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風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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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知茵醒來,洗梳後, 身著一襲豔紅色裙衫下了馬車。她站在馬車邊環顧四周, 人頭攢動, 陣勢浩大。她默默的掃視, 在不遠處的溪水邊看到了景茂庭, 他身形頎長, 正在與一個人談論著什麽。仔細一看, 他對麵的人是許元倫。他們遠離了吵鬧的人群,談笑風生。

    她一怔, 見如錦已擺好餐點,說道:“去請許二皇子前來用膳。”

    “是。”

    舒知茵坐在竹凳上,飲了口薄涼茶,漫不經心的瞧著許元倫在如錦的邀請下急步而來。

    許元倫奔至, 腳下尚未站定, 就說道:“請景兄一同用膳, 如何?”

    “景兄?”舒知茵很詫異他的稱呼。

    “景茂庭。”許元論興奮的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嗯?”舒知茵饒有興趣的聽著,想知道他昨晚在太子府中經曆了什麽。

    許元倫心服口服的道:“他知天文地理, 知花鳥草木, 是位嚴謹謙遜真誠很有修養之人,真是相見恨晚啊。”

    舒知茵驚愕的看著他的欣喜,不禁問道:“何以見得?”

    “我昨晚隨他去太子府途中, 他說他看到了我在紫屏園送給你的花車, 如果羅穗花換作晴霧花會更妙, 我當即驚訝,想不到他懂奇花,也說出了我的遺憾。進入太子府中,一番閑聊後,我發現他不僅懂奇花,還懂草藥,懂天文,懂玄學,懂園林,懂得很多知識。”許元倫不可思議的道:“原以為他冷酷高傲內斂,迥然不同啊。”

    舒知茵眯起眼睛,他不就是冷酷高傲內斂?她笑問:“他在你麵前顯擺了一番?”

    “顯擺?何出此言?”許元倫糾正道:“他禮貌赤誠,與我侃侃而談,願意分享他對事物的見地,我心悅誠服的敬仰。”

    倒是奇怪,景茂庭故意讓太子設宴,將許元倫請去赴宴,隻是為了跟許元倫侃侃而談?舒知茵問道:“太子呢?”

    “太子見我和景兄相談甚歡,忽略了他的存在,悻悻而去。”許元倫開懷笑道:“我和景兄一見如故,聊到深夜,依然興致勃勃,他便邀請我下榻景府。我們離開太子府,挑著一盞油燈,邊走邊聊,走回了景府。”

    “啊?”

    “你不知道景府有多特別,整個府中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簡約極了,可謂是見素抱樸。”

    舒知茵驚訝,眾所周知景茂庭待人冷酷,怎就偏偏待許元倫熱情?她打趣道:“你們一直聊到榻上,同榻而眠,意猶未盡的聊到天亮?”

    “那倒沒有。”許元倫的俊容泛紅,“回到景府已是黎明,我被安置到客屋,便各自歇息。”

    “很難得他與你談天論地,他平日裏深沉冰冷,待別人可從不如此,”舒知茵眨眨眼睛,“可能是他喜歡你。”

    “是嗎?”許元倫也眨眨眼睛,笑言:“我雖是隻好女色,若是能得他的喜歡……,隻要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舒知茵笑而不語,可見許元倫對景茂庭是由衷的仰慕,折服於他的才識與為人。許元倫是一個很挑剔的人,在一夜之間便被景茂庭的征服,很顯然,景茂庭一定是有預謀的故意籠絡許元倫,是何目的?

    許元倫很期待的詢問道:“請他一同用膳,如何?”

    舒知茵偏頭眺望景茂庭,見他跟隨一位宮女而去,說道:“不僅隻有你要跟他一同用膳。”

    許元倫順勢看去,景茂庭信步行至到舒澤帝的身邊坐下,跟舒澤帝、沈皇後、太子、太子妃、金穀公主同案用膳,瞠目道:“使我心悅誠服敬仰之人果然超群絕倫,能得到皇上伯父這般器重賞識,他可為千秋忠良功臣啊。”

    舒知茵眉心一蹙,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用膳,意味深長的道:“你接觸過那麽多人,表裏不一者常有,知人知麵難知心,僅相識一晚便下結論,過於輕率。”

    “我看人一向很準。”許元倫慢悠悠的坐下,夾起一片藕吃著,目光如炬,“如果他偽裝得很巧妙,能騙過我的眼睛,我絕不懊悔,反而敬他的能耐。”

    舒知茵笑了笑,他就是這樣坦蕩的人,但凡是他認定的事,結果如何都泰然接受。

    許元倫定睛瞧她,忽然問:“你對他頗有微詞?”

    舒知茵的心中一顫,深吸口氣,笑道:“他是太子的黨羽。”

    許元倫嚴肅問道:“他冒犯過你?”

    “他有他的立場、顧慮、不得已,我能理解但不諒解。”舒知茵輕描淡寫的道:“莫問何事,不值一提。”

    許元倫沒有追問,看到她無從計較的模樣,神情明顯凝重。

    用過膳後,許元倫一直朝景茂庭張望著,見他從舒澤帝旁邊起身走開,便對如瓷道:“你去請景大人過來一續。”

    聞言,舒知茵坐進馬車裏,透過馬車窗好整以暇的看著許元倫意欲何為。

    迎著輕風,景茂庭闊步而來,神色如常。

    “景兄。”許元倫笑著迎上前,示意景茂庭向舒知茵所在的車窗邊靠近些,當他們仨人距離較近時,緩緩說道:“景兄,我跟福國公主兩小無猜,她心思單純,生性豁達,不與人計較,也無心與誰為敵。更何況,她正在考慮嫁到許國與我成婚,對舒國的任何勢力都構不成威脅,我不容任何人再有意或無意的冒犯她,在她出嫁之前,請景兄幫我保護她。”

    許元倫竟然開誠布公的直言不諱!舒知茵微微詫異,不過,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景茂庭不露聲色的道:“她正在考慮嫁給你?”

    “對,”許元倫道:“遠嫁許國,為福王妃。”

    景茂庭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舒知茵,篤定的道:“她做決定很快,如果她在考慮,就一定不會嫁給你。”

    許元倫一怔。

    舒知茵笑道:“景大人未免太武斷。”

    景茂庭目光一閃,一語雙關的說道:“當然,事事難料。”

    這時,有位宮女來道:“福王殿下,皇上有請。”

    許元倫連忙去見皇上。

    景茂庭轉身欲離開之際,舒知茵低聲道:“為什麽虛情假意的向他示好?他隻是位閑散的皇子。”

    “你在關心他?擔心我對他有所企圖?”景茂庭語聲冰冷。

    “對,你的行為居心叵測,很可疑。”

    景茂庭冷道:“你因不必要的關心而疑神疑鬼的樣子,真不怎麽美麗。”

    舒知茵猛得愣住。

    景茂庭緊抿嘴唇,臉色冷沉,深深的看了看她,快步走了。

    望著他冷峻挺拔的背影,舒知茵蹙起眉,合了下眼簾,隱隱歎息。

    過了半晌,許元倫歸來,抬了抬腰間的水壺,道:“皇上伯父讓我隨身帶著涼水。”

    舒知茵點點頭。

    見隊伍開始啟程,許元倫道:“我去找景兄,再提醒提醒他。”

    舒知茵不便多言,放下車簾時,看到母妃所乘的是尋常的馬車,此時是午後,車廂裏會炎熱無比。她下了馬車,快步走至榮妃的馬車外,道:“母妃,請乘坐孩兒的馬車。”

    榮妃欣然答應,正有話想要詢問女兒。

    舒知茵的馬車裏真是涼爽,車廂鋪著一層玉石涼席,車壁上掛著八桶摻著薄荷葉的冰塊。榮妃閑適的坐在涼席上,柔聲的問道:“昨日在紫屏園,許元倫為你精心準備的禮物,羨煞眾人?”

    “嗯。”

    “這些日多與他相處。”

    “嗯。”舒知茵慢慢的飲著酒,若有所思。

    長長的隊伍快馬加鞭的前進,直至半夜才抵至妙春山。

    山上冷風陣陣,皇後嬪妃和皇子公主們陸續下了馬車,冷得沒了睡意,聚於正殿的院中。

    待李嬤嬤安置妥當皇上和太子後,才不緊不慢的趕到,臉上帶著慣用的笑容,恭敬的朝諸位行禮一拜,道:“此次妙春山之行,起居膳食皆有奴婢負責,不妥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李嬤嬤是皇上的乳母,在後宮的地位無人不知,隻有她敢用‘包涵’,而不是‘恕罪’。

    沈皇後端莊大方的道:“有勞李嬤嬤了。”

    宮女們掌燈照亮四周,李嬤嬤取出一張圖紙,指著勾出的幾處,捧到沈皇後眼前,道:“請皇後娘娘先挑選住處。”

    沈皇後挑選之後,是金穀公主挑選,她在圖紙上看了又看,溫婉的問道:“李嬤嬤,留雲苑不在圖紙上?”

    留雲苑是一處山頂小院,臨崖而建,視野遼闊如在雲端。皇室中人常是錯開行程到此遊玩,便是為了入住留雲苑,眺覽青山的怡人景色。

    李嬤嬤毫不避嫌的道:“留雲苑是福國公主此行的住處。”說罷,她換了一副笑臉,對披著鬥篷的福國公主道:“夜風較寒,您何不去留雲苑歇息?”隨及,她命令宮女道:“快燃亮火把,為福國公主照路,護送福國公主上山。”

    對於李嬤嬤公然討好福國公主的言行,眾人已不足為奇。金穀公主暗暗握拳,李嬤嬤就不怕有朝一日落得個生不如死、死而不得的下場?!

    舒知茵每次與母妃來避暑,都是居住在留雲苑,她轉身說道:“母妃,請與孩兒一同居住。”

    榮妃微笑道:“好。”

    李嬤嬤恭敬的道:“此行的十日皆是榮妃娘娘侍寢,請榮妃娘娘稍作歇息,奴婢半個時辰後派人去接您。”

    榮妃溫順的道:“好。”

    舒知茵無視突然複雜的氣氛,問道:“許二皇子住在何處?”

    李嬤嬤道:“他要跟大理寺卿景大人住在一處。”

    “景大人的意思是?”

    “景大人不反對。”李嬤嬤麵帶一副‘奴婢知道許二皇子是您最要好的摯友’的殷勤笑容,道:“奴婢將他們安置在留春苑,獨院,兩間敞亮的臥屋。”

    舒知茵不以為意,扶著母妃前往留雲苑。

    景茂庭嘴唇緊抿。

    舒知茵忽而抬首,目露欣賞之色的打量著他的身材,視線溫柔的落在他的下頜,慢慢的挪移向他優美的頸項和結實的胸膛,猛想起在他懷裏時的安穩感覺,她心生恍惚,近乎迷戀的微笑道:“你的容貌非常俊美,體魄非常強健,博覽群書,很體貼入微,盡管你終日擺著一張冷臉,但不妨礙你會是個最完美的麵首。”

    景茂庭冷冷的看著她。

    “你表現出的討我歡心取悅於我的舉動,讓我很開心很滿意。”舒知茵壓下心中的狂亂,不去看他的臉色,自顧自的說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丞相之位兼管大理寺,你應該知道,僅坐高位並不足夠,在三司六部裏安置親信耳目,一呼百應才是真的權傾朝野。我們在一起要做的事還有很多。隻要你表現的讓我更開心更滿意,我能傾注全力讓你心想事成。”

    景茂庭依舊冷冷的看著她,抿嘴不語。

    舒知茵輕輕窺視他一眼,他沉靜的站著,比任何時候都像是一具冰雕,如是一具凍結了萬年的冰雕。一股股徹骨的寒意自他身上彌漫升起,瞬間擴散,有凍結冰封萬物的力量。她咬了下唇,勇敢的與他對視,認真的道:“你做我的麵首,我可終生不嫁。”

    景茂庭看盡她的絕決與無畏,她有著義無反顧的魄力。她熱烈而又淡漠,熱烈時,很洶湧,能使人淹沒窒息;淡漠時,很空靈,將自己遠隔於塵世間。她的熱烈與淡薄,皆是隨心所欲,誰也不知道,在下一刻,她會更熱烈還是更淡漠。

    她等不及的問道:“你願意嗎?”

    景茂庭麵無表情的冷道:“謝謝你救了瑞兒。”

    舒知茵眯起眼睛問道:“你對我超乎尋常的這番關心,隻是為了答謝我救了瑞兒?”

    “難道是為了做你的麵首?”

    “我們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你所需的是什麽?”

    舒知茵一怔,所需的是什麽?是活得踏實,是此生安穩,是被他抱在懷裏時的那種心窩暖和的感覺,是在混沌世故的黑暗中照亮眼界與心扉的光明。思索良久,她聳肩道:“難以啟齒。”

    景茂庭平靜的道:“說出來。”

    “做我的麵首,我會毫無保留的對你敞開身心。”

    “人貴有自知和知人之明智。”

    舒知茵仔細的瞧他,他難以再掩飾住的惱羞成怒使她不禁歡喜,她眸中含笑,笑顏清麗,緩緩說道:“我請求你做我的麵首。”

    景茂庭冷冷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笑容裏的嬌媚漸起,漾得他心頭火熱,她美豔的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麽?多言已無益,他霍然轉身,疾步離開了她的視線。

    舒知茵想喊他留步,終是欲言又止。她茫然的躺在床榻上,心裏空蕩蕩的,就像是浮木漂在漫無邊際的汪洋大海,他是岸堤,她不知如何才能靠近。

    景茂庭神色冷沉的走出院子,徑直前往竹林別院,太子殿下夫婦此行的居處。院中候著大批侍從和家丁,瑞兒已無大礙,受了驚嚇在哭鬧不止,太子殿下夫婦守在床前寸步不離的陪伴著他。

    齊汀在院中西南角的涼亭下坐著,見景茂庭來了,顯然是安置妥了舒知茵。

    景茂庭步入涼亭,落座在齊汀的對麵,飲了一杯泉水。

    齊汀湊過去,低聲詢問道:“景兄,我此後是刻意親近她呢,還是刻意疏遠她?”

    景茂庭神情冷肅。

    齊汀挑眉笑道:“她美麗有趣,我很喜歡她。”

    景茂庭猛得冷眼看過去,射出的寒光如鋒芒。

    齊汀下意識的身子後傾,連忙搖頭解釋道:“隻是單純的喜歡,不是愛慕的喜歡。”

    景茂庭眸色微斂。

    “若她真心想嫁給我,我可以娶她,當然,也可以不娶她。”齊汀低聲道:“我全聽從景兄的安排,我是娶她呢,還是不娶她?”

    景茂庭堅定的答道:“尊敬她。”

    齊汀豁然。

    景茂庭道:“你任職大理寺少卿一事已定,下個月上任。”

    齊汀眉開眼笑的道:“嗯,嗯,嗯。”

    這時,一位侍女慌忙奔進院中,徑直奔入屋內,怯怯的稟道:“為皇長孫煮好的薑湯被福國公主的侍女如瓷搶去了。”

    舒知行麵罩寒霜,沉聲道:“沒告訴她薑湯是皇長孫的?”

    “奴婢告訴她了,她充耳不聞,隻說福國公主身子嬌貴,要盡快服下薑湯。”侍女低著頭,福國公主的威風無人不知,如瓷的仗勢霸道也無人不曉,“她搶走薑湯罐就跑,廚娘追去了。”

    誰的東西都敢搶,真是狂妄!舒知行暗暗的握拳。

    “再為瑞兒煮一罐薑湯就是了。”齊媛心有餘悸的摟著抽泣的瑞兒,輕拍著他的背脊安撫,說道:“幸好瑞國公主當即跳入水中搭救瑞兒,否則凶多吉少。”她轉首問侍女:“福國公主現在何處?”

    侍女道:“奴婢不知,奴婢這就去查探。”

    不多久,廚娘憤憤不平的奔來了,稟道:“福國公主喝下兩碗薑湯,餘下一碗讓奴婢為皇長孫送來。”

    齊媛和氣的道:“呈上來,這一碗薑湯足夠瑞兒驅寒。”

    舒知行背對著眾人,不動聲色。

    齊媛問道:“福國公主人在何處?”

    廚娘恭敬的將薑湯呈過去,回道:“福國公主在景大人的住處,正躺在景大人的床榻上。”

    齊媛心下一驚,泉上木橋至景茂庭的住處並不順路,她怎麽能去到了景茂庭的居處?景茂庭自幼刻苦學習,隻為謀取功名而心無旁騖,雖已過適婚年齡,卻從未對任何女子多看一眼,也無娶妻生子的興趣。他不喜與人接觸,更不喜有誰碰觸他的東西。如果他知道福國公主闖進他的住處,一定不容,勢必會起較大的衝突。

    她想了想,命侍女道:“替我去謝謝福國公主,稟告她,稍後我會親自前去。”

    “是。”

    “取一套我的新衣物帶去,若她不嫌棄,可換穿。”

    “是。”

    舒知行揮手遣退侍從們,負手立在床榻前,俯視著溫和大度的齊媛,威聲道:“希望你對她的好意、感激,隻是逢場作戲。”

    “她並不在乎臣妾的好意、感激。”齊媛悉心的喂著瑞兒服下薑湯,慢條斯理的道:“她是恃寵而驕我行我素,再嬌貴再得寵愛,終究不過是個女子,終究是要依附於男子,終究是皇妃所生的公主,終究動搖不了皇權,你們何需與她計較,何需對她心存芥蒂。無視她,且看她數年後的處境。”

    婦人之言!舒知行不屑的哼了一聲,五年前高僧的預言字字如雷,使他不僅要防備舒知茵,還要使她傾覆永不得翻身。

    舒知行不留餘地的道:“齊家任何人不得與她有交情。”

    “齊家從未打算跟她有交情。”齊媛麵不改色的附和著。

    舒知行滿意的道:“我留下她用膳,就是為了製造她與齊家撕破臉的機會。既然她主動惹上了景茂庭,我很期待景茂庭公然與她爭執,令她惱羞成怒的大鬧閑清園,惹得齊老厭煩。”

    齊媛自然是了解他的初衷,不免有些擔憂,依福國公主和景茂庭的性情,這場衝突在所難免,他必將得逞,隻怕會殃及齊家,但她不能阻止他的決定。

    舒知行叮囑道:“你今晚再勸勸你爹娘,勸勸齊汀,務必把金穀與齊汀的婚事定下。”

    “好。”齊媛表麵上應著,但她會勸說齊汀成為福國公主的駙馬。

    舒知行隱隱一笑,闊步的走出屋,走向涼亭下的景茂庭,喚道:“茂庭。”

    景茂庭起身。

    舒知行商量道:“你所居的院落視野較好,是否能收拾出一間空屋,讓福國公主暫住兩日?”

    景茂庭道:“不能。”

    “實在無法通融?”

    “對。”

    舒知行暗喜,他太清楚景茂庭的為人,依然用商量的口吻道:“通融一次吧,她已經在你的屋中住下了。”

    果不其然,景茂庭得知福國公主擅自進入他的往處後,麵露不悅,腳下生風的前去一探究竟,轉眼就出了竹林別院。

    “茂庭。”舒知行喊著,自然而然的跟了去。

    齊汀撫了撫額,笑著歎息,太子殿下這是故意挑起事端呀。

    巧夕節是舒國的傳統節日,在這天,出身名門貴族的公子閨秀們聚於紫屏園,戴著麵具麵紗,揮墨賦詞,彈琴詠唱,女紅編織,武功切磋,得心應手的才藝隨興展示。園中熱鬧非凡,有人是為尋求姻緣,有人是為比拚才藝。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常有才子佳人在此相遇相識並結為夫妻,比如當朝的太子和太子妃。

    傍晚,舒知茵才乘著香車寶馬抵至紫屏園,她近幾年常來閑逛,為發現與眾不同的人和難得一見的才華。

    紫屏園是皇家園林,唯有每年的巧夕節,宮廷才特設盛宴,供達官顯貴的子女們自由的出入遊玩。園外有衙兵巡邏,園門口有禮部的官員把守,但凡進園者都要驗明身份。

    馬車停穩後,如錦跳下馬車,亮出‘福國公主’令牌,官員恭恭敬敬的讓行。因設有規矩,隨行的侍從們均不得入內,如錦很守規矩的止步。

    舒知茵一襲豔紅裙紗,戴著雪白帷帽,款步走進園中。

    園中熙熙攘攘,有戴著麵具的公子在案前揮墨,有戴著麵紗的少女在猜燈謎,折扇輕搖,香帕拭汗,林裏撫琴對詩,亭下舉杯共飲,矜持的攀談,神秘的身份,一派歡樂自在的景象。

    她剛走出幾步,便呼吸一頓,她瞧見景茂庭在閣樓的二樓臨窗而坐。多日不見,他冷峻的風采依舊。他竟有空在此?她咬了下唇,硬硬的收回視線,腳步輕快的朝著人群中走去。

    坐在景茂庭對麵的齊汀驚喜的嚷道:“她來了!”

    景茂庭不動聲色的飲著杯中泉水,壓下心頭的狂亂。

    “她看到你了?”齊汀察覺到她看了過來,並有短暫的定住。

    景茂庭不語,放眼巡視而下,目光緊跟著她的身影。

    齊汀百無聊賴的托著腮,景兄兩個多月沒見過她了,料想到她會來,便早早的等著。她終於來了,他就這樣坐著?沉默的遠觀?

    舒知茵四處閑逛,賦詩猜字謎足夠精彩,卻難有耳目一新的。

    逛了一圈,她沒有發現有價值的東西,便要離開,徑直朝園門走去。在一個拐角處,忽然有個少女跟她撞個滿懷,少女手裏的杯中水有半杯灑在了她的裙擺上。

    少女趕緊道歉:“小女子失禮冒犯,請見諒。”

    舒知茵甩了甩裙擺,眉頭一皺,看了一眼驚慌失措的少女,沒有追究,快步從少女身邊繞過。

    正走著,忽然見遠處的人群在騷動,紛紛的湧向一處,好像是有什麽新鮮的事。剛才撞到她的少女也奔了過去,少女一邊奔著,杯中的半杯水一邊灑著。

    驚喜的稱讚聲此起彼伏,舒知茵好奇的墊起腳尖探頭張望,隻見擁擠的人群在朝這邊挪動,她走近幾步,目光所及之物令她驚訝。

    在湖岸濃鬱的柳蔭下,六隻可愛的梅花鹿在拉著一輛精美花車,花車上按顏色的深淺有序的堆滿數十種花朵,花車的四周掛著一圈用百合花編的花籃。

    隨著花車的緩緩移動,四溢的花香隨風流動。懂花的人,才知這滿車的鮮花都是極品花卉。

    真是有趣!

    舒知茵不禁讚歎,是誰的花車如此特別,梅花鹿光滑的細毛像綢緞一樣,鮮花熱烈而繽紛,沁人心脾。

    圍觀的多是少女,這輛花車太能觸動少女的芳心,她們的欣喜若狂都流露在眼神裏,紛紛為梅花鹿讓路,情不自禁的跟著花車,看這美麗之物往什麽地方去。

    眼看梅花鹿走近,舒知茵朝旁邊挪了挪。梅花鹿仿佛被喚醒了般,加快了些腳步,朝著舒知茵走去。

    舒知茵一怔,當她準備避讓時,六隻梅花鹿忽然溫馴的在她麵前駐步。

    眾人不約而同的看向那位身著豔紅色裙紗的女子,花車赫然停在了她的身邊,她是花車的主人?

    舒知茵詫異的打量著花車,百合花編的花籃裏竟然各擺放著一盞牡丹花型的琉璃燈,做工很精致,花車的每一處細節都賞心悅目。

    還沒容她探究花車的來曆,便聽到不遠處又傳出陣陣的驚喜聲,人群頓時沸騰了。

    隻見突然出現四隻白天鵝和四隻黑天鵝,散步的姿態極為優美,羽毛發亮,排成一隊慢悠悠的走著,脖子上各掛著一串晶瑩的珍珠項鏈。懂珍珠的人,已發現珍珠項鏈的每一顆珍珠都價值不菲。

    人群自覺的為天鵝讓路,不出意料,這群美麗優雅的天鵝,也停在了舒知茵的麵前,圍在她的腳旁。

    豔羨的目光從四麵八方湧匯在舒知茵的身上,紛紛猜測著她是何人。她氣質高貴,帷帽遮住了她的容貌,擁有滿車的奇花、漂亮的梅花鹿和優雅的天鵝,一定是不俗之人。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看著天鵝,難道是他?一定是他!她立刻望向人群,逐一的掃過他們的臉,細細的分辨。

    忽然間,她的目光掃到了景茂庭,他挺拔的站在人群中,如鶴立雞群,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如冰雕。她心中一顫,將目光移開,繼續搜索。

    圍觀的人越聚越多,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在這時,清亮的笛子聲自人群外響起,眾人遁聲看去,是一位身著竹青色衣衫的少年,身形修長,容貌清秀俊雅,氣質非凡。他手持竹笛,手指骨節分明,正在吹奏極悅耳極需功底吹奏的名曲‘春和景明’。

    隨著笛子聲起,四周的喧鬧聲驟停,皆沉醉在音色麗潤的曲子裏。

    看到吹笛少年時,舒知茵笑了笑。

    一曲終了,在繚繞的餘音中,少年從容的走到舒知茵的麵前,透過薄紗,凝視著她眸中的笑意,便隨之笑笑,沾沾自喜的朗聲道:“這些是我送給你的禮物,請笑納。”

    聞言,眾人一驚,好看的花車和好看的天鵝都是這位好看的少年送給這位女子的禮物?這位好看的少年是誰?

    “許國的二皇子?!”一位戴著麵具的少年認出了許元倫。

    頃刻間,無數少女羨慕的目光把舒知茵密密的包裹住,這位女子是誰?竟能得到許國二皇子的青睞,不遠千裏而來,一擲萬金,精心準備羨煞眾人的驚喜討她歡心,太浪漫了!隻是看看便能心花怒放,這位女子應已感動涕零?

    舒知茵微笑著摘去了帷帽,以真容示人。

    福國公主!

    原來是皇上最寵愛的福國主公,國色天香,容貌美豔,任誰費盡心思的討她歡心都不足為奇。她就那樣從容的亭亭玉立,麵帶著恰當的喜悅,氣質高貴空靈,令人心底滋生不可褻瀆的敬畏。

    齊汀偷瞧了一眼景茂庭,發現他在緊緊的盯著舒知茵的表情,隨著她開心的笑容綻放,他的臉色變得很冷,在她的笑容更為燦爛時,他低下了眉梢,幾乎能感受到有團火在他的心口燒了起來。

    舒知茵寵辱不驚的掃視眾人,正色的道:“都散去。”

    聞言,圍觀的人群陸續退開,帶著不可名狀的思緒。能享受到驚動天下的眷寵,唯有福國公主了,福也,命也。

    人群散去後,舒知茵語聲甜軟的喚道:“許二哥。”

    許元倫抿嘴一笑,偏頭瞧她,小心翼翼的道:“你想要的梅花鹿和黑白天鵝,可還喜歡?”

    “喜歡。” 舒知茵愉快的看了看梅花鹿和天鵝,讚道:“它們每個都是千裏挑一的好。”

    “花車呢?”許元倫喜歡看到她喜悅時的樣子。

    舒知茵仔細的欣賞著花車上的鮮花,雙目放光,忍不住驚訝道:“竟還有我府中沒有的奇花?”

    “喜歡嗎?”

    “喜歡。”

    許元倫開懷的笑道:“值得了。”

    舒知茵俯身輕聞著花香,問道:“你已到京城多日?”

    “七日了。”許元倫目不轉睛的凝視她,“我想給你一場驚喜,便去請太子殿下幫忙說服了禮部的官員,選在這最為熱鬧之處。”

    “很驚喜。”舒知茵拈花一笑,笑問:“梅花鹿訓練有素,嗅到我裙擺上的氣味便停駐在我身邊?”

    “聰明。”許元倫道:“我們去年在湖邊散步時,你說如果後麵跟著梅花鹿和天鵝該會多有趣。我回到許國後,便挑選了它們馴養,梅花鹿已被馴服,憑氣味可跟著你。天鵝……偶爾聽話,今日運氣好。”

    舒知茵不可思議的道:“馴服它們一定很不容易。”

    許元倫篤定的道:“隻為送給你。”

    舒知茵笑了,輕道:“特意選在人多的地方送,很張揚呢。”

    “我還能更張揚,我還可以讓天下女子都羨慕你。”許元倫揚了揚下巴,信誓旦旦的道:“隻要你喜歡。”

    舒知茵笑彎了眼睛,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府用晚膳。”

    許元倫朝湖邊的遊船張望著,笑道:“我在遊船上準備了很多煙花,打算在天黑後放。”

    “改日再放。”舒知茵道:“我明日清晨將隨父皇和母妃去妙春山避暑,有些話,我想今晚對你說。”

    一路馬不停蹄,在清晨他們才抵達山腳下。陽光輕輕的籠罩著寂靜的山林,陣陣清風中帶著純淨的草木香。

    山路起初平坦,當經過觀賞萬棵玉蘭樹林的觀景台後,通往閑清園的山路變得崎嶇,騎馬難再行。舒知茵仰望著狹窄蜿蜒的石階,翻身下馬,命侍衛和馬匹留在原地,帶著如錦和如瓷兩個侍女拾階而上。

    她們穿行在古道老林中,小路彎彎曲曲的不見盡頭。走了許久,如錦擦拭著額頭的汗,緊跟著腳步放慢的公主,道:“公主殿下,您在這歇歇腳,奴婢快走幾步,請齊老派人抬軟轎來接您上山。”

    如瓷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遠眺,應和道:“公主殿下歇歇腳吧,依奴婢看,再走半個時辰也未必能走到。”

    舒知茵腳下未停,欣賞著幽靜明快的景色,道:“再走半個時辰,如果還未到,就歇歇腳。”

    如瓷和如錦相視一眼,知道公主殿下心意已決,便不再言語,默默的跟著公主殿下。

    又走了約一裏路,耳畔響起了潺潺悠揚的溪流聲,她們沿著溪水邊的棧道逆流而上,穿過了一大片遮天蔽日的古鬆樹林,緊接著又穿過一大片茂盛的杏樹林,溪麵霍然開闊,忽見溪麵上架著一座木橋,在橋頭有兩個家丁模樣的壯士,手提著一塊板子。

    木橋的另一端是簡易的園門,兩扇門半掩,高懸的木匾上剛勁有力的刻著:閑清園,隻有園門沒有院牆,參天古樹和清澈的溪水形成天然的屏障。

    家丁發現了主仆三人,走在前麵的姑娘姿色和氣質絕佳,不知是誰家小姐,來得倒是最早。家丁闊步前迎,高舉起板子示意,隻見板子上字跡端正的寫著:齊老不在,請回。

    舒知茵暼了一眼板子,不以為意,徑直從家丁身側經過,踏上了木橋。

    另一個家丁肅目寒光,立刻伸出手臂阻止,如錦迅速亮出‘福國公主’的令牌。家丁們一怔,趕緊避開躬身側立,震驚不已,驕貴的福國公主竟然徒步行走了四裏的山路?!

    因今日是齊老的壽辰,前來賀壽的達官權貴一定絡繹不絕,齊少爺便讓家丁在橋頭攔客。無論是誰,家丁皆能阻攔,唯獨麵對福國公主,家丁可不敢強行阻攔,於是鼓起勇氣道:“小的拜見福國公主,實不相瞞,齊老爺是在園中,卻不便見客,今日隻設家宴祝壽,沒有設客宴。”

    舒知茵駐步,問道:“齊汀可在?”

    家丁道:“回公主殿下,齊少爺在園中。”

    聞言,如錦詫異,公主殿下不辭辛苦的前來,是來找景茂庭的親信齊汀?而家丁竟然稱呼齊汀為齊少爺?

    舒知茵道:“讓他出來見我。”

    “是。”家丁快步進園中通報。

    舒知茵迎風而立,環顧著四麵的景色,峰巒疊翠林木蔥蘢,山雄峻崖瀑布飛流,鳥鳴清脆,幽靜秀麗,真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不多時,家丁獨自返回,恭敬的道:“齊少爺問公主殿下找他何事。”

    舒知茵道:“讓他出來見我。”

    相同的話,語聲和神態似也相同,家丁卻聽得背脊一涼,片刻不敢怠慢,撒腿奔入園中再次通報。

    舒知茵靜靜的望著遠處的山峰,心中莫名空落落的,滿目鮮嫩盎然的綠意增添了許多難以名狀的情緒,使她的心向下沉著,墜落著。她雙目一閉,深深的呼吸了口氣,抬眼間,便見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映入眼簾,風度翩翩,英俊瀟灑,他一邊信步走來,一邊笑著拱手行禮:“齊汀拜見國色天香萬福無疆壽比蒼穹事事如意的福國公主。”

    他就是齊汀?景茂庭的親信?!

    舒知茵一怔,笑了笑,道:“我能進園中坐坐?”

    “能,能,能。”齊汀有模有樣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公主殿下請。”他瞧了一眼垂目在旁的如錦,道:“如錦姑娘也請,如錦姑娘身邊的這位姑娘也請。”

    踏進閑清園中,不由得覺得是驚入畫中,小橋與亭台輝映,花木棲在溪流的淺灘,幽而雅。數條石子小徑蜿蜒向上,依山勢蔓延開,樓閣屋舍隱掩於山頂的古樹修竹中。

    舒知茵無心賞景,身姿輕盈的步入涼亭,坐在木椅上,指了指另一個木椅,道:“坐。”

    “是,是,是。”齊汀端坐著。

    舒知茵瞧著他,他眉目清秀麵帶笑意,像是個性格溫順的善良少年。風輕輕的吹著,她開口問道:“你可有心上人?”

    齊汀定睛回瞧著她,道:“還沒有。”

    “你平日裏喜歡什麽?”

    “玩。”

    “將來有何打算,是入世為官,還是出世逍遙?”

    “做一個閑散體麵的官。”

    “什麽官職閑散體麵?”

    “景兄左膀右臂的官職,他是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這個官職不錯。”

    “你是景茂庭的親信?”

    “不過是我一廂情願。”

    “景茂庭是什麽樣的人?”

    “極自私極薄情極虛偽,但我崇拜他。”

    “為何?”

    “他博學多才,一腔孤勇。”

    “你要娶什麽樣的女子為妻?”

    “容貌美麗,身姿曼妙,乖巧可愛。”

    “我是什麽樣的女子?”

    齊汀愕然,她是什麽樣的女子?他仔細的端詳她,她葆有天賜的嬌豔,美麗,大氣,豐盛,綻放滿圃的牡丹花也不及她的國色天香。就在這時,她微微一笑,笑得如清風明月,空靈高遠,氣魄精魂似淩駕於浩蕩遼闊的山河之上,神秘,冷豔,高不可攀。

    舒知茵見他半晌不語,又問道:“我是什麽樣的女子?”

    齊汀眨了眨眼睛,笑道:“天上人間獨一無二的絕色。”

    舒知茵道:“從此以後,你要娶的女子就是天上人間獨一無二的絕色。”

    齊汀“啊”的一聲,驚得目瞪口呆。

    舒知茵眸色明亮的盯著他,道:“擇良辰吉日,娶我為妻。”

    齊汀大驚失色,難以置信的道:“公主認錯人了?我是齊汀!”

    “我就是要嫁給齊汀。”舒知茵語聲篤定,“娶我。”

    齊汀簡直要暈過去,就在他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回應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汀弟,怎不為公主奉茶。”

    聞聲,舒知茵的心弦一顫。

    “嗯,嗯,嗯。”齊汀頓時跳起來,逃也似的道:“我去命人奉茶。”

    齊汀轉眼間就溜了,舒知茵咬了下唇,感受著周圍的氣氛在凝固,熟悉的冰冷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你要嫁給齊汀?”

    “對。”舒知茵笑了,回過身正視著他,他身姿挺拔的站在涼亭外,逆著光,不知已站了多久。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峻,冰寒的目光緊緊的鎖住她,薄唇繃成一條線。

    “他不會娶你。”景茂庭說得斬釘截鐵。

    舒知茵保持著不變的笑容,“何以見得?”

    “明知故問?”

    “我確實不是他想迎娶的妻子。”舒知茵微揚起下巴,眸光清涼,“你是不是可以幫我?幫我嫁給他,你幫我達成這個心願,我也會幫你達成一個心願。”

    景茂庭曈底的精光驟然深黯,臉容似罩在一層冰結的白霜裏,冷問:“任何心願都可以?”

    “隻要是我全力以赴能做到的。”

    “你決心已定要嫁給他?”

    “對。”舒知茵的心忽然輕輕泛疼,很奇怪的一種感覺,她不適的蹙了蹙眉,若無其事的道:“不妨說出你的心願。”

    景茂庭深深的看了她片刻,常聲道:“明年秦丞相致仕,我想上任丞相,兼掌管大理寺。”

    “丞相與大理寺卿同是一人,前無古人。”

    “達不成?”

    “非常難,幾乎不可能。”舒知茵認真的道:“但我願意試一試。”

    景茂庭不語,神色不明。

    舒知茵輕聲笑道:“一心為官?你不好美色金錢,權傾朝野後終日為國事操勞鞠躬盡瘁?”

    景茂庭依舊不語。

    “請看管好齊汀,等我的好消息。”舒知茵覷了一眼冷若冰雕的景茂庭,一言不再發的走出涼亭,豔紅裙擺在花草間飄揚,她腳步輕快的朝著園外而去。

    景茂庭緩緩偏頭,複雜的凝視著她的背影,陽光下,她身子單薄卻剛烈,如火。

    忽然,舒知茵止步,猛得轉身看他。景茂庭的目光躲閃不及,與她四目相對,她捕捉到了他眼底瞬間閃現的慌亂,微笑著說道:“當今我最得皇帝疼愛,所持的權勢與便利是任何人都不可企及的。也許,在當今,很多事隻有我能做到,恭候你來與我交換各種條件,各取所需。”

    不需要景茂庭有所回應,舒知茵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繼續往前走。她剛走到園門處,竟遇見熟悉的一行人迎麵而來。

    見公主不以為意,如錦便不再多言,公主殿下常是如此不驕不躁。

    吃完一碟甜瓜,舒知茵揉了揉依然酸疼的雙腿,躺在玉榻上,閉目靜心聽著流水潺潺,很悅目的聲音。

    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如瓷來報:“齊三少爺又親自送來兩缸山泉水。”

    舒知茵慵懶的道:“拒收,告訴他,山泉水不過如此,不必再送。”

    “是。”

    不多時,如瓷又來報:“齊三少爺求見您一麵。”

    舒知茵美眸睜開,想了想,便點點頭。她坐起身,飲盡一杯冰鎮梨花釀,整了整散亂的發。

    在如瓷的引領下,意氣奮發的齊汀闊步走來,帶著燦爛的笑容,遠遠的揚聲讚道:“皆道江南的奇麗景色濃縮於公主府,集疊石理水亭榭廊閣之大成,果然名不虛傳,大開眼界了。”

    舒知茵笑道:“是集奇花珍木、疊石理水、亭榭廊閣之大成。”

    “真真素雅富麗。”齊汀駐步於涼亭下,打量她坐著的玉榻,是用一整塊玉石雕製,刻有祥雲牡丹鳳凰,精美至極。目光一轉,她高貴脫俗的身姿映入眸中,輕輕渺渺的,似要禦風而去。

    舒知茵微微笑著,纖指輕執起酒杯,問道:“見我何事?”

    “閑清園的山泉水不過如此?”齊汀驚訝的道:“景兄說,那泉水堪為天下第一泉。”

    舒知茵挑眉,道:“天下第一泉又如何,我說不過如此就是不過如此。”

    “說的是,公主說的都對,在下五體投地的讚同。”齊汀訕訕的笑著,迎著她明亮冷靜的眼眸,從袖中取出一個瓷藥瓶,雙手呈上道:“這是景兄研製的藥,專為緩解酸疼,昨日見公主的雙腿疼得寸步難行,在下特為公主送來。”

    舒知茵使了個眼色,如錦將藥瓶接了過來,她打開藥瓶聞了聞,有一股不好聞的藥味,她輕皺眉頭,道:“他懂醫?”

    “他懂得草藥的作用。”齊汀道:“他主持修建閑清園時,勞工常行山路,雙腿累得酸疼,他便研究出一個藥方,塗抹在酸疼處,可極大減輕酸疼感,仍需休養,但能舒適些,非常奏效。公主殿下試試便知。”

    這藥,是景茂庭昨晚連夜騎馬回閑清園取的。

    舒知茵將藥瓶握在掌中把玩,細瓷藥瓶摩挲著指腹,心底輕輕泛起漣漪,道:“何妨一試。”

    齊汀喜悅的取出另一樣東西,雙手呈上,道:“這是景兄調製的桑葚酒和梨花釀的配方,味美無窮,也請一並試試。”

    舒知茵接過如錦遞來的宣紙,她看著恢弘大氣的字跡,優美端正,很賞心悅目,她字字閱過,問:“他懂鮮果與酒的特性?”

    “對,對,對,”齊汀直言道:“公主殿下喜歡桑葚酒和梨花釀,便投您所好。”

    舒知茵猛得盯向他,問:“是誰投我所好,你,還是他?”

    齊汀猶豫了片刻,訕訕笑道:“景兄。”

    舒知茵笑了,笑聲悠揚,道:“他怎麽不親自來投我所好。”

    “他珍惜他得之不易的名聲和權勢。”齊汀嬉笑道:“在下覺得他是視名聲為妻,視權勢為子。”

    “可以理解。”舒知茵笑意漸斂,“他的年輕有為,肯定付出了極大的努力。”

    “對,對,對,他自幼就勤奮好學。”齊汀特別佩服景茂庭的博學多才並學以致用。

    舒知茵緩聲道:“所以他要攀附好太子殿下,對太子殿下表現出應有的忠誠。”

    齊汀一怔,小心翼翼的道:“您還在為閑清園中他順應太子殿下的挑撥而生氣?”

    “我不生氣。”舒知茵說得輕描淡寫,“他為了前程,效忠依附於太子,順太子的意,討太子歡心,無可厚非。”

    齊汀喜道:“說的好,在下就知道您寬宏大量,會體諒他的難處。”

    “我不體諒。”舒知茵語聲漠然的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承擔結果。”

    齊汀愕然。

    舒知茵隨手將配方遞給如錦,命道:“試一試。”

    “是。”看到齊汀的愕然更甚,如錦不禁偷笑,齊汀當然難以置信,公主就是這樣的人,她對景茂庭不生氣,但也不體諒,卻還會願意試一試他提供的配方。

    舒知茵好整以暇的問道:“他還讓你帶了什麽東西給我?”

    “沒有了。”齊汀想了想,道:“昨晚,是景兄要求太子妃和在下證實您的傳聞是謠言。”

    “我知道。”

    “散布謠言的事與景兄和齊家無關。”

    “我知道。”

    看到她的神色平靜,似乎知道,似乎無所謂,又似乎是不以為意,齊汀一時語塞,在琢磨怎麽能替景茂庭多美言幾句。昨日,她對景茂庭實在冷漠,就像是以前無視景茂庭的存在一樣,甚至更甚。

    舒知茵飲了杯酒,眼睛澄亮,宣布道:“齊汀,忘了我曾說過讓你娶我。”

    齊汀驚聲:“啊?”

    “我不想讓你娶我了。”舒知茵隨心的笑了笑,“願你迎娶的妻子容貌美麗,身姿曼妙,乖巧可愛。願你此生能一直做閑散體麵的官。願你能一直這麽好。”

    齊汀聳聳肩,摸了摸鼻子,感慨道:“公主的心思真是瞬息萬變到令人措手不及啊。”

    舒知茵笑而不語。

    她就那樣溫溫和和,大方,大氣,沒有鋒芒,從容中透著堅定,有一種淩空的尊貴。她不是在試探,隻是通知。齊汀深呼口氣,頓覺輕鬆許多。她跟那些玩弄權術之人一點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