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

字數:6901   加入書籤

A+A-


    晉/江/文/學/城/首/發謝絕轉載

    “不是說是德高望重的先生嗎?怎麽會是穆公子?”

    雲琅頗為自豪地抬起下巴, 稱讚他的好友:“流芳可是當朝狀元, 年輕有為, 未及弱冠便得翰林院眾學士一致認可, 杜院長親自請他來講學, 多大的榮耀!”

    雲櫻對文縐縐的東西不感興趣,語文課最煩的就是文言文解析, 真不明白原身為何會如此喜好讀書,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不說, 詩詞歌賦也作得可圈可點。當真是書香門第, 學問絲毫不輸男子。

    反觀身側的兄長,也不知雲夫人懷他的時候是否營養不足,導致他腦部發育不良,學問連她這個妹妹都比不了, 比穆流芳年長一歲,卻沒能在科舉中拿到像樣的名次。

    雲櫻找了靠門最近的位置坐下,方便中途跑出去開小差。

    坐下後才發現, 前排坐了不少女眷, 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被寧心霸占,她端坐著,一副虛心好學的模樣。雲櫻按耐不住衝動, 趕緊拍下照片給曹慧分享。

    雲櫻:[圖片.jpg]莫名尷尬……

    曹慧:全世界都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吧?哈哈哈, 穆流芳趕快從了她吧, 我都要被感天動地死了。

    雲櫻:趕緊在一起吧!這樣他們夫妻倆忙著困覺生娃就沒時間來折騰我了。(ㄒ^ㄒ)

    曹慧:我覺得懸, 她都主動到這份兒上了穆流芳都沒接受, 不可能因為她打長期戰就攻下冰山的。

    雲櫻:你怎麽沒來書院?你可是世家小姐,不該往肚子裏灌點墨水嗎?[鞭打.jpg]

    曹慧:原身要去,我家老爺子是曹遠,你覺得他會為難我?

    雲櫻:模範爺爺啊!

    正聊著,便有書童提醒上課了,所有人齊齊站起來。

    雲櫻愣一秒,趕緊扶著低矮的桌子站起來,恭恭敬敬鞠躬,與眾人一道行禮:“先生好。”

    穆流芳的視線在雲櫻身上停頓一秒,很快移開,抬手淡聲道:“請坐。”

    然後他坐下來,開始講課。

    穆流芳今日穿一襲淡雅縞色長衫,墨發如上好絲綢般散在肩頭,腦後隨意係上鬆垮的發髻,美若冠玉的麵龐,氣質清雅,玉石之聲,山間清泉般空靈幽然。

    若是遠觀,的確稱得上是謫仙般的人物,可這些日子的接觸,讓雲櫻對他避之不及,再也無暇欣賞他的翩然俊美。

    聽得打瞌睡,雲櫻抬起胳膊,用袖子遮住臉偷偷打了個哈欠。

    眨了眨眼睛,發現坐在自己身邊的雲琅已經睡著了,臉枕著宣紙呼吸香甜。

    嗬嗬……

    說要帶她來陶冶情操,學學規矩,自己倒先睡著了。

    雲櫻瞥一眼台上的人,見他垂眸看著書本,想著這是個好機會,便躡手躡腳地跑出門去。

    大講堂外的熱氣潮水般衝疊湧來,雲櫻一路跑到僻靜的小道旁才氣喘籲籲地停下。白淨臉龐,輕染緋紅。

    她四下看了看,前麵有一條通往鍾樓的階梯,爬滿青苔,與兩道的直衝雲霄的常青古樹融為一體。

    正欲走過去,腳下被什麽絆住,猝不及防地朝地上撲去——

    淺色衣衫被塵土弄髒,臉上碾過灰色痕跡,當真是狼狽不堪!

    揉著摔疼的膝蓋爬起來,雲櫻低頭看去,罪魁禍首是條藏匿在拐角處的掃帚,與背後的茅廁融為一體,叫人很難察覺。

    趕緊理了理褶皺的衣衫,上麵斑駁的泥點卻是怎麽也弄不掉。

    雲櫻歎口氣,暗叫倒黴,最近事事不順,也不知道水逆何時能過去。

    一瘸一拐地走到石階處坐下,林間飛鳥盤旋,鳥啼混著蟬鳴,越發高遠。

    心情頓時舒暢不少,叢林深處湧來自由的氣息,讓人越發不願回到後宅牢籠裏。

    她身後的被綠蔭環繞的鍾樓內,兩人正品茶對弈。

    骨節分明的手握著黑色棋子,突出重圍,將白子層層包圍。

    “是我輸了。”老者朗聲一笑,輸給自己教導的學生並未讓他感到羞惱,反而自豪地誇道,“不愧是我杜琛手把手教出來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先生謬讚。”薄禦端起手旁的茶杯,奔入主題,“學生此次來,是有一事相求。”

    杜琛手撫過花白胡須,長歎一口氣:“薄浩峰心術不正,狡詐詭譎,先前教導他的時候便能看出些苗頭,沒想到竟做出弑兄之舉,實在不齒!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他勾結北川邊軍的證據我會幫忙搜集,隻不過……”

    他看薄禦一眼,卡在喉嚨裏的話無論如何都擠不出來。

    先前抓到了刺殺薄禦的女子,嚴刑拷打一番,供出了好些線索,順著查下去不難查到薄浩峰的頭上,薄親王卻不肯相信薄浩峰蓄意弑兄的天方夜譚。

    王妃身嬌體弱,多年未能伺候他床笫之事,導致薄浩峰的生母——薄親王的側妃受盡恩寵,在王府的地位比正妃還要高上幾分。此事少不了她的參與,卻因為耳旁風吹得迷醉,使得薄親王沒有徹查此事。

    可憐了薄禦,不過十四歲的年紀,就要被迫掙紮在爭權奪利的泥潭中,無人庇護。

    這六年,杜琛看著他越來越沉默,看著他失去少年應有的天真爛漫,變得多疑詭譎步步為營,到底是自己心儀的學生,被折騰成這副模樣,他也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聽說側王妃又在幫你物色正妻。”

    薄禦冷哼一聲,眉目森然:“我房事不能,誰肯嫁我?”

    “你也不小了。”杜琛憂心忡忡,“身邊若是有個知冷暖的女子,你也不會這般難熬。阿禦,有些事不要自己一個人扛,鬱結易傷心。”

    “先生,學生沒事。”薄禦將碗中涼茶一飲而盡,起身告辭,“若是有消息了,還請老師及時通知,學生感激不盡。”

    杜琛望一眼山下層疊翠綠,擺擺手:“不必客氣,有空多來書院坐坐,流芳近日似乎也心緒不穩,有機會你們可以切磋一下棋藝,順便聊聊憂心事。”

    薄禦頷首,朝山下走去。

    悠長小道,靜謐幽然,路的盡頭,是一抹月白背影,少女挽著雙髻,隻係著同色係的發帶,搖晃著腦袋,嘴裏哼著歡快小曲,含糊不清。

    書院裏不乏世家小姐,可她衣衫泥漬斑駁、狼狽不堪,再看看不遠處的掃帚,想到往右斜拐就是茅廁,便了然,是來清掃茅廁的丫頭吧,竟坐在這裏乘涼偷懶。

    一步步踏下台階,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少女若有所感地抬起了頭。

    他低垂的眼眸和她對上了視線,雙方皆是臉色驟變——

    “怎麽是你?”

    “又是你!”

    ——“我、我最喜歡、劍、客、了……”

    ——“鬆手。”

    ——“不鬆!鬆了就跑、跑了。”軟弱無骨的手攀上來,對著那張俊顏“吧唧”一聲,親個穩穩當當。

    自蘭香樓一別,他已經好些日子沒再碰見過她,快要遺忘的一幕,猝不及防地從記憶深處湧出來,薄禦的臉一下子燒起來,下意識就要逃。

    走了幾步才驚覺,理虧的又不是他,為何要躲?

    遂又回過身來,表情別扭地問:“你怎麽在這兒?”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雲櫻想到上次在蘭香樓被他懟過,就不待見地別開了臉,一副催他快點走的嫌棄態度。

    薄禦繃緊下巴,既然這般不待見他,當初又何必…何必摟著他親?無恥!

    沒好氣地在她身邊的石階上坐了下來,隨手扯一片草葉,叼在薄唇間,她盼著他走,他就偏不走。

    林間涼風襲來,拂去心上的煩躁不安,隻剩寧靜悠然。

    雲櫻往右挪了一寸,瞥一眼他腰間的佩劍,小聲問:“來殺人的?”

    薄禦唇角抽了抽,反問她:“你說呢?”

    “書生也殺啊?”雲櫻嘟囔著,撿一塊石子在青苔上邊寫字邊問,“你們這行挺考演技的,又要裝世家公子又要裝青樓色鬼,現在還得來扮書生,要是考你學問答不上來就露餡兒了。”

    薄禦沒說話,餘光瞥過她在地上寫的字,漂亮的行書,落筆如雲,頗有氣勢,不像是一個小姑娘寫得出來的字。他暗暗吃驚:“你識字?”

    “當然了,又不像你一介武夫隻會殺人。”雲櫻斜睨他,表情不屑一顧。

    薄禦抱著胳膊,好笑地反問:“誰說武夫就不識字?”

    語畢,他也撿了塊石子,筆走龍蛇地寫了個“劍”字。筆畫間的飄逸勁兒,倒是不輸於穆流芳的行草。

    那人嘿嘿笑兩聲,用錦帕擦擦鼻尖上的汗珠,他的皮膚像是塗了一層永遠也擦不掉的油,泛著黏稠的光。見雲櫻臉色不好,他也沒有強硬地再次去拉她,而是略略後退一步,邀請道:“姑娘,要不要跟我去雅座喝杯酒?”

    這話翻譯成直白的現代語那就是:約嗎?

    雲櫻納悶,她素麵朝天,連個頭釵都沒帶,比蘭香樓後廚的大娘都要樸素,大廳裏這麽多人,居然眼瞎瞧上了她!娟秀的眉蹙了蹙,立馬拒絕:“不約。”

    她抬腳就要走,被扯住了袖子:“誒,別走啊,大家坐下來喝一杯,交個朋友總不會錯。”

    “我並不想跟公子交朋友。”

    “哼!裝什麽矜持,夜裏還不是被剝光了躺在男人身下承歡?”男子見她不給麵子,冷下臉來,直言不諱地罵了一句。

    雲櫻正要爆發,有人先她一步,動作先於言語,一拳就砸在了他臉上。

    搭訕的男子疼得捂住臉,嗷嗷大叫起來。

    周圍的人聽見動靜很自覺地讓開路,圍成一個圈,站在離突發事件最近的位置,津津有味地觀摩。

    “靠!哪個不長眼睛的打本大爺?”男子哀嚎著,不忘指揮自己手底下的人討回麵子,“去!揍死他!誰揍得狠賞誰一百兩白銀!”

    聽見有賞賜,幾個下人攥著拳頭就擠上來,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

    雲櫻朝後退了一步,側頭看向替她出氣的人:來人係著玄底暗金紋絡的發帶,高束的馬尾瀟灑地揚在腦後,簡約幹練的黑色勁裝,腰帶卻鑲著一枚白玉,從做工來看,便知價格不菲。

    他看了雲櫻一眼,沉聲道:“讓開點。”

    雲櫻疑惑地退後,下一秒總算知道他那句話什麽意思了。

    幾乎是在她退到安全區域的一瞬間,他輕輕撐了一下雲櫻的肩膀,借力抬腿,朝蜂擁而至的幾名男子臉上踢去。啪啪啪幾聲,動作瀟灑連貫到一氣嗬成。

    一眨眼的功夫,地上就躺了一排哀嚎的人。

    “滿嘴汙言穢語,下次再叫我碰見,就撕了你的嘴!”

    蘭香樓的姑娘們見他相貌堂堂,又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頓時不淡定地紅了臉。作為風塵女子,少不了被人侮辱,卻從來沒人替她們出聲,因為她們的身份是卑微到地裏的塵埃,萬人唾棄,死了都被嫌髒。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出麵教訓汙言穢語的登徒子。

    “季...鴻?”雲櫻喚了一聲,群裏發自拍的時候她掃過幾眼,雖然有點印象,卻因為是第一次以新身份和他見麵,而不太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