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共春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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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 訂閱率達50%可立即看正常內容~  舒澤帝的神情稍一緩和, 問:“是嗎?”

    趁機, 太子妃齊媛偷暼了一眼景茂庭。景茂庭也正看她,對她輕緩做了個‘不可’的眼神。齊媛收回視線,若有所思。

    齊汀確認道:“回皇上,是的。家父得知福國公主駕到閑清園, 便盛情邀請公主入席家宴, 因公主跳下深潭救起落水的皇長孫後衣裳全濕, 衣冠不整,公主覺得不妥, 便未入席。”

    舒知茵慵懶的吃著櫻桃, 唇角輕浮笑意,將齊汀和齊媛探究的細微動作盡收眼底。

    舒澤帝轉首喚道:“太子妃。”

    齊媛上前,溫婉聲道:“兒臣在。”

    舒澤帝問道:“瑞兒因何落水?”

    齊媛不曾有半點猶豫,誠然道:“瑞兒在木橋上玩耍, 自己不慎落入深潭, 已無大礙。”隨及, 補充道:“兒臣當時正與福國公主走在前麵,幸有福國公主奮不顧身的跳入深潭搭救瑞兒。”

    舒澤帝問道:“太子,是嗎?”

    舒知行暗惱於計劃失控,不知齊媛因何也臨場生變, 卻不能再強行扭轉局勢, 鄭重的道:“兒臣當時不在場, 兒臣相信太子妃和齊汀所言屬實。”

    傳言已被證實是假的!

    舒知茵慢慢的飲著桑葚酒, 分明是傾軋她的大好時機,景茂庭卻主張不傾軋,為什麽?而齊媛和齊汀對他言聽計從。

    舒澤帝微皺眉頭,語聲醇厚的道:“如此說來,茵兒是被謠言誤傳成失禮失體統?”

    舒知行詫聲問:“謠言?”

    好一個明知故問一臉茫然,舒知茵眸中銳利的寒意一閃而過,輕笑了笑,道:“一夜之間,京城裏四處謠傳茵兒為追求齊汀,擅闖閑清園,驚擾齊老,不慎使瑞兒落入深潭。”

    “竟有此事?”舒知行和齊媛異口同聲的驚訝。

    “是啊,”舒知茵揚了揚眉,“茵兒的驕縱恣意,又添了新事跡。”

    舒知行麵帶同情之色,道:“皆是無中生有的謠言。”

    “這種無中生有的謠言從何而起?”舒知茵坐正了身子,明亮的目光盯著舒知行,字字響亮的道:“近期關於我的謠言可真不少,傳我因嫉妒雲柘寺南院的那棵古海棠樹開的花比我府中的海棠花嬌豔,而砍伐掉那棵有靈性的古海棠樹;傳我去郊外肆意策馬狂奔,踩毀了數百畝百姓辛苦種的麥苗;傳我因金穀公主的未婚夫死於非命而嫌晦氣,不許金穀公主入我府,當金穀公主從我府門前經過,我也要用水衝洗百遍。”隻說了幾件,她便不再說下去。

    “流言止於智者。”舒知行說得義正辭嚴,心中在冷嘲,他就是要散布謠言,毀壞她的名聲,使她惡名遠揚,令她成為眾矢之的。

    齊媛柔聲的歎道:“坊間常是以訛傳訛,斷然不可取。”

    看到太子夫婦置身事外的樣子,舒知茵正色的道:“父皇,那些件件致茵兒名聲受損的謠言無跡可循,茵兒也不在乎,而今日的謠言茵兒偏要追究,偏要得理不饒人。”

    舒澤帝想了想,道:“來人,去請皇後娘娘。”

    殿內一陣沉默,都在若有所思。

    沒多久,沈皇後款步而來,身著明黃的鳳袍雍容華貴,精致的妝容一絲不苟,無論何時,她都保持著皇後特有的鳳儀。

    各自行禮問安之後,舒澤帝道:“今日茵兒在閑清園的傳聞,經太子、太子妃、齊汀證實為謠言。朕請皇後前來,是為商議如何平息謠言,還茵兒清白。”

    沈皇後坐姿端莊,背脊挺直,語聲緩慢的道:“謠言猛於虎,景大人有何高見?”

    景茂庭看向舒知茵,察覺到她已有主意,便問道:“依福國公主之意?”

    “謠言源起於閑清園,散播謠言者,非太子府的侍從與閑清園的家奴莫屬。”舒知茵篤定的道:“太子府和閑清園出麵為茵兒證實清白,義不容辭。”

    舒澤帝不置可否。

    沈皇後道:“是義不容辭。”

    舒知茵輕描淡寫的道:“有個簡單的法子,不如太子府和閑清園隨便各出一人,跪於衙門口,當眾認罪是無意間散播的謠言,由官府下令立刻處死。”

    沈皇後覺得不妥,道:“如果不是此二人散播的謠言,豈不是有濫殺無辜之嫌?”

    “還有另一個簡單的法子,”舒知茵說出了真正的想法,道:“太子府和閑清園各出一人,登上城門,當眾向百姓們證實關於茵兒的傳聞是不實的謠言。”

    “此法子可行。”沈皇後溫和的望著舒知行,等待他的態度。

    舒知行心中頓時惱憤,太子府的人當眾為她解釋,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極大的屈辱,他身為太子的顏麵何在?!見到母後期待的眼神,他略有思考,忽然眼睛一亮,鄭重的表態道:“我願登上城門,為茵兒證實清白。”

    沈皇後滿意的微微一笑,問道:“齊汀,閑清園呢?”

    齊汀目光一轉,掃了一眼景茂庭的手勢,道:“閑清園有景兄出麵。”

    舒知茵挑眉,“景茂庭能代表閑清園?”

    “回福國公主,能。”齊汀恭敬的道:“家父說過,景兄的一言一行皆代表齊家,景兄的立場就是齊家的立場。”

    舒知茵的唇角泛起笑意,正眼看景茂庭,笑意疏離而淡漠,笑問:“景大人可願出麵?”

    “願意。”景茂庭片刻未曾猶豫,深深的回視她,麵上沒有表情,常聲道:“願跟太子殿下同登城門,以正視聽。”

    他答得非常幹脆,舒知行驚愕,連舒澤帝也倍感意外。

    舒知茵笑著飲了杯桑葚酒,笑容自然,慢條斯理的道:“有勞二位在城門上時,流露出心甘情願的模樣,千萬莫讓百姓以為是我恃寵而驕到脅迫太子殿下和景大人迫不得已為我辯解。”

    舒知行的臉像是重重的挨了一記,他本就是打算流露出無奈之舉,讓百姓知道她恃寵而驕到裹挾太子殿下。

    沈皇後神態鎮定,道:“你們明日晌午便去平息謠言。”

    “是。”舒知行暗暗的握了握拳頭。

    舒澤帝始終旁觀眾人,捕捉一些蛛絲馬跡。

    夜已深,各自回府。舒知茵乘著軟轎,經過景茂庭身邊時,合上雙眸,眉心蹙起,雖處於勝勢的令他們自作自受,她卻毫無開心顏,心中空涼極盛。無論如何,她不願意承受的必不承受。

    在漆黑的巷子口,太子府的馬車慢慢停住,路邊是騎在馬背上的景茂庭。

    舒知行不悅的掀開車簾,冷暼向素來深沉的景茂庭,沉聲道:“放過大好時機,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景茂庭冷靜的道:“一是讓她放鬆警惕;二是讓皇上相信你不會傾軋她。”

    舒知行耿耿於懷的道:“父皇對傳言半信半疑,隻要證明傳言屬實,她勢必遭殃。”

    景茂庭正色道:“如果證實,皇上確實會動怒,但是此事並不重大,皇上對她不會施於重罰,隻是嚴厲的教訓,卻使她看清真相,得不償失。況且,她氣定神閑,已料到你們會陷害她,並做足了準備。”

    齊媛接道:“父皇寵愛她,即便教訓一頓,也不會就此冷落她。”再附和道:“她平日裏的行為慎重,深藏不露,應是做足了萬全的準備。”

    舒知行咬牙冷道:“深藏不露?她不過是我行我素的囂張仗勢。”

    景茂庭不語。

    舒知行深吸了口氣,換了一副神情,喚道:“茂庭。”

    “在。”

    “今日之事,你的決定很英明,我欣賞你的沉穩。今日,雖放過大好時機,我相信會有對她造成致命挫敗的時機。”舒知行稱讚道:“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景茂庭不語。

    齊媛溫婉的說道:“三哥的言行都自有用意,他是以大局為重。”

    舒知行不解的問:“你為何同意為她證實謠言?”

    景茂庭正色說道:“讓皇上相信臣的正直。”

    “很好。”舒知行連連的道:“很好。”

    “臣告辭。”話畢,景茂庭已策馬離去。

    舒知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放下了車簾,馬車快速的駛向太子府。

    齊媛一探究竟的問:“她不過就是一位公主,奈何不了皇權,你為何要頻頻針對她?”

    舒知行目露凶光,告知道:“高僧曾言,有一金貴女是我皇權的威脅,意欲奪-權亂我朝綱,不就是她!”

    齊媛臉色隱隱一變,立刻道:“臣妾定當與太子齊心合力的對付她,除去她。”

    三公主府的東南隅,有一顆千年的古海棠樹,樹姿優美,花朵繁茂。有一位少女湛然常寂的站在海棠樹下,她身著一襲豔紅色的襦裙,容貌豔麗,整個人洋溢著與生俱來的清冷氣質,空靈的就像是水墨畫中人。她就是名動天下的三公主舒知茵,榮妃所生。

    陣陣清風徐來,落英繽紛,舒知茵在耐心的等待著傍晚時分進宮向父皇請旨賜婚。

    皎潔的眼波一轉,見貼身婢女如錦還在偷偷的流眼淚,舒知茵聲音柔和的道:“已經有落了一地的花瓣那麽久了,你是打算哭多久?”

    “公主殿下。”如錦連忙擦幹眼淚。

    “你在哭什麽?”舒知茵詫異的瞧著她臉上的淚痕,她平日裏可愛嬌俏,從不曾落過淚。

    如錦咬了咬唇,帶著哭腔道:“金穀公主兩個時辰前離府時,順手帶走了一個木龍。那金絲楠木雕的十二生肖,可是今日清晨您的及笄大禮上的禦賜之物。”

    舒知茵的唇角綻出淺淺笑意,漫不經心的道:“這有什麽好哭的,把餘下的十一個給她送去,告訴她十二生肖擺成一排才更妙。”

    如錦的眼眶泛紅,說道:“她還帶走了您及笄大禮上的簪子。”

    舒知茵道:“那簪子太過花哨,我不喜配戴,交給她收藏也無妨。”

    “她還摔碎了皇後娘娘賞賜的玉如意。”

    “拚在一起給她送去。”

    金穀公主是皇後所生的嫡公主,出了名的溫婉賢淑。然而,她每次來府,總是頤指氣使的帶走些貴重的東西。她今日氣勢洶洶的前來府中大鬧,隻因她覺得這場及笄大禮比她去年的及笄大禮隆重。忽想到她昨日竟……,真是欺人太盛,如錦的眼淚忍不住又流了出來。

    舒知茵輕輕的蹙眉,道:“區區小事,不值得流淚。莫再哭了,稍後跟我進宮請旨賜婚。”

    如錦的心一痛,說出了真正傷心的事:“秦公子已經是金穀公主的駙馬了。”

    聞言,舒知茵的嬌容上並無驚訝,淡問:“什麽時候的事?”

    “昨日的事。”如錦難過的道:“昨日晌午,她得知您有意在及笄大禮後請旨賜婚秦公子為駙馬,她昨日午後竟找皇帝請旨賜婚,並提攜秦公子為吏部侍郎。”

    舒知茵不以為意,當她透露出秦公子是她心儀的駙馬時,就知道金穀公主必想要占為己有。

    如錦哭道:“您與秦公子情投意合,她這是……這是……”

    這是明目張膽的搶!

    半年前的宮廷佳宴上,舒知茵無意間看到一首詩,那首詩意境高遠,字跡恢弘大氣,不自覺被吸引,心生仰慕之情。能寫出那樣的詩,必是特立獨行之人。得知詩出自秦丞相的嫡次子秦啟明,又得知他尚無婚配,她不在意他的姿容平常,直截了當的提出要他為駙馬,恰好他早已鍾情於她。她跟他私定盟約,待她及笄大禮之日,便請旨賜婚。

    她不稀罕的東西隨便別人自取,她稀罕的東西豈容別人搶。

    舒知茵身形如風,快步回到寢宮戴上帷帽,不等婢女備馬,她直奔馬廄,策馬出府。駿馬渾身雪白,無一根雜毛。馬背上的舒知茵,豔紅襦裙迎風,似一團流動的火。

    她迅速的抵達秦丞相府,聽說秦啟明在留映閣與友品茗,便立刻的縱馬前往。在三麵環水的留映閣外,她身姿輕靈的翻身下馬,疾步踏進閣樓,徑直攀上頂層。

    寬敞雅致的閣樓頂層熱鬧非凡,是名門貴族們的聚友地。

    舒知茵一眼就看到了秦啟明,他在人群中談笑風生。看著他的眉飛色舞,她不禁恍惚,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已有人注意到突然而至的少女,隨著一雙雙異樣的注視,舒知茵正色道:“都出去。”

    喧鬧聲漸歇,所有的目光紛紛望過去,她沉靜的站著,帷帽遮住了她的容貌,那明豔動人的氣質似峭立在春枝的海棠花,暗香浮動。

    有個紈絝公子嘲笑的道:“你是誰呀?”

    “是啊,你誰呀?尊姓大名?”附和聲四起,隨及哄堂大笑,笑聲震耳。這是誰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敢在名門貴族公子們麵前囂張?

    舒知茵清晰的道:“舒知茵。”

    舒知……,福國公主!頃刻間,大笑聲止,蜂擁而出,唯恐躲避不及。眾所周知,她是皇帝最為寵愛的公主,大修土木為她修公主府,府邸占地超太子府。今日她的及笄大禮上被冊封為‘國’字的福國公主,皇帝和皇後親臨,風頭比皇後嫡出的金穀公主還甚。她是出了名的恃寵而驕。

    發現秦啟明垂著首在跟隨人群離去,舒知茵淡聲道:“秦啟明留步。”

    眾人震愕,福國公主是來找秦啟明的?

    秦啟明隻得站住,不自在的駐步於原地。

    轉眼間,閣樓中隻有他們倆人。舒知茵定睛看著他,把他的局促不安盡收眼底,她下頜微揚道:“金穀公主的駙馬?”

    秦啟明的目光躲閃,不敢與她直視。

    “皇命難違?”

    秦啟明的額頭和背脊冒著汗,神情惶恐。

    舒知茵明朗而堅定的道:“我去向父皇坦言我非你不嫁,求父皇收回皇命,讓你成為我的駙馬。隻要你信守你我私定的盟約,一切惡名由我來背。”

    “公主。”秦啟明的聲音低弱,沒有了剛才被眾人稱羨時的得意,他的嘴唇蠕動著,半晌說不下去。

    舒知茵放眼看去,打量著他的心虛緊張,清寒的眸光將他嚴實的籠住,回想到他剛才誌得意滿的笑容,不難想象的道:“比起母妃是皇妃的受寵公主,金穀公主的母後是皇後,出自名門望族,胞兄是太子殿下,成為她的駙馬會更好?”

    秦啟明猝不及防的身形一陣,狹隘的陰暗麵在瞬間原形畢露,無處藏匿,被死死的釘在她的眼睛裏。

    “我知世人多急功近利貪圖富貴,原以為能寫出那樣詩的你會與眾不同。”舒知茵寵辱不驚的笑了笑,也曾以為他會義正辭嚴的拒絕金穀公主,忠貞不渝,卻如此不堪一擊的經不住試探,“那日你驚喜若狂的坦言你對我鍾情已久,我相信了。”

    秦啟明慌張的道:“那時臣確實對公主殿下鍾情已久。”

    舒知茵隱隱一歎,道:“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怎麽垂首不敢看著我呢?”

    秦啟明的雙腿發軟,鼓起勇氣抬起首,她溫溫和和的近在眼前,不動聲色散發出的淩然氣勢令他膽顫,他的喉嚨被無形的緊攥著,幾乎喘息不得。

    發現想象中偉岸超逸的君子,竟是這般大相徑庭的懦弱庸俗,舒知茵清醒的認識到他的真麵目。顯然,他曾說的‘鍾情’不過是見風使舵的攀附。

    她不屑於追究他的背棄盟約了,大方的說道:“既然如此,願你跟金穀公主白首偕老,願你官運亨通前途無量,願秦家子孫滿堂世代昌榮。”

    秦啟明難以置信的瞠目。

    舒知茵睥睨視之,“舊日盟約已廢,都莫再提。若有人問我今日找你何事,你隻說我是向你賀喜。”說罷,她不再多看他一眼,霍然轉身離去。她嬌柔高貴的背影,透著對命運若無其事的薄涼和果敢。

    她來時匆忙,走時信步,於眾人交首接耳的猜測中,泰然自若的踏出了留映閣。

    人心叵測,表裏不一者常有,她已習以為常。親眼看著自己築起的海市蜃樓轟然倒塌,她隨欲而安,踩著廢墟而行。

    公主府的大批侍從已追至候著,舒知茵身姿輕盈的翻身上馬,剛一坐穩,就聽到尖叫聲響起:“死人了,秦公子被殺了!”

    秦啟明被殺了?!

    諸多震駭的目光從四麵八方聚湧向舒知茵,儼然是在指認殺人凶手。她轟走了所有人,與秦啟明單獨交談,她剛走開,秦啟明就死了,殺了秦啟明的不是她還會是誰?!

    秦啟明做了什麽事招惹到福國公主了?使得她親自尋來,並親自下手殺死?名門貴族的公子們嘩然,麵麵相覷。

    舒知茵深知當前形勢,便翻身下馬去一探究竟,步伐輕快的穿過嘈亂的人群,再次回到閣樓,隻見秦啟明趴倒在血泊中,後背赫然插上一支簪子。

    那支簪子珠光寶氣,璀璨奪目。

    舒知茵默默的盯著簪子,眸色驟深,那正是她及笄大禮上所授的簪子。是誰出手極快的殺了秦啟明嫁禍給她?

    發現景茂庭來了,混亂的氣氛漸漸平靜。他的出現仿佛是黑暗中的一道光,有他在,一切都會變得有序清晰。

    隻見景茂庭的手從袖口伸出,修長,如寒玉,搭在秦啟明的脈搏上,片刻,語聲清冷的道:“他還活著。”

    秦啟明還活著?!

    景茂庭示意侍衛把秦啟明從血泊中抬去廂房止血,命道:“速去傳葛太醫。”

    侍衛應道:“是。”

    景茂庭冷靜的逐一掃視眾人,便有數雙眼睛和數根手指不約而同的把他引向舒知茵,意味深長。他波瀾不驚的掃過舒知茵,不露聲色的道:“諸位可以散去了,此事在本官查實定論之前,切勿隨意妄議。”

    聞言,身處在風頭浪尖的舒知茵唇角微揚,他心無旁騖,有自己獨立的判斷,是個妙人。冷氣再起,他步伐矯健的從她身邊經過,徑直走進秦啟明所在的廂房。

    眾人陸續散去,邊走邊竊竊私語,且等著景大人查實是舒知茵所為,且等著瞧皇帝的態度。

    舒知茵喚道:“如錦。”

    “在。”

    “去請善醫堂的季大夫。”

    “是。”如錦快步而去。

    舒知茵倚靠著圍欄,視線落向掩起門的廂房,接過婢女遞來的冰鎮桑葚酒,慢慢的飲盡。

    她對景茂庭所知不多,從未與他接觸過。隻聽聞他是功成身退的齊丞相的養子,經齊丞相的推薦任刑部侍郎,去年上任大理寺卿,可謂是平步青雲。

    在她飲盡第三杯桑葚酒時,廂房的門忽然打開了。

    景茂庭若有所思的跨過門檻,不可避免的進入了舒知茵的視線。她深深的看著他,他似是萬丈雪山頂的冰雕,幹淨、冷峻,高不可攀。她清楚的發現他隻看了她一眼,僅是一眼,那眼神銳而涼,與他看世間任何景象一樣。

    他的眼簾微垂,麵無表情的看向指間一物。舒知茵順著他的目光瞧去,在他指腹間捏著的正是她的那支簪子,璀璨奪目,簪子在他手中,竟像是把柄。

    舒知茵摘去帷帽,以真容示他,緩步走過去,語聲甜美的問道:“需要我告訴你簪子的主人?”

    景茂庭將簪子隱於袖中,迎著她明豔嬌柔的容貌,她的眸子漆黑明亮,唇瓣紅潤米分嫩,她就那樣輕盈的靠近他,遺世高貴,任誰都會陶醉於她無瑕的美麗。他定睛的看著她,神態一如既往的嚴肅,點塵不驚,道:“不需要。”

    舒知茵笑了笑,他真是一個冰雕呢,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是寒冰做的。不由得,她很想瞧瞧他消融後熱情溫柔的模樣,盡管他看上去無論如何也消融不了。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如錦帶著季大夫來了。

    胡須花白的季大夫手拎著藥箱,恭敬的行禮:“公主殿下。”

    舒知茵頜首,對景茂庭道:“這是善醫堂的季大夫,葛太醫尚未到,可由他為秦公子醫治。”

    景茂庭道:“不可。”

    “為何不可?”舒知茵眉目含笑的仰視他,道:“秦公子的傷勢危急,季大夫的醫術可以信賴,你無需有顧慮,如有閃失,我全擔著。”

    景茂庭道:“你擔不了。”

    舒知茵一怔。

    景茂庭的目光冷漠,轉向季大夫,常聲道:“退下。”

    季大夫一驚,愕然的望向福國公主。

    景茂庭道:“這是本官的命令。”

    舒知茵緊接著他的話,說道:“要聽從景大人的命令,季大夫請先回。”

    “是,公主殿下。”季大夫告退。

    舒知茵娉婷佇立,欣賞著景茂庭的強勢,他這是長期以來英明決斷塑成的強勢。見他在等著她離開,她笑道:“你沒有權利命令我。”

    景茂庭道:“臣在辦案,請公主殿下回避。”

    “可以。”舒知茵轉過身戴起帷帽,不再多言的就走了,腳步輕快,豔紅裙擺逆風而揚,像火焰。

    快步跟隨其後的如錦哼道:“他真傲慢,真……”

    “真特立獨行,我喜歡。”舒知茵騎在馬背上,笑容明豔,目光堅定的道:“去查他可有婚配。”

    “是。”如錦驚訝,公主喜歡一個人的理由就是這般神奇,半年前因字跡恢弘大氣,喜歡秦啟明。如今,因特立獨行,喜歡景茂庭。

    暖洋洋的陽光下,舒知茵策馬進宮。皇宮中重重殿宇,巍峨威嚴,生機盎然。

    不用通報,舒知茵摘去帷帽,輕盈的穿行在華麗的樓閣間,徑直踏進禦書房,語聲清脆的笑喚道:“父皇。”

    著明黃龍紋錦袍的舒澤帝,自堆積如山的奏折後抬起首,有著根深蒂固的沉穩,和坐擁社稷山河的王者之氣。

    舒知茵立在紫檀案邊,聞著幽微的龍涎香,隨手拿起琉璃果盤中的葡萄吃著,歡喜的說道:“清早的及笄大禮,真是盛大熱鬧,茵兒收到了足有八十三件賀禮呢。”

    舒澤帝擱下批閱奏折的竹筆,眸中盡是慈祥的寵愛,聲音醇厚的道:“茵兒喜歡就好。”

    舒知茵笑得眼睛彎成明月,“茵兒把幾件賀禮送給了金穀皇姐,金絲楠木雕的十二生肖,行禮用的簪子,祥雲金纏的玉如意。”

    舒澤帝微微皺起眉,“這幾件你不喜歡?”

    “怎麽會不喜歡呢,是皇姐更喜歡。”舒知茵一邊津津有味的吃著葡萄,一邊道:“及笄禮成後,茵兒剛剛回到府中,金穀皇姐就特意來向茵兒道賀。茵兒見她愛不釋手的喜歡那幾件賀禮,便自作主張的送給了她,讓她帶走了。”

    “你喜歡的東西為何送給別人?”舒澤帝語重心長的道:“這幾件賀禮,沒有一件是能隨意轉送。”

    “父皇教育的是,茵兒知錯了。”舒知茵的態度很誠懇。

    舒澤帝道:“去要回來。”

    舒知茵訕訕的道:“已經送出的東西茵兒就不想要了,下不為例,好不好?”

    舒澤帝不假思索的道:“好。”

    舒知茵展顏笑了,笑容清麗,忽然收起笑意,仿佛是猛然想起般的道:“秦啟明在留映閣遇刺了,茵兒親眼看到他受了重傷。”

    “嗯?”

    “茵兒聽金穀皇姐說她的駙馬是秦啟明,茵兒替皇姐高興,就在送走皇姐後,尋到秦啟明向他道賀,順便叮囑了他幾句。當茵兒踏出留映閣後,秦啟明遇刺倒在血泊中,很慘,很慘。”

    舒澤帝在沉思著。

    “好在景茂庭及時出現,已經著手調查。”舒知茵不確定的口吻道:“他能查出凶手嗎?”

    舒澤帝篤定的道:“他能,定能水落石出。”

    舒知茵點點頭,需讓父皇知道那枚簪子送給金穀公主在前,秦啟明被簪子所刺在後,暫且不再多言。她吃著果盤中最後一顆葡萄,腦中浮現出景茂庭,脈脈春風般的笑意浮在唇角,被父皇信任的人必可依。

    見果盤已空,舒澤帝喚道:“來人。”

    宮女趨步而入。

    舒澤帝指道:“葡萄。”

    宮女如實的稟道:“這是西域的貢品,已沒有多餘的了。”

    舒澤帝命道:“傳令下去,此後西域進貢的瓜果先入福國公主府,福國公主挑選後,再入皇宮。”

    宮女道:“是。”

    舒知茵笑了笑,習以為常父皇的寵愛。江南進貢的瓜果應要到了,她會記得奉給母妃,有出身於江南的母妃愛吃的甘蔗。

    遣退了宮女,舒澤帝輕聲道:“收到西域進貢的無花果全留下,帶進宮給你母妃。”

    “嗯。”

    “祈山的玉蘭花將開遍,過兩日你陪你母妃去看。”

    “嗯。”

    “陪你母妃在妙春山住幾日,泛舟,垂釣。”

    “嗯。”舒知茵乖巧的應著。

    舒澤帝執起筆繼續批閱奏折,遒勁的字跡中流淌著安天下的責任。

    傍晚,舒知茵剛回到公主府,如錦已迫不及待的迎接上前,稟報道:“奴婢查到景大人並無配婚。”

    舒知茵的眼睛一亮,散發著迷人的氣息,笑道:“恰好我的駙馬之位也空著。”

    可是……,看著公主殿下發自內心愉快的笑容,如錦咬著唇,欲言又止。

    舒知茵飲著如錦遞來的冰鎮桑葚酒,站在漫天的晚霞中,披著一身的流光溢彩,下巴微揚,輕描淡寫的道:“就是他了。”

    如錦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他沉默著,這位在眾人麵前八麵威風的男子,此刻猶如初涉世事。

    見狀,舒知茵心頭怦然,他的沉默意味著什麽?見他遲遲不語,她深吸了口氣,轉眼望著蔚藍天際,思緒複雜,終究忍不住追問道:“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