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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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曹頫的眼中,程繼勳就是一隻狼,什麽時候狼也不吃肉了?他手拿銀票尷尬愣在當場。臉色善變的程繼勳,又是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拍拍曹頫的肩膀道:“咱們是父一輩子一輩的交情,怎麽能收你的銀子。老夫實話實說了吧,老夫的兄弟程繼爵在廣東開了幾家絲綢作坊,每年進項不少,卻總是得不到大的發展,據他說主要原因是沒有一項絕技頂門立戶,你們曹府三代人當了四屆江寧織造,在絲織業方麵所掌握的絕技一定不少,傳授一兩手吧。”
怪不得程繼勳看不上這一千兩大銀票,原來他有更深的圖謀。什麽他兄弟開的作坊,幕後老板一定是程繼勳本人。曹頫“咯咯”幹笑道:“程老大人過譽了,咱們江寧織造哪有什麽絕技喲!”聽到他說到這兒,程繼勳臉色再次冷了下來,一直持在左手的折扇“嘩“地打開,急速扇了兩下,道:“曹大人太謙虛了吧,據老夫所知,江寧織造每年給皇上製作龍袍的‘天衣無縫’,就算得上天下絕無僅有的絕技。”
穿越之前,曹霑的父親是資深的紅學迷,他曾經向曹霑介紹過,江寧織造府確實有一項“天衣無縫”的絕技,以這項絕技織出的衣服,沒有任何縫隙,就像一根整絲織出似的,但“天衣無縫”隻能用於龍袍的織造,其他人倘若敢穿這種衣服等同於犯了欺君之罪。
曹頫說出了自己的擔心:“從順治皇帝開始,龍袍隻能由江寧織造來做,你們廣東的作坊織造龍袍,那是殺頭的罪過呀!”
“曹大人的擔心太多餘了。”程繼勳胸有成竹道,“我兄弟在廣東主要客戶都是西洋人,他們那兒穿衣服不分皇上百姓,隻要有銀子,‘天衣無縫’誰都可以穿。”曹頫仍然不無擔心道:“下官接任江寧織造之初,內務府就有明訓,‘天衣無縫’絕不得外傳,誰敢外傳,官職一擼到底不說,還要抄家流配三千裏。”
“曹大人膽子太小了不是。你不說,我不說,我兄弟的貨物都是發往西洋的,誰會發覺此事。”
看得出程繼勳對“天衣無縫”是勢在必得,曹頫擔心,如果不答應他,別說曹露世襲江寧織造,隻要他在八王爺麵前墊句小話,自己第四代江寧織造必然也是當到頭了。“程老大人既然說到這份上,下官也豁出去了。”曹頫告訴程繼勳,“天衣無縫”的秘方在夫人李氏手中保存著,明天一定原稿奉上。
“既然曹大人如此慷慨,老夫可以向你保證,將來第五代江寧織造必然是露少爺的了。”程繼勳信誓旦旦,停了停又道:“隻是現在金陵官場,對曹霑的好感要超越露少爺許多,要想不留後患,必須將此事解決了。”曹頫驚訝道:“老大人的意思是——”他隨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窗外曹霑嚇得一哆嗦,差點坐到地上。
程繼勳“嗬嗬”笑道:“曹大人想到哪兒去了。老夫剛到金陵就聽說,你整日將曹霑關在屋內讀那些四書五經,寫八股文章,以老夫的主意,你以後非但不能這樣幹,反而要反其道行之。”
“反其道行之?”曹頫一時間摸不到頭腦。
“對,反其道行之。”程繼勳道,“你不能將曹霑整日關在屋內,更不要逼著他作那些八股文,他不是喜歡詩詞歌賦嗎,你放任自流,任憑他作去。”
“放任自流,曹霑豈不是越作越有名了?”曹頫遲疑道。
“你呀你!真是榆木腦袋。”程繼勳手中的折扇差點敲到曹頫的腦殼上。“曹大人,你也是學富五車的人,古往今來,依靠詩詞歌賦成就大事的能有幾人,倒是以此棄家丟命的不少。遠的像南唐後主李煜就不去說他了,近年的像納蘭性德,詩詞歌賦冠絕一時,放著好好的官不做,整日沉迷於詩詞歌賦,終於將小命也搭上了。老夫今日觀察,以曹霑的性情才學,隻要放任他,必然步納蘭性德的後塵,即使不至於喪命,也隻會在官場中留下浪蕩文人的名聲,到那時,第五代江寧織造露少爺豈不是唾手而得。”
今日曹霑大展的“奇才”不過都是從《紅樓夢》中偷來的,程繼勳是從哪兒看出他隻會成為浪蕩文人?程繼勳雖然是真誠幫助曹頫整治曹霑,實際上卻讓曹霑以後免去了四書五經和八股文的苦楚。曹霑一陣欣喜,二人“買賣”已經談成,估計程繼勳該回房歇息了。曹霑決定在半路上等著他。
江寧織造是內務府的官員,每年內務府前來聒噪的人不在少數,曹府為了接待方便,幹脆隨園內修了一座賓館,專為接待內務府來人。程繼勳從曹頫手中騙得了脂硯,生怕有第三個人知道,謝絕了曹頫派人送他回賓館,獨自一人手捧裝著脂硯的錦匣,向隨園深處慢慢踱去。
此刻二更已過,未至三更,上弦月接近中天,正是最為明亮的時候。程繼勳兩個目的都已達到,腳步非常輕盈,很快進入隨園大門。繞過一座假山,前麵出現一道溪流,溪流盡處是一片湖水,因為形狀近似曹顒在世時曾經使用的一方端硯,曹顒幹脆給她起了個名字“端湖”。端湖正中架著一座曲橋,曲橋直通賓館大門,程繼勳為了少走彎路,決定從曲橋上過去。剛走上曲橋,就聽前麵有人吟誦:“……匝地管弦繁。幾處狂飛盞?誰家不啟軒?輕寒風剪剪,良夜景暄暄……”
輕易聽出是曹霑的聲音。程繼勳暗自得意,三更半夜不去睡覺,卻在此吟詩,果如他剛才在曹頫麵前說的那樣,曹顒這位遺腹子比納蘭性德還更癡迷於濃詞豔賦啊。忍不住加快腳步到了曹霑身後。“霑少爺,真好的興致呀!”曹霑好似嚇了一跳,轉身看了看程繼勳,仰望著天空的月亮道:“如此明月美景,如果不對那位嫦娥仙子高歌一首,豈不是辜負了她。”
程繼勳搖頭歎息,感到自己剛才給曹頫出的主意多餘了,這位霑少爺早成了詩癡,哪還用得著再去算計他。剛想勸說他回去睡覺,曹霑的目光慢慢轉向了他懷抱的錦匣,突然像是見鬼了似的,後退數步:“程老伯,您從哪兒弄來的這不祥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