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來自草原的羊駝

    “嗯。”衛浩銘看了葉嵐一眼, 轉身繼續安撫黑背。

    見衛浩銘並沒有生氣的模樣, 葉嵐幾步走了過來，看著眼前這條垂垂老矣的大狗，問道：“它是不是要被送走了？”

    “是。”這條黑背從他參軍開始就一直跟著，現在眨眼這麽多年過去, 它也老了。

    “會送到哪裏？”老去的戰犬最後會被送到哪裏, 這是葉嵐心底的未解之謎。會不會像外邦人一樣, 殺了燉肉吃？

    衛浩銘摸了摸大黑背的腦袋：“由政府運送。”

    撇了撇嘴，葉嵐瞟了衛浩銘一眼：“不就是不知道嘛, 直說。”

    “回去。”衛浩銘收回了手, 轉身大步離開了這裏。

    聽著黑背的哀嚎，葉嵐有些不忍，想要伸手去碰它，卻被它的一聲威脅嚇退。嘀咕了一句，訕訕的跟著衛浩銘回去。

    “我看現在天下太平, 可是哪位一統了？”追上了衛浩銘, 葉嵐好奇的問了出來。

    “沒有皇帝。”

    “沒有？這真奇怪，你給我講講近年的事唄。”葉嵐來了興趣, 纏著衛浩銘央著他講過去的事兒。

    衛浩銘低頭看著葉嵐：“回去看書。”

    “可是, 那些書我看不懂, 你們的書籍，為什麽都偷工減料, 缺筆少畫？”說到這裏, 有些嫌棄。

    她若是看的懂那些字, 又何必來問他。

    衛浩銘推門而入，徑直進了自己的房間，不再理會葉嵐。聳了聳肩，葉嵐隻得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葉嵐就被哨聲吵醒，出去的時候，就看見桌上多了一本書，上麵寫著中國近代史這幾個字。這一次，葉嵐看懂了上麵的字。微微一笑，心底頗暖。這家夥雖然表現的不甚喜歡她，可處處貼心，讓人討厭不起來。

    吃了飯，葉嵐一上午都窩在房間裏看書，從明朝被滅，到清朝建立，再是近代戰爭，看的葉嵐很是窩火，卻又忽然發現，她的的確確是回不去了。

    想著要在異世孤獨終老，葉嵐就有些莫名的興奮……

    左右有了不知名的須臾空間，她又愁什麽？

    葉嵐也沒有打算和陳慧母子兩綁在一起。以弱者的姿態道德捆綁他人，是她葉嵐最為不恥的事情。何況陳氏母子對她有恩，她有怎麽能在讓他們為難。

    正想著，陳慧就提著籃子進了屋，一看就知道她去了徐麗紅哪兒。

    “我放在桌上的早飯吃了嗎。”見葉嵐坐在大廳，麵前還擺著一本書，陳慧從諫如流的問了一句。

    葉嵐連忙起身接過籃子：“碗筷都洗了，這是外麵摘的菜？”

    “對，麗紅說院子裏都有自己種的菜，瞧著都很新鮮，就和她摘了一些回來。”陳慧自然而然的鬆開了手，由著葉嵐拿過去，邊說道。

    那一籃子的菜一眼看上去青翠欲滴，上麵還留著早晨的朝露，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頓時覺得，自己一整天的心情度不會差。

    陳慧不讓葉嵐和她一起處理這些菜，把她推出了廚房。軍營裏哪裏有什麽好玩的東西，葉嵐除了看書，也隻能在允許的範圍內逛逛。想到衛浩銘昨夜去看的那隻黑背，葉嵐眼睛一轉，腳步換了個方向。

    好在黑背現在被移到了大院裏，不然葉嵐估計還沒見到那隻黑背就已經被帶走了。

    “嘿，你就這麽不待見我？”葉嵐還沒走近，那隻黑背就對著她低吼。這是警示，企圖讓葉嵐離開。

    長年習武，弑殺敵軍無數，葉嵐早已染了味道，黑背作為軍犬，自然是嗅的出來。何況犬類動物天生警覺。

    前腳緊刨在鐵欄杆上，不斷的發出底嘯。葉嵐哪裏會怕，直接在他麵前就蹲了下來：“你要被送走了，還有心思警告我？看你可憐，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黑背雖然不能口吐人言，多少也能聽得懂他們的話。這事它已經察覺到了，經由葉嵐提出，頓時萎靡，對她吠了兩聲，然後轉身走到角落，蜷縮在那裏，連尾巴都收的嚴嚴實實的，不給葉嵐看到。

    “又不是我把你送走的，你還對我委屈上了。”葉嵐咧嘴一笑，盯著黑背說道，“要是有機會，我可以把你帶在我身邊，可惜了，我連自己的前途都未定，何況你的。”

    黑背依舊蜷縮在那裏無動於衷，隻是那雙耳朵動了動，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葉嵐的話。見黑背不理她了，葉嵐深感無趣，拍了拍手上的灰：“我走了，你好自為之。”

    她在馬嵬驛看到過無數屍骸，也有被遺棄的殘廢軍馬和老去的戰犬。無事的時候，她總會把圍在軍馬忠犬身邊啃噬它們的鬣狗驅趕離開，隻是饑荒時節，驅趕一兩次又有什麽用呢。久而久之，在同門的勸阻下，她學會了視而不見。

    猶記得那時師姐對她說的：“如今我們連自己都顧不上，天下方有那麽多百姓食不果腹，餓死街頭，你有這些時間顧著牲畜，不如多去幫幫那些流民。”

    在外麵逛了一圈，葉嵐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這才回了衛浩銘的宿舍。陳慧已經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擺在了桌上，卻不見衛浩銘的身影。

    “阿嵐你回來了，等一會兒浩子也該回來了，快去洗個手，很快就可以吃飯了。”陳慧見回來的是葉嵐，多少有些失望。

    對陳慧含蓄一笑：“好的，謝謝慧姨。”

    “客氣什麽。”陳慧順口回道，也沒覺得是什麽大事。

    葉嵐前腳剛進的廚房洗手，下一秒衛浩銘就開門進來，被催促著洗手的衛浩銘走到廚房就遇上了正出來的葉嵐，看見她，什麽也沒說，擦肩進了廚房。回頭看了一眼衛浩銘，葉嵐挑了挑眉。

    沒有什麽是不能在飯桌上解決的，古往今來亦如是。葉嵐提出離開的時候，母子兩都沒有感到意外，這一次，在葉嵐的勸說之下，陳慧沒有再以葉嵐年紀尚幼為理由，繼續陪著她。

    吃完飯，葉嵐起身幫著陳慧收拾了桌麵，手快的把東西都洗了，沒有讓陳慧沾上一厘。

    “一會兒我讓浩子送你出去，你一個人，也不方便。”陳慧拉著葉嵐的手，一遍囑咐道，“我做些可以放的吃食，一會兒你也帶上，免得餓了。”

    “謝謝慧姨，若有他日，必當相報。”葉嵐有些動容，第一次對外人許下了承諾。

    江湖兒女重諾，一般不輕易許諾，若是許了，必當應諾。

    這事說嚴重，自然也是嚴重的，那個教官也是分得清輕重的人，聽到祥子說一個女同學被帶走了，連忙去聯係了校級主任，一起尋找葉嵐的蹤跡。正和一幹主任講話的衛銘浩聽到小教官說到了祥子的名字，雙手搭在膝蓋上，起身跟他們一起處理這件事。

    校領導哪敢揣測衛銘浩的心思，隻以為他是擔心自己手下的兵會出事，才跟他們出去的。

    這個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祥子先是跑遍了整個學校，大大小小的地方巨細無遺，都沒找到葉嵐和那些同學說的學校刺兒頭。衛銘浩得到祥子的報道，眼眸微暗，徑直去了女宿舍一層的倉庫，一腳踹開了那裏被鎖上的廁所門。

    葉嵐正和幾個小太妹僵持著，原本被那些劣質香水和劣質染發劑熏得有些發脹的腦子，被迎麵而來的一盆冰水給澆了個清醒。雖然躲得快，卻也不可避免的被淋到了半身。

    衣服濕淋淋的貼在身上，著實不好使。皺了皺眉，葉嵐有些不開心了：“你們的頭兒呢。”

    “對付你還用頭來？”把葉嵐叫來的小太妹掐掉了手裏的煙丟到垃圾桶裏，上前一步，接過邊上的人遞過來的裝滿水的鐵桶，對著葉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敢和老大作對，你也打聽一下老大的名號。”

    感情還是對方的頭壓根不知道這件事。葉嵐咧嘴一笑：“要是你們老大知道你們私自動手，隻怕，被收拾的就是你們了。”

    “這小妮子，被嚇傻了。”葉嵐這話一出，引得對方一群人哄堂大笑。

    聳了聳肩，葉嵐揉了揉手腕：“下午還要軍訓，我就不陪你們鬧了。”

    小太妹一把抓住了葉嵐的手腕，生生將她帶了回去，眼睛對上葉嵐：“想跑麽？”

    笑了笑，葉嵐正想動手，外麵的門猛地就被踹開，發出一聲巨響，不說葉嵐被驚了，一群人也都被嚇了一跳，而原本抓著葉嵐的那個小太妹，還頑固的抓著她，硬是沒有放手。

    “都在這裏做什麽！”政教主任一進來就先對裏麵的吼道。

    到底是有部隊裏的人來，無論做了什麽，起碼家醜不可外揚，不能給人家留下一個他們學校就是這樣的印象。

    輕鬆的掙脫了小太妹的禁錮，葉嵐抖了抖衣擺，看向政教主任：“我們在這裏洗澡，連水都準備好了。”

    “樓上有浴室不洗，為什麽到倉庫，這裏不是已經被封掉了嗎。”大家都活了好幾十年了，哪個不是人精，礙於衛銘浩也在，也沒有追查下去，“都先給我回去，把衣服換好，等下來我辦公室。”

    淡定的走出了洗浴室，全程沒有丟給衛銘浩一個眼神。解決了這件事情後，教官們也都回了他們的休息室，學生們大都在寢室裏休息，等著吃晚飯。

    “唉，隊長，那不是你媳婦兒嗎，怎麽見到你也不打聲招呼。”見休息室隻有他們兩個人，祥子拍了拍衛銘浩的肩膀，問道。

    躲開了祥子的手，衛銘浩翻了一頁手中的書：“她不是我媳婦。”

    “上次還是你親自把她送出去的呢，還說不是你媳婦。”祥子對衛銘浩擠眉弄眼的，看上去有些滑稽，“要是別的人，你哪裏會這麽關心。”

    眼神在書中的兩個字間徘徊，衛銘浩手動了動，成功的讓祥子閉上了嘴。

    計算著時間，葉嵐也該換好衣服過教導主任辦公室了，衛銘浩放好書，起身整理了一下軍裝，踏著沉穩的步子走了過去。

    進辦公室的時候，一群學生都已經到了，不遠處的柱子外，還圍著三三兩兩過來看熱鬧的學生，說說笑笑的，還時不時指指辦公室。

    葉嵐這次過來，沒有穿校服，而是換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濕漉漉的頭發披在肩膀上，留下一塊水的印記。

    “這位同學，為什麽不穿校服。”老師永遠都是挑軟柿子捏，而這一群學生中，看上去最好拿捏的就是葉嵐了。

    扯了扯嘴角，葉嵐垂眸：“她們也沒有穿，主任是否該一視同仁？”

    “她們不學好，你是不是也要不學好！”以前因為知青的事，主任年輕時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坐上了這個位置，除了校長，哪個還敢和他頂嘴，“不好好讀書，就會混，對不對的起你父母，她們交錢來給你讀書，是為了讓你成為社會棟梁，而不是讓你以後出去，變成社會的害蟲，蛀蟲！”

    她為了保大唐太平，和同門和戰士們出生入死的時候，估計這個教導主任還在娘胎裏。現在聽到他說這話，葉嵐倒是沒有多少氣憤，大多是啼笑皆非。

    “文可報國，武亦可報國。”葉嵐實在瞧不上這種張口閉口就是好好聽話就能成為國家棟梁的人，這樣的言論，著實可笑，“要想戰亂時，大字不識的粗魯野夫，亦能握劍戰四方，保國家太平，又有哪點比不上文人？”

    “古人亦提倡文武雙全，而非獨行一道，您這話說的，未免太過片麵。”

    不分青紅皂白，一棒子打死一群人的做法，早就應該被淘汰了。

    “葉嵐同學說的沒錯，武亦能報國。”衛銘浩搶在政教主任前開口，硬生生的把他的話給憋了回去，“不過，讀書，也要好好讀，大字不識，如何見人？古代尚有孫權勸學，士別三日刮目相待之說。”

    “是我片麵了。”葉嵐原本也隻是想搓搓主任的銳氣，現在衛銘浩開口了，她也就不爭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