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試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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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資深的文學愛好者,曹霑的父親給他起了《紅樓夢》作者同樣的名字(曹雪芹名霑,雪芹是他的號),是深切希望他能夠像中國那位最偉大的作家一樣,在文學方麵成就一番事業。曹霑沒有讓父親失望,成了全國聞名的一所高校的文學院高材生。三年了,整整寫了三年,竟然搞不定一個文學網站,難道真的是他的才具不夠嗎?
“不服,我不服……”曹霑一拳搗向了電腦顯示屏。瞬間一道閃電劃過顯示屏,曹霑晃晃悠悠倒了下去……
一桌一椅,身後是一座同樣質地的紅木鏤空書架。曹霑在桌案前正襟危坐,手中握著一管湘妃竹毛筆,卻一個字也落不下去。麵前擺放的窗課本上赫然寫著“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這是塾師留給曹霑的作業,要他據此寫一篇八股文。已經穿越至這個時代大半天的時間了,曹霑基本摸清情況,他現在的身份是第三代江寧織造曹顒的遺腹子,第四代江寧織造曹頫的侄子,名霑字夢阮,號雪芹。
在原先那個世界的文學院裏,曹霑對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甚至先秦古文都深有研究,但卻曾未涉獵過被稱為製藝之術的八股文。那位被曆代稱為聖人的孔丘先生,一會說“食色性也”,一會又說“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前言不搭後語,簡直狗屁不通。曹霑憤慨至極,“啪”地將毛筆摔在桌上,一把搡掉窗課本子。
侍立在書房門邊的兩名丫鬟趕緊過來收拾。這兩名丫鬟幾乎一般模樣,矮墩墩的個頭,粗黑的皮膚,一頭焦黃的頭發稀稀拉拉。讓全府最醜的兩名丫鬟伺候曹霑,這是嬸娘李氏特意安排的,理由是為了不影響他的學業。李氏顯然是自欺欺人,因為她給親生兒子曹露安排的丫鬟卻都不醜,尤其是那個晴兒,美豔更是冠壓整座曹府。
曹霑看著眼前既矮又粗且黑的兩名丫鬟,內心更是焦躁,吼道:“誰讓你們獻殷勤的,出去!”
主子對奴婢發作,奴婢應該誠惶誠恐的趕緊退出。兩名丫鬟好似一點不把曹霑的話當回事,其中年紀較大的丫鬟大翠,斜著身子睨了他一眼,道:“喲!爺說這樣的話,奴婢可不敢當,伺候您是奴婢們的本分。太太說了,不伺候好您,要打奴婢們的板子呢。”
曹霑的母親在去年就去世了,現在不好輕易得罪嬸娘李氏,曹霑隻能憤憤地一跺腳:“你們不出去,我走還不成嗎。”
曹霑繞過桌案,轉身剛要出門,另外一名名叫胖丫的丫鬟,雙臂一展,攔住他的去路,飛了一下眉眼道:“太太有命,奴婢不光要伺候好您,學業上的事也得照看著,這篇文章不寫好,您且不得出門呢。”
胖丫忸怩作態,曹霑嘔了一聲,差點吐了出來。李氏名義上是他的嬸母,不聽她的話就是不孝,對待這兩名醜妞還真不能來硬的。看來隻能來點感情投資了。曹霑不無曖昧的地摟了摟胖丫的肩膀:“我待在書房內實在悶的慌,你們讓我出去轉了一圈,每人賞銀一兩。”這一招果然有效,胖丫一激動,差點暈了過去。還未來得及回話,二人身後的大翠撇了撇嘴道:“少爺,您要賞我們,有銀子賞嗎?”
一句話提醒曹霑。自從他的母親去世後,曹頫李氏夫婦就把他的月銀掐了,理由是他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府中的,再給零花錢,弄不好會把他培養成紈絝子弟。當然,為了以示公允,曹頫夫婦把他們的親生兒子曹露的月銀也停發了。但曹霑停發月銀是真的一個銅子不給,李氏卻在背後沒少塞銀子給曹露。這已經成為整座曹府人人皆知的秘密。
沒有銀子收買她們,隻有動之以情了。曹霑一手攬著胖丫的肩頭,轉身走到大翠近前,用另外一隻手將她也攬住。輕聲道:“你們是我的貼身丫鬟,怎可不聽我的話呢。隻要你們伺候的好,我就把你們留在我房中一輩子。”
李氏在將大翠胖丫派到曹霑身邊時,曾有交待,讓她們極力籠絡曹霑,最好能成為他的侍妾。李氏這樣做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曹霑將大翠胖丫收用了,就再沒有理由跟曹露爭奪府中最美豔的幾名丫鬟了。
俗話說“人貴有自知之明”,大翠胖丫卻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曹霑主動向她們進攻,早暈暈乎乎摸不清東南西北了。李氏對曹霑再不好,好歹他也是曹府的少爺,能被他收用,她們就成了明經正道的姨太太身份。全府最美豔的春夏秋冬四美包括那個自視甚高的晴兒,至今不是也沒得到這樣的名分嗎。
大翠胖丫二人恨不得現在就陪曹霑上床,但她們也清楚,要想真的被他收為侍妾,就不能再得罪他。大翠搶著獻媚道:“其實少爺整日被關在書房裏,妾身也看著心痛,您出去到花園中好好轉轉吧,不要擔心老爺太太,有我們呢。”
大翠不動聲色將自己的稱呼也改了。輕易將李氏的兩名座探拿下,曹霑暗暗感到好笑,順手在二人黝黑的臉上各掐了一把道:“我出去走走,你們也別閑著,把東暖閣的床好好收拾一下,今晚咱們三人一起……好不好?”隻有給她們找些事做,才不會繼續跟蹤自己。
兩名丫鬟再醜,畢竟也是封建社會的黃花少女,早把臉羞得黑中透紅。
曹霑大踏步出了房間的門。他的書房座落之處是一座紅牆綠瓦的樓房,二樓飛簷正下方,黑底泥金字一塊匾額,一筆極端正的顏體書寫著“悼紅軒”。
後世那些所謂的紅學家們,為了“悼紅軒”的所在,幾乎爭破了頭。有人說是在北京城內,有人說是北京西山的黃葉村,原來卻是在江寧織造府內。
曹霑站在二樓走廊上,憑高眺望,從周邊環境可以看出,悼紅軒所處位置是一座規模極大的花園,此刻正逢百花齊放,草長鶯飛的仲春季節,到處桃紅柳綠,一眼望去,不由使人頓起心曠神怡之感。曹霑長長吐了一口氣,內心的壓抑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悼紅軒正門正對一條鵝卵石鋪就的甬路,一行人迤邐而來。到了樓下,眾人圍隨的一名老年男子,錦袍玉帶,顯得氣宇軒昂,隻是眼睛稍微小了一些,額下稀稀拉拉翹著一撮小黑胡。
小黑胡麵向悼紅軒正門站立,前後左右仔仔細細掃了數眼,微微點了點頭,側身向身邊五十多歲的男子搖頭歎息道:“本官當年隨同康熙爺南巡來到貴府,這座悼紅軒連地基尚未打好,沒想到十多年後,竟形成如此氣候。隻是有匾無聯,終究無趣。”
記憶告訴曹霑,五十多歲的男子是他的叔父曹頫,隻是不認得小黑胡是誰,看他氣勢,以及眾人對他的巴結,此人身份肯定不同凡響。果然見曹頫微微躬身,陪著笑臉道:“下官早有此想法,隻是一時間尋不到大手筆為悼紅軒提聯,程大人久在八王爺身邊,耳濡目染,隻要您老肯動筆,定會令我曹家蓬蓽生輝。”
這位程大人一向自詡文采,撚著小黑胡,麵露得意之色,嘴上卻說:“我家王爺早年間沒有差事的時候,在詩詞歌賦方麵與本官經常互有唱作,隻是多年案牘勞形,好長時間不弄這勞麽子了。”嘴上雖然謙虛,內心卻暗打腹稿,很久方才長吟道:“寶鼎茶閑煙尚綠……”
眾人不管真心假意轟然叫好,卻見程大人眉頭緊鎖,並沒有說出下聯,許久才回頭問跟在曹頫身後的少年:“曹府世代書香門第,露少爺給老夫配一副下聯如何?”
小黑胡是來自京城八王爺府的長史官程繼勳,曹頫讓自己的親生兒子曹露陪同程繼勳一起遊覽,不過是想讓程繼勳能夠栽培栽培他。自己的兒子有多少水分,曹頫當然清楚,剛想謙遜幾句,曹露已經不以為然道:“隻聽說人可以閑著,哪有茶閑著的道理,不管什麽煙,冒出來的都是黑色,誰曾見過是綠的,簡直不通,不通呀……”曹頫連嚇帶氣,差點昏死過去,臉色煞白大怒道:“來人,把這混賬小子叉了出去……”
程繼勳內心有氣,卻想曹頫手中那件東西尚未算計到手,需要暫且忍耐一時,十分大度地揮手製止曹頫:“露少爺有口無心,曹大人不必如此。”
曹頫揮衣袖撣撣額頭的冷汗,道:“多謝大人諒解,隻是大人您才高八鬥,您出的上聯是沒人能對得出下聯的。”其實程繼勳根本想不出下聯,自恃才高的他,卻又不甘心出醜,絞盡腦汁的苦思冥想。
曹霑心頭一震,小黑胡剛才所說上聯不是《紅樓夢》中大觀園的對聯嗎。原來不是曹雪芹的原創。看到小黑胡屁都快憋出來了,仍是說不出下聯,情不自禁跟著吟道:“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
曹霑這一嗓子石破驚天,樓下眾人無不把腦袋高高抬了起來。曹頫眉頭皺了皺,大聲叱責:“霑兒,你怎麽敢在程老大人麵前逞能,還不趕緊進屋作你的功課。”
“慢來,慢來。”程繼勳出聲製止曹頫。“曹大人,樓上這位公子,莫不是已經過世的曹顒曹大人的遺孤?一副下聯才情盡顯,讓我輩實在汗顏啊。”
曹頫之所以讓自己的兒子曹露陪同程繼勳,而把曹霑關在書房做功課,就是怕他搶了曹露的風頭,沒想到歪打正著,風頭還是讓他搶了去,肚內直往上冒酸氣,輕輕“哼”了一聲道:“我這侄子,整日不學無術,總是喜歡弄這些旁門左道的詩詞歌賦,於經邦濟世之學卻是一些不懂。”
身為王府長史,程繼勳一眼便看出曹頫對侄子的醋意,也不點破,向樓上揮手道:“霑少爺,下來陪老夫走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