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爪的金龍盤在一米粗的朱紅色的柱子上，它們用銅鐵精鑄，再由技藝最高深的匠人細心雕刻，張牙舞爪向人宣示自己的權位。

    這樣的柱子共有八根，統一九尺九的高度，兩兩相排，中間留下了寬達五尺五的過道，用以供朝拜的文武百官立足。

    在盤龍柱的末端，靠牆壁的位置，徐天風坐在王座上，在左手邊是一些奏折，他早已看過。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由他來作出決定。

    在前些時間，群妖之地的暴亂激起了三大王朝的警惕，妖兵陸陸續續的出現在邊界進攻騷擾，甚至有一部分妖族偷偷潛入內陸作亂。這些事情無疑將人類敏感的神經挑撥到了極致。

    人族在這塊名為“天璽”的大地上經過數千年的征戰，漸漸由弱變強，自然有了抵抗的手段，篆師，天師道的符咒師作為王朝的中堅力量，讓脆弱的人類軍隊也能和妖兵抗衡，但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這次的進攻太古怪，雖然暫時沒有出現過大規模的妖兵進攻事件，但人類的智囊們卻發現進攻比以往要猛烈地多，而且還有不少化形妖兵潛入王朝內部屠戮普通百姓的事情發生，一時間人心惶惶。

    甚至出現了重要官員在家中死去的事情，這些官員大都有天師道慕容家族的守護人，但他們死的悄無聲息。

    慕容家族的反應很快，第一時間出動大量人員前往調查，很長時間裏，符咒的金光布滿了城鎮。人們曾以為很快就會水落石出，這些閃著神聖光澤的符咒給了他們信念，但殺戮還在繼續，直到慕容家的一名長老身死，人們才徹底失去反抗的信念，他們整天呆在家裏，隻有不得不外出時才匆忙跑出去，又提心吊膽的跑回家中。

    這種情況在各地都有出現，長久以來人與妖和平的假象一下就破滅了，形勢似乎一下就變得緊急起來。

    但很快，道士們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這些隱藏在深山老林中的怪人在有妖族出沒的地方遊蕩，他們穿著一樣的灰色長袍，背上都綁著古樸的長劍。

    如果把妖族看凜冽的寒霜，那這些人就是火熱的太陽，所到之處，冰雪消融。動亂的城鎮重歸平靜。

    盡管各地不時還有事件發生，但比之前要好了許多。從這件事中王朝對道士的力量有了清晰的認識，於是各種各樣的奏折撲向皇帝，表達方式有數十種，但不論是隱喻還是直接的指出，這些奏折的大致意圖都指向一個方向——與道士們建立正式的聯盟。

    大部分人都隻是極為隱晦的表達了自己的意圖，但也有少數直接言明，聯盟勢在必得。

    這件事讓徐天風有些煩惱，王朝與道門之間並不算友好。有次他私下問上官樞武——這個自己最信任的兵馬大元帥，想征求對方的意見。

    “聯盟這種事情老臣可不太會操縱，”兵馬大元帥當時是這樣回答的，“道士們確實有著匪夷所思的力量，隻不過他們人數少了點，這些力量放在千軍萬馬中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徐天風揉了揉太陽穴，這個習慣是三十年前登基後他才有的，座下這張黃金鑄成的椅子他已經坐了許久，有時他也會想，如果是…如果是另一個人來的話…

    “陛下。”

    這聲呼喚將皇帝喚回現實，他往下看，護國法師已經在台下站著了。

    “臣，有要事與陛下相商。”

    “說。”

    “是有關於和道士建立聯盟的事情，臣在這些事情上有一些看法。”封天胤的聲音平淡中略帶著一絲沙啞，與他的年齡十分相符。

    有一些看法。徐天風在心裏默念了一遍，能有什麽看法，這些人不都是希望借助道士們的力量嗎？但他示意對方說下去。

    封天胤抬起頭，嘴唇動了一下，他在猶豫。但最終他還是說出來那句話。

    “道士，不可信。”

    徐天風這才正視起來，他注意到這位護國法師攤開的手掌裏是兩枚銅片，那是用以監視或記錄用的篆器。

    前不久才裝備在首城的軍隊裏。

    在回去的路上，封天胤都沒有什麽思考。

    天空中一片明朗，正午的陽光讓人感到舒適。已經是五月半了，雨水的季節已經過去，北海歸於平靜，天氣一下變得溫和起來。

    街上的行人看起來都有些慵懶的意味，這是一年中最舒適的日子。舒適的環境總讓人變得懶散放鬆。

    封天胤就這樣往家的方向走去，途中經過慕容府邸的時候他停下腳步駐足觀望了一會，碰巧外出的管家熱情地邀請國師入門作客，但被他拒絕了。

    他看著手上的兩枚銅片，不知道自己到底作了怎樣的決定，但不管如何，這是他經過半個來月的慎重思考後所做出的。

    他想起來在街角撞到自己後倉惶逃竄的少年，他手裏握著木簪，驚慌的眼神讓人印象深刻。

    他想起來在自己耳邊莫名出現的聲音。

    封天胤停住腳步，就在這個地方，他對兩個士兵下達了跟蹤的命令，過多久這兩個人就消失了，自己連他們的盔甲都沒能拿回。

    “回去後好好服藥，每天早晚都要活絡一下筋骨穴位，就按我教你的做。”

    “謝謝大夫。”

    旁邊的談話讓封天胤轉過頭，那是在一家藥店的門口，一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的男子忙不迭的向醫師道謝，他背著一個瘦弱的婦人。

    “楊嫂有福啊，有這麽個孝順的兒子。”

    “養兒防老嘛。”男子說這話時，封天胤注意到他後背的婦人露出了一個有些枯槁的笑容。

    養兒防老。

    封天胤想起來那兩個化成了粉末的士兵，又想到他們的父母。現在兒子沒有了，他們老去後，也會不可避免的像這個婦人一樣衰弱，生病，那時他們怎麽辦呢，

    那個白衣道士的影子再次出現在眼前，是他救了自己，也是他表示自己從未見過什麽少年。

    “呼。”

    這位護國法師長舒了一口氣，轉頭往兵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