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距離
字數:4525 加入書籤
第八章
沈澈被早早一句話說得沒了脾氣,又想笑了。沒辦法,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他們在一起那半年,他幾乎每天都會有好幾次被早早不緊不慢的一句話給懟到啞口無言。
最有意思的是她還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很認真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可能真的是天賦異稟,她總是能找到最刁鑽的角度一語中的,讓人無話可說又不得不服。
當然,被懟的人是甘之如飴還是憋到內傷就因人而異了,至少沈澈每次都會覺得早早真是個聰明又特別有個性的女孩兒。
她對他越肆無忌憚他越覺得她珍惜可貴,在他的生活裏還真沒有一個人能這麽真性情地對他呢。
所以即使是在現在這種心裏五味陳雜的情況下,沈澈也不得不承認,早早真的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女孩子。
他轉頭看了一圈小菜園,覺得應該找點安全的話題:“那些都是什麽菜?現在能吃嗎?你都吃過嗎?”
不是他有意賣蠢,沈家二少平時自己倒水的機會都不多,青菜隻知道在盤子裏長什麽樣,從來沒見過他們還沒上桌的樣子。
早早太了解他了,很認真地騙他:“都是一些小菜苗,還不能吃。”
沈澈有點小遺憾,馬上找到一樣能吃的:“那個草莓好吃嗎?”
早早繼續睜眼說瞎話:“不好吃,沒怎麽熟。”
真正想問的話問不出口,他們之間有太多太多不能說不能問的話了,沈澈想跟早早多說幾句就隻能盯著吃努力找話題了:“你買了什麽糖水?那個是糖炒栗子嗎?”
說完臉騰地紅了,這不是暴露他一直跟蹤早早了嗎!
好在早早並沒有察覺,繼續平靜地跟他聊天:“甘草茶和原味炒栗子,都是給外婆的。”
沈澈的臉還是有些發熱,他這幾年受過專業的表演訓練,現在已經能很自如地進行表情管理了,可在早早麵前那些表演技巧好像完全失靈了,現在他連呼吸的頻率都控製不住。
所以有些話也就毫無技術含量地脫口而出了,“你換電話號碼了?”不止電話號碼,微信、qq、微博應該都不用了。
他從景程追出來就給她打電話,三年前的電話號碼停機了,微信、qq加不上,微博更新時間顯示的也是三年前。
雖然分手以後他把她所有的聯係方式都刪除了,可那幾串數字跟刻在腦子裏一樣,即使這三年裏他屏蔽一切跟她有關的消息,甚至連繁城都不肯踏進一步,但實際上那些跟她有關的記憶一點都沒模糊,隻要他願意想起來,就馬上異常清晰地出現。
問完沈澈就後悔了,這簡直是最直白的跟人要電話的方式了,太low太丟人了!
但更多的還是緊張,不知道早早會不會再把電話給他。
他想要知道她的電話當然很容易,可能讓她自己告訴他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沈澈現在已經顧不上去想自己這麽做的目的了,早早就在他麵前,他哪裏有餘裕去想別的?
他隻想讓自己盡快跟她建立一點聯係,像在沙漠裏幹渴了三年的樹忽然被移栽到水土豐美肥沃的綠洲,隻能全力感受眼前的美好喜悅,根本分不出一點精力去想以前經曆的痛苦磨難。
說話間,沈澈已經在心裏做出好幾種方案,如果早早委婉推脫他要這樣,如果早早直接拒接他要那樣,如果早早拿她那些奇奇怪怪又特別有意思的話懟他那就讓她多說幾句!她說的話總是很有意思。
以前他就經常想一些辦法讓她開口說話,她多說幾個字他就會覺得很有成就感,能高興好半天。
可能是職業病的關係,明顯沈澈的內心戲太多了,早早根本沒推脫,直接報了一串數字:“我的新電話號碼。”
沈澈馬上去掏手機,輸入進去馬上撥過來,早早口袋裏也跟著響起叮叮咚咚的電話鈴聲。
沈澈滿意了,趕緊存上,在心裏默念一遍記下來,這樣手機丟了雲存儲崩潰了也不會找不到了。
收好手機,沈澈心情非常好,本就精致俊美的一張臉更是神采奕奕眉眼生輝:“你要給菜園拔草嗎?我幫你吧!”又跟她開玩笑:“以後菜苗長大了你可以送我一把菜當報酬,我還沒吃過自己種的菜呢!”
早早往菜園外走:“沒有草,不用拔,我就是過來看看,外婆不在,我也要回去了,下午還要上晚班。”
給他一把菜?他敢吃她還真不敢給。
這位大少爺吃的東西都是沈家在特定的有機農場專門培育的,外麵的東西他根本就吃不了。甚至他喝的水都是瑞典某個高端品牌的私人定製。
普通人一說起高端水就會想到依雲這些品牌,可在見識了沈澈喝的水之後,早早才知道,那些真正富豪人家的吃穿根本就不是她這樣的人能想象的,人家喝的水都不在市場上隨便銷售,沒達到vip顧客標準你想買都不賣給你。
這樣巨大的差距真不是努力就能消除的,兩個世界的人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可能會互相吸引,但絕不可能細水長流地生活在一起。
以前早早不懂這個道理,興致勃勃地帶著沈澈去吃過一次夜市大排檔,結果沈澈胃腸炎在醫院足足住了一周。
也就是那次以後,他們邁向彼此世界的腳步剛剛抬起腿就不得不收回去了。
早早不是沒見識過上層社會的人怎麽生活,她也是從小讀私立幼兒園和貴族學校一路長大的,有錢人家的小孩見識了不少,真的沒有沈澈這樣誇張的。
他們大多數都跟同學們一樣一起吃學校食堂的飯菜,喝市麵上普通的礦泉水,去快餐店聚餐,學校組織郊遊的時候毫不顧忌地跟同學交換食物吃。
可沈澈不行,早早認識他的時候他十九歲,已經在繁城大學跟著導師做畢業設計了。
他長到那麽大幾乎沒有吃過外麵的東西,即使跟家人朋友聚會也是去吃特定的幾家私人會所,在學校不回家吃飯就由司機專程送來家裏保姆精心準備的飯菜。
在認識沈澈之前早早根本想象不到有人會這樣生活,在麵對沈澈母親隱晦的責備和他家保姆嚴厲的訓斥時,她完全不知道要怎樣應對。
所以當沈澈的妹妹沈清對她表示出輕視鄙夷時,她就再不想出現在他們麵前了,更再未曾動過要讓沈澈跟她一起嚐試新東西的想法。
她對他們的目光太熟悉了,母親就是被爺爺家所有人用這種目光看了十多年,甚至她已經跟周誌遠離婚了,姑姑還是會用那種讓人心裏發涼的眼神看他們。
早早從小就明白那些目光的含義,那是一個人無論如何努力都擺脫不了的輕視和敵意,在沈澈家人的眼裏,她跟母親一樣,是比塵埃還低的存在。
所以沈澈這句玩笑話讓早早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隻想盡快擺脫他。
沈澈卻並沒發現早早情緒的變化,他興致勃勃地踩著她的腳印走出菜園,這麽容易就要到早早的電話給他增加了很多信心,聽到早早說上班,他想都沒想就問了出來:“你怎麽在送外賣?不讀書了嗎?”
正常來說她今年應該讀大二的。
早早早就預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腳步如常地邁過柵欄,抿了一下嘴才讓聲音聽起來平靜又滿不在乎:“不讀了。我們忠義坊的人都這樣,讀那麽多書也沒用,現在大學畢業生的工資還沒有我送外賣多,反正都是賺錢,誰還能去分有文化的錢和沒文化的錢?”
果然,一提到錢,沈澈就沉默了。
這是他們之間不能碰的雷區,三年前沈澈讓早早在二十萬和他之間選擇,他輸得徹底又狼狽,這是他這些年一直不能愈合的一道傷口,異常敏感危險,不碰都流血劇痛,何況讓始作俑者再去捅一刀。
沈澈的臉一下陰沉下來,目光閃動之間帶著讓人頭皮發麻的銳利,忽然停下腳步惡狠狠地看向早早。
一直關注沈澈情緒變化的程宇這次絲毫沒有猶豫,趕緊撥通鄭老師的電話:“鄭老師,澈哥發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