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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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碼字不易,  謝謝大家的支持!  霎時尖叫聲和呼喝聲此起彼伏,席間眾人爬的爬,滾的滾,  哭嚎陣陣。

    酒菜飛灑,湯羹四溢。

    李賢推翻食案,衝到賀蘭氏身邊,“快去召醫師!”

    一聲呼喊,  又驚又怒,  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沉痛。

    裴英娘被李賢撞了一下,跌倒在地,宮人們忙著護衛武皇後,  沒人管她。

    混亂中,她被踩了好幾腳,剛想掙紮著爬起來,一雙臂膀穿過她的腋下,直接把她提起來,帶出內堂。

    武皇後的哭聲傳出很遠,  “枉我將你們視作骨肉,  你們竟然如此狠毒,想謀害我!要不是外甥女先喝下肉湯,此刻我早遭了你們的毒手!”

    武惟良和武懷運被金吾衛五花大綁,扔在前院的場院裏。兄弟倆嘴裏都塞滿了破布,  喊不出求饒和辯解,  隻能出模糊不清的嗚咽聲。

    武皇後雙眼紅,  麵色狠厲,“武氏兄弟狼子野心,立即斬!”

    沒有審訊,沒有認罪。

    早就等候多時的護衛拔出彎刀,一刀下去,兄弟倆齊齊斃命。

    濃烈的血腥味反而讓驚慌失措的武氏族人冷靜下來,他們紛紛跪倒在武皇後身邊,咒罵武惟良和武懷運,撇清和兄弟倆的關係。

    護衛拎著武惟良和武懷運的人頭踏進前院,朗聲道:“爾等切莫慌張,武惟良和武懷運心懷不軌,意欲謀殺天後,我等奉天後之名,已經將凶徒立地正/法。”

    前院的官吏望著血淋淋的人頭,雙膝一軟,匍匐在地。

    裴拾遺渾渾噩噩,也在下跪的人群當中,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武皇後竟然把兩個族兄殺了!

    內堂的哭叫聲漸漸隱去,裴英娘找回神智,扭扭胳膊,“放我下去。”

    武承嗣低笑一聲,鬆開手,“你膽子不小啊,竟然不害怕?”他回頭看一眼內堂,神情麻木,仿佛剛剛喝下毒湯的人不是他的表親,“小十七,我勸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姑母沒空理會你。”

    裴英娘撫平衣袖上的皺褶,“多謝。”

    不管怎麽說,剛才武承嗣對她伸出援手,當得起她的一聲謝。

    武承嗣看著裴英娘蹣跚的背影,嘴角微挑,難怪這幾天常聽宮裏的人誇讚這位永安公主。小小年紀,能臨危不亂,光是這份鎮靜,就夠她在宮中遊刃有餘了。

    裴英娘找到忍冬:“太平公主呢?”

    忍冬有些害怕,臉色蒼白,聲音微微顫:“公主剛剛吃醉了酒,天後讓人把她抱進內室休息去了。”

    裴英娘放下心來。

    武皇後果然早就做好周密安排,李令月喝醉了,不知道賀蘭氏就在她眼前喝下有毒的肉湯,宴席上生的一切都和她無關,她隻需要憎恨武懷運和武惟良。

    已經有人快馬奔去太醫署,請來數位當值醫師。

    賀蘭氏還沒死,但卻比死還痛苦,毒/藥一時要不了她的命,隻毀了她的麵容。

    李賢守在病榻前,要求醫師立刻開藥,起碼得減輕賀蘭氏的痛苦。

    醫師們束手無策,歎息道:“魏國夫人中毒已深,世間無藥可救,臣等才學不精,求大王恕罪。”

    李賢額前青筋暴起,打走太醫署醫師,頹然癱倒。

    他明白,毒是阿娘下的,即使有解藥,醫師們也不敢救人。

    武皇後端坐在堂前,命侍者收拾殘局。

    內室和前堂隻隔著一道十二扇金漆屏風,賀蘭氏淒厲的慘叫聲回蕩在空闊的廳堂間。

    武皇後連聲哀歎,神情悲痛。

    武承嗣和武三思坐在下,時不時舉起袖子抹一下眼角,陪武皇後一起流淚。

    茫然無措的武氏族人被佩刀侍衛趕到偏院看押起來,他們能清楚地聽見賀蘭氏在垂死掙紮。

    羊仙姿把裴英娘帶進已經打掃幹淨的內堂。

    武皇後似悲似喜,眼圈微紅,“小十七,到我跟前來。”

    裴英娘不敢抬頭,走到台階前,屈身肅禮。

    武皇後目光柔和,摸摸她的臉頰:“你很好。”

    裴英娘能夠在幾瞬間下定主意,果斷攔下令月,主動接下斟酒之事,不論是才智,還是膽識,亦或是對令月的情誼,都很讓武皇後滿意。

    武皇後提拔寒門士子,和世家對抗,已經取得初步效果。此刻,她急需壯大武氏宗族的力量,為自己建造一座無堅不摧的堡壘。

    武皇後手段再高,也無法麵麵俱到,她需要幾個忠誠的左臂右膀,為她分擔朝堂內外的事務。

    然而,武家的兒郎,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不堪大用。武承嗣和武三思看著恭順,其實一肚子的心思,隻能利用,不能委以重任。

    李弘讀書讀迂腐了,李賢巴不得和她這個母親劃清界限,李顯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李旦明哲保身,不問政事。

    不管是哪一方,都無法為武皇後提供更多的支持。

    無奈之下,武皇後隻能把目光投向掖庭宮的犯官女眷。

    世家之女,從小飽讀詩書,隻要加以引導,才學、謀略、眼光一樣不缺,未必比朝堂上的男兒差。

    而且她們身世淒苦,除了依傍權勢之外,無路可走,比外頭的大臣好控製。

    可上官瓔珞卻和李弘一樣,認準死理,清高傲物,絕不向武皇後低頭。

    可惜了她的一身才華,不識時務的人,即使有七巧玲瓏心,也隻是根朽木罷了。

    武皇後放開裴英娘,細細審視眼前這個內斂沉靜的小姑娘。

    她不如上官瓔珞聰明,但卻有敏銳的直覺,性子又這般忠厚,倒是塊好料子。

    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太懶散了,年紀也不適合。

    如果她再年長幾歲,武皇後就不必浪費心思去收服上官瓔珞了。

    想到身邊無人可用,武皇後不由有些愁,打裴英娘去內室陪李令月。

    裴英娘繞過屏風時,被賀蘭氏的尖叫聲嚇了一跳。

    武皇後的報複手段直接狠辣,所有人都知道武惟良和武懷運隻是替死鬼而已,但是沒人敢提出異議。

    這就是掌握絕對權勢的好處,什麽陰謀詭計,心機陷阱,都比不過至高的權力。

    內室門窗緊閉,聽不見外麵的嘈雜聲響。

    李令月在榻上酣睡,臉頰暈紅,神態安詳。

    簾幕低垂,紗帳輕攏,鎏金鳧鴨香爐嫋嫋吐著一蓬清冽的煙氣。

    裴英娘歎口氣,屈腿坐在花幾前,如果她真的隻是個無憂無慮的八歲小兒就好了。

    昭善忽然鄭重向裴英娘行了個稽禮。

    裴英娘一臉訝然。

    昭善抬起頭,小聲說:“奴替公主謝過貴主的苦心。”

    裴英娘搖頭苦笑,“阿姊對我好,我自然也對阿姊好。”

    昭善垂眸不言。

    皇室兒女,生來寵幸優渥,太平公主是天後唯一的嫡女,身份尊貴,備受寵愛。但放眼整座宮城,真心對公主的,能有幾人?

    永安公主進宮後,迅奪得公主的喜愛。兩人耳鬢廝磨,感情比親姐妹還要好。

    昭善看著太平公主從一個咿呀學語的胖娃娃,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從不曾見哪家貴女能和公主相處得這麽友好。

    一開始,昭善懷疑過永安公主的用心,八歲的小兒,正是任性驕縱的年齡,怎麽可能如此懂事大度,事事都想在前頭呢?她的隨和大方,肯定是故意裝出來的。

    經過方才宴席上的斟酒之事後,昭善才明白,自己的懷疑,不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罷了。

    永安公主能獲得聖人、八王和公主的親近喜愛,不是沒有緣由的。

    公主確實天真爛漫,聖人和八王可不好糊弄。

    內堂中,武皇後以手支頤,閉眼假寐,伴著賀蘭氏的慘叫聲小憩。

    羊仙姿守在坐席旁,隨時盯著側間的動靜。

    武承嗣看出武皇後方才對裴英娘表露出的欣賞之意,側頭和武三思對視一眼。

    兄弟倆迅達成默契,他們是天後的親侄子,太平公主他們或許高攀不上,配一個養女,應該綽綽有餘吧?

    武三思有些猶豫,悄悄道:“裴十七太小了,等她長大,我豈不是要做七八年苦和尚?”

    武承嗣皺眉,冷聲道:“你還想回嶺南去嗎?”

    武三思連連搖頭,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我不回去!嶺南清寒孤苦,除了深山還是深山,一年四季蟲子、蚊蠅天天往床榻上鑽,每天睡覺提心吊膽的,生怕哪天被瘴氣毒死,哪比得上長安的富貴繁華!”

    武承嗣握住武三思的手,“那你就得收斂性子,好好奉承姑母,姑母能把我們召回來,也能把我們趕出去。姑父疼愛裴十七,姑母也喜歡她,聽說宮裏除了七王李顯,人人都和裴十七交好,八王和太平公主把她當親妹妹看待。娶了她,你就不必怕再被流放到嶺南去。”

    武三思輕哼一聲,頗為不甘心,但想到之前那段顛沛流離的日子,還是隻能點點頭,“罷了,就當娶個佛爺回家供著罷,反正她隻是個養女,管不了我!”

    武承嗣撇撇嘴。

    長安城的貴女,個個心高氣傲,瞧不起他們兄弟。裴家小娘子小小年紀,能夠被姑母青眼相看,獲得聖人的喜愛,還和太平公主、殷王交好,豈會是個好相與的?三思隻怕不是她的對手。

    不過不要緊,姑母才是他們兄弟最大的靠山,隻要說動姑母,裴家小娘子還不是隻有乖乖聽話的份?

    說起來,裴十七出自名門裴氏,外祖父是宰相褚遂良,又被姑父李治認養在宮中,是真正的世家貴女。模樣也生得可人,是個小美人胚子,日後長大了,必定是個眉目清秀、窈窕曼妙的嬌媚小娘子。

    要不是他和裴十七的年紀相差太多,哪裏輪得到三思在這抱怨!

    兄弟倆正低聲討論什麽時候向武皇後央求一道賜婚的旨意,一個穿圓領袍的宮人躡手躡腳走進內堂。

    羊仙姿搖搖手,把宮人領到廊簷下:“什麽事?”

    宮人道:“八王來了。”

    羊仙姿愣了一下,“殷王?”

    李旦一進門,就看到兩枚掛在簷下的人頭。

    他的兩位舅舅,前一刻還在談笑風生,轉眼已命喪黃泉。

    鮮血淋漓,院子裏飄灑著一股刺激的血腥氣。

    李旦麵不改色,徑直走進內院。

    羊仙姿在廳堂前等他,“大王怎麽來了?”

    李旦掃一眼內堂,麵容平靜,“太平公主和永安公主在哪兒?”

    羊仙姿躬身道:“兩位公主在內室休息。”

    “勞女史稟告皇後殿下,本王先帶她們回宮。”

    李旦扔下一句話,穿過夾道,直接往內室的方向走。

    羊仙姿不敢攔他。

    裴英娘挨在榻邊打瞌睡。

    小腦袋瓜子一點一點,下巴磕在憑幾上,嚇得她一個激靈,瞌睡全無。

    天色漸漸暗下來,武皇後要等著賀蘭氏閉眼才會回宮。

    武皇後不走,旁人不敢吱聲。

    裴英娘扒在窗戶下麵,踮起腳,偷偷觀望被侍衛看押起來的武氏族人。

    人人麵色驚懼。有人哭喪著臉,頹然坐在地上,有人蜷縮成一團,偷偷飲泣,又怕哭出聲會惹怒武皇後,隻能強撐起笑臉,又哭又笑,看起來滑稽又可憐。

    李令月睡得香噴噴的,一直沒醒。

    裴英娘苦中作樂,盡量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一些雜七雜八的小事上,不去想賀蘭氏此刻是生是死。

    她心想,不知阿耶這時候在哪兒呢?是被關起來了,還是被送回金城坊了?

    親眼看到作惡多端的武惟良和武懷運伏法,阿耶是高興呢,還是恐懼?

    一道身影從穿堂那頭走來,裹襆頭,踏皂靴,穿一件團窠鹿紋窄袖翻領胡服,雙眸幽黑,眉宇軒昂,神情冷淡,不知不覺間透出一絲傲慢驕矜。

    看到來人,裴英娘忽然覺得鼻尖一酸,嗓子微微哽住,一聲呼喚在喉間醞釀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喊出口。

    李旦似乎有所察覺,停下腳步,目光透過褐色窗格子,照進裴英娘的心底。

    裴英娘眼眶濕潤,不知不覺委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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