃。”

    景茂庭脈脈的看了看她的笑顏,她始終有著隨遇而安的淡然,和順應時勢的本能,無論在何種境地,都能活得嬌豔矜貴。以至於,她在不斷權衡哪一種際遇更適合她,冷靜的選擇,體麵的適應,然而,她的選擇是她想要的嗎?此時此刻,她笑容燦然,可是發自內心的開心?還是因為‘已然如此,別無選擇’?漸漸的,他的眼神有些落寞。

    舒知茵不經意抬首,察覺他神色古怪,不禁笑道:“你這樣子,怎麽感覺像是我拿走了你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卻不肯歸還似的?”

    景茂庭目光一閃,轉身去撿柴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