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深夜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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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自然的倒在劉白懷裏,喃喃著什麽,把自己抱的很緊。
劉白把自己的披風解下,盡可能嚴絲合縫的裹住玉娘,一手趕車,一手壓著玉娘的披風。
問過一戶農家,前方不足十裏便是嘉魚縣城。
嘉魚縣於鄂州府管轄,地處長江中遊南岸,北與鄂州接壤,南同赤壁毗鄰,東距鹹寧四十公裏,西與洪湖隔江相望。縣城不大,卻曆來是交通要地,繁忙異常。
嘉魚縣外有數個村落,最近的一個叫牛家村,農家說那裏人口千戶,相對發達,集市、客棧等一概俱全,距嘉魚縣城不足二三裏地。
劉白和玉娘商討了片言便有了共識。
接下來要走陸路,並且避開縣、府城市,這兩點都是為了省去被盤問檢查的風險。
越是往東南情況也就改善了,旅途中找些鄉、都落腳補給已然足夠。
之後一路向東,還要經過江州、徽州、池州地界,最後便是南宋首府武林城了。
日落一個時辰後,二人抵達牛家村。絲毫不見農戶所說的發達,千戶的村落無一絲光點,一座座茅草屋如廢棄百年的遺跡般毫無生氣。
沒有夜間被燭火映在窗格的人頭影像,沒有牲畜嚼食夜料或是被外界聲響攪動發出的低嘶聲響,就連一向警覺的看家犬吠聲也沒聽到一二。
“大疫還是影響江南日常了~”
玉娘緊了緊猩紅披風,把臉蛋盡量藏在絲柔華順的狐嗉領子裏,雙手對在袖子裏交錯的搓揉著,腳趾頭也沒有停止運動,可身子還是越來越涼。
“公子你覺得隔離營地和健康文牒是怎回事情?”
玉娘原本就虛寒的體質已經承受了太多,今晚若是沒有一碗熱騰騰的薑湯水,怕是過了這夜便寒氣發作一病不起了。
隻是玉娘的心思全在江南未知事物上,全忘了自己的虧耗。
“隔離營地當然不靠譜,大疫朝發夕死,病毒傳播迅速,把大批難民關押一處和集體屠殺有何區別?朝廷不會想不到這點,隻是這樣做省時,省心,省力。
至於健康文牒嘛,定是各地官府給當地百姓,或是幸存的災民發放的免疫證明,沒有此文牒一律視為大疫攜帶者,格殺勿論。
這可是時下最要緊的活命依據了。我們要想活著抵達武林,這東西不能沒有。”
“朝廷真是不顧百姓的死活,明明可以逐一篩查,讓隔離營地條理起來的。
健康文牒為官方發放,可新政已出,凡江北渡者殺無赦,沒有文牒便入不得城,入不得城便取不到文牒……這可是矛盾的……”
玉娘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原本粉嫩欲滴的朱唇,現已呈現青紫色,隻覺得身子從內而外,冰得透徹,邪寒已侵入玉體了。
“多思無益,前麵那處或是家客棧,我要你好好休息,要緊的事我自然會辦。”
劉白趕著驢車,見前方影影倬倬閃著些橘黃亮點,懸在半空時而飄搖時而閃暗,離了不到五十米看了清楚,是一串燈籠,借著燈光看清門上的牌匾,“同樂客棧”。
聽聞是家客棧,玉娘不自覺的起身觀瞧,一縷愁雲也籠罩在她雪白麵色的臉上,隻是渾身上下氣弱體虛,雙臂稍微用力便不支了。
“幹嘛?”劉白見玉娘想起身,不知為何。
“公子可是要入住此客棧?”
“不然呢。”
“郊野客棧易為是非之地,深夜投店並非明智,倒不如討擾一戶人家,借宿一晚呢。”
玉娘說的沒錯。宋朝人口流動大,官員、商販等各個階層奔波頻繁,途中邸店頗多,其中不乏黑心手段的店家,殺人越貨之事屢屢發生。
有伺客熟睡,合夜之間以利刃揕其腹,死則推陷穴中,吞略衣裝,續剞肉為脯,售於墟落;亦有以巾縛客口,倒曳縛窖中,生埋之,取人錢財者。
劉白是何出身,對這等非法行當向來感官敏銳。
城外的客棧當然有黑店可能,《水滸傳》中那句“走到十字坡,客人誰敢那裏過?肥的切做包子餡,瘦的卻把去填河。”劉白記憶深刻。
古代很多地區無人監管,刑偵手段單一,對於失蹤人口缺乏調查能力。
加上從事非法行當的人多有背景,黑白通吃。也有本身就是打家劫舍的強盜出身,自成一派實力,無人敢查,無人敢管。
“黑店是有,總不會遇見一家便是吧。你安心休息,一切交給我。”
劉白嘴上這麽說,心中卻期待這家就是黑店。
一個計劃慢慢萌芽,沒有健康文牒進不得城,說不定成了殺人犯被綁去見官是個辦法。
要殺人不能殺好人,黑店掌櫃作惡多端,若能入得計劃內,也算為民除害了。
“可是……”
玉娘相信劉白做事都會經過考量的,隻是見這客棧周圍沒半點人煙生氣,好像是狐黃大仙憑空幻化出的虛境一般,一旦前往便如入鬼魅迷惘中。
哎,這世道。
“不必說了,你的任務是好生休息養病。”
“嗯,玉娘知道了。”
劉白的指令聲如綿雨,抵達玉娘心中卻是雷鳴之勢,玉娘不敢不從。
對於入住黑店的安危,以劉白的個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身為兄弟社社長,總不能軟弱到有店不敢投吧。
還有就是,若此地滋生黑店,說明民間風氣亦為彪悍,官家監管不嚴,投宿居民家裏又有何保證呢?
當然除了客棧和民宿還有一處可以落腳,那便是朝廷的驛站。
劉白曾做過思量,兩襟懷揣中有劉衛川的官憑路引,自己又和這少主同名同姓,身高體態又甚為相等,一些想法自然而然的在腦海中形成。
也許是冥冥之中暗有天意吧,自己冒充劉衛川並不是難事。
南宋地方官員,四品以上皇帝任命,四品以下吏部任命。
劉整戎馬一生,居高權貴,他給自己兒子上表一個馬官不會驚動很多人,何況這潼川路群牧司都監不過一個從九品的低級官員,劉衛川個性孱弱,不易被人察覺記憶。
加上江北川地盡失,人脈斷落,古代又沒有公民信息庫,官憑路引就是唯一身份證明,所以劉白冒充劉白,也算順勢而為,並無風險。
話說回來,假冒另一個人的身份始終是件大事。
比如對此人生平、家庭、脾氣秉性都要做些準備工作的。
當然這些都不是回避驛站的原因。根據當前情形,健康文牒始終是至關重要的,即便自己是朝廷體製內的官員,可新政說的清楚,凡江北渡者殺無赦,當立斬。這裏可沒說當官的和平民有何區別對待,貿然前去投奔組織很可能招來橫禍。
再有就是,驛站和民宿清苦,玉娘需要相對的舒適和膳食,所以綜上所述,這家還未登門就引起非議的“同樂客棧”是不二之選。
客棧不大,二層木樓,往南不遠,借著探出雲頭的月光依稀可見嘉魚縣城郭。
平常光景,江南江北往來頻繁,這“同樂客棧”日日人滿為患。
住客多是連夜趕路,入不得城隻好投宿於此,比起城內的客棧,這兒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不愁生意。
今日的客棧如同這蕭瑟的寒冬,除了馬廄裏兩匹嚼著草料噴著粗氣的馬兒,就是坐在前堂衝盹的小夥計了。
小夥計二十剛出頭,名叫狗子,當地出了名的奸懶饞滑壞。自打下生就沒幹過一件人事。好吃懶做,偷雞摸狗,家裏三天兩頭就得給街坊們賠不是。
狗子十六歲以後,由於荷爾蒙的刺激,性情更加怪戾了。家裏留不住,就送到外麵學徒。沒學兩天便和社會上的不良人走到一起,後來幹脆浪蕩社會,四處結交同道之人。
兩年前,狗子遇見了馮四,人生算是安定下來,從此走向另一條道路
掌櫃名叫馮四,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子承父業,經營客棧。
隨著客棧的接手,生意越來越好。
倒不是老父親不善經營,而是馮四發現了來錢更快的方式——殺人越貨。
此時的馮四正在櫃台擺弄著算盤,腦子被雜亂的思緒攪得紛亂。
大疫過後,住客明顯減少,以往都是靠江南江北的往返客流,現在卻不行了。
馮四一臉的官司,愁眉不展,偶然被車架聲音吸引,抬頭見一男一女身著華貴,年紀不高,入夜前來投宿。
“尖孫、尖果,杵頭海!買賣成快的火做!”
幽暗的燭火映照著掌櫃陰沉的臉頰,他低聲叫醒了埋頭打鼾的夥計狗子,後者激靈了一下,看向門外,露出狡詐的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