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和尚×女帝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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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菀從圍牆上翻出來, 因這幾日下了雨, 腳下打滑, 被和尚扶了一把才站好。

    原著中出現的人物, 動不動就是練武奇才, 就是小和尚也是什麽純陽之體,練武的好材料。紀泉亦是武功不弱, 紀菀想著這具身體再差也不會差到哪去, 哪曉得按顧大舅的說法,她是不適合習武的。

    還因為在娘胎裏頭的弱症, 她丹田蓄不住內力, 至多能學兩三招外家功夫。

    了緣:“好好的翻牆做什麽?”

    紀菀吐了吐舌頭:“在母親那耽擱了一會兒, 便急著見你呀!”

    若論嘴上功夫,十個了緣也是比不上一個紀菀的,這女郎嘴裏沒有一個把門的,什麽都敢往外說,不要當真就好。可他不能讓這姑娘就如此混過去, 故而沉默著看著她,紀菀果然就受不住了, 嘀咕著道:“我知道你在外麵呢!還有什麽可害怕的,你總不能讓我摔了。”

    紀菀已是十五歲的少女了, 她輕輕的踢動腳下的小石子, 垂頭喪氣的模樣, 很叫人憐惜。

    了緣就心軟了。

    紀菀在白馬寺住了整整五年, 從一個小小的女郎開始就和他共患難, 似乎因此就對他產生了特別的依賴,總愛纏著他。了緣就這樣習慣了她的陪伴,免不了在佛學大道之外給她在心上留了一個位置。

    ‘噹、噹’

    遠處有鍾聲傳來,居住白馬寺五年之久,不管是了緣還是紀菀都很能理解寺內鍾聲的含義了。

    “咦,論佛開始了,”紀菀驚了一跳,反手抓住了了緣的小臂:“快走吧!這可是你頭次論佛,怎麽都不著急的。”

    了緣並沒有掙脫她的手,而是扶住了女郎的另一邊肩膀,帶她自白馬寺的眾多屋簷上,一路以輕功到了大殿後頭。

    了緣放開了她,指了指大殿內的蒲團,然後進後殿換僧衣去了。

    萬物有靈,眾生平等。這世間眾生在和尚眼裏本該都是一樣的,可即使是得道高僧也有七情六欲,就像有些人愛吃餅,有些人愛吃饅頭一樣,食物尚有喜好,對於人自然也有好惡。

    之於了緣,這一日也是人生之中極重大的時刻,他感歎於女郎比他更為歡欣雀躍,能比他更為重視。

    了緣忍不住在進後殿之前回頭了----殿前開始有信徒出入,已見不得其中某個人的身影了。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後殿輕輕歎息。

    “阿彌陀佛”

    ……

    了緣年滿十八歲時,其學識已傳遍整個洛陽,但他自覺並不算博學,從不以此自得。時至今日,在戒嗔的要求下,才第一次參與公開論佛。

    在白馬寺的大殿上,他將與遠道而來的僧人作口舌之爭,為信徒講經,受禮,然後成為最年輕的經藏法師,這是對他實際能力的一種官方承認。

    起碼紀菀是很重視,所以特地逃課前來。

    如今給紀菀上課的並不止顧大舅一人,另有三位脾氣秉性不一的師長。大舅顧之卿主要教授文經,另有教授雜學、禮儀的先生一位,教授武學的先生一位,以及教授謀略的先生一位。

    教授紀菀謀略的先生叫做張躍,這個時辰本該是他正改給紀菀授課的時候,而他已等待在大殿之內,於蒲團上端坐了。

    紀菀見到他還有些驚奇:“先生尋的位置如此靠前?”

    今日可謂是佛門盛典,畢竟如此年輕的經藏法師,都會讓人想要多看一眼。近幾年洛陽佛學比之從前昌盛不少,來的信徒也會更多,占個好位子可不容易。

    張躍先生一笑:“不過早起進殿罷了!”

    張躍此人生得並不好看,五短身材,方臉,綠豆大小的眼睛。如今一笑更是暴露了其容貌上的缺陷,使得一眼看上去略有些猙獰。

    因時人愛美,連做官都對容貌要求極高。張躍生做這個樣子,一直沒有人肯正經用他,但紀菀接觸下來,發現他是有真才實學的。

    張躍年少便有大才,想為自己擇一明主,可惜現實的殘酷令他大受挫折。輾轉幾次才投靠到了丞相門人之下,隻在幕後出謀劃策,分析利弊,從不出現在人前。就是這樣,倒也叫他謀劃了幾件大事。

    後來顧玄聽聞他才學過人,也見過他一麵。然而此人手段陰損,無所不用其極,為丞相顧玄所不喜,之後便擱置在一旁,沒有正經啟用。

    丞相去世之後,張躍無處可去,為了生計居然舍下一身剮,回鄉殺了兩年的豬,幾個月前又被顧大舅請來教導紀菀。

    張躍一方麵受命教導紀菀謀略之道,一方麵又怕紀菀嫌惡他計謀陰損,再加上他自知容貌有瑕,上不得台麵。所以他在紀菀麵前一向不敢以先生自居,反而十分遵從紀菀,對她且敬且畏,相處起來更像下屬對上級一般。

    如不是張躍的授課時間,紀菀想出來可沒那麽容易。

    紀菀是任務執行者,並不讚同本朝容貌勝於一切的理論,自然不會因相貌而忽略了張躍的驚世才學。他覺得自己計謀陰損,不符合現下推崇的君子之道,紀菀卻覺得很好,投她脾胃。她有預感,用這位先生,必然能常得奇招,比十個謀士也比得。

    紀菀沒有在他麵前拿大,是正經尊他為師的 :“先生前陣子放在案上的論策阿菀私自看了,覺得很是不錯。請先生細細再擬個章程,就按這個法子在洛陽城中行事!隻是阿菀如今人手匱乏,唯有銀錢不缺,隻能將銀錢全都托付給先生,勞累先生統籌辦理了。”

    張躍著實愣了一下。

    他放在案上的策論,本就要是給紀菀看的。短短幾個月相處,紀菀從不因為他麵貌而薄待他,肯跟他親近,陳躍的心 ‘活’了,可是張躍可不敢想她真能啟用他。那篇策論,不過是他慣性對‘上頭’的試驗,順便表達一下投靠的誠意,沒想到就砸下來一個大餅。

    張躍從來都是在背後出謀劃策的角色,還真沒挑過大梁,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成。他忍住心中的激動,壓低聲音詢問道:“……要回稟給顧大人嗎?”

    女郎堪堪十五歲,能做得了主?如若是回稟了顧大人,多半得到嗬斥,被趕出去也是有的。多半會怪他教壞了女郎……又哪裏配他去籌謀?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無人可請,顧大人必然不會請他來教導女郎。他相貌醜陋,還曾經殺豬謀生,足夠叫人看不起了。

    紀菀:“不必,顧先生為我傳道受業解惑也,可為我謀劃,卻不能為我的事情做主。”

    這一瞬間,張躍在朗笑的女郎身上看到了令他膽寒的東西,這也是令他顫栗的源頭,雖然才初露端倪,也能叫他瞬間便興奮起來了。

    因為這是在人來人往的大殿的原因,張躍並沒有行跪拜大禮,卻很慎重的道:“張躍自學成後輾各地,雖有滿腹經綸,然相貌醜陋,無人肯用,有棲身之所,才能發揮不到十之一二。今日得到主公的支使,不管事情大小,都全力以赴,必不負主公所托。”

    紀菀拖住了他的肩,溫言安慰道:“先生有大才,切勿妄自菲薄。且記住了,紀菀從不以貌取人!”

    張躍大男兒,竟然在此流了淚,不過他三兩下便搽淨了,語音微顫道: “我有二三才德兼備之友人,或可一用。”

    說完又覺得自己過於激動冒進了,自己尚且未站穩跟腳,顯露本事,哪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紀菀卻喜形於色,連連感謝:“多謝先生相助。”

    張躍瞬間手上多了千百件要務,哪裏還能靜下心來聽佛偈,和紀菀告辭退下了。

    紀菀哭笑不得,工資待遇都不問一句,隻要給事做,白幹都成!這樣的人,真是來一打都不多。

    紀菀私以為自己這裏可真不是好去處。如今雖然民風開放,也沒有女子當政的先例,謀士挑選主公的時候亦會考慮這一點,更何況她又無已經傳播出去的才德,手上沒有權勢。若要投靠洛陽的,不曉得去找紀大人嗎?大約能招攬而來的人不多。

    這時候的紀菀還沒有未來那樣犀利的眼光,能看一眼透麾下之士的才能、品德,知人善用,再不為自己的決策而忐忑。所以她遠遠低估了張躍,那是個能舍下一身剮,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人。

    “噹噹噹”

    又是連續三聲鍾鳴,紀菀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也無暇再想諸多雜亂事,全神貫注的看著正殿大佛。再等一會,了緣將會從大佛旁的側門進來。

    在一群老和尚之中,這個英俊的青年分外奪目。不同於平常的初步武僧服,他今日換上了通紅的,繡著金線的□□。顯得法相莊嚴,再無一絲笑顏,肅穆如金剛。老和尚們安坐之後,又眾多沙彌和僧人簇擁著行至大殿正中。

    這場論佛從早晨到黃昏,紀菀一直潛心在傾聽。

    論佛已經到了最後階段,紀菀看著小和尚舌戰群僧,並不落下風,即使她是無信仰之人,依舊聽得津津有味。直到他最後念了一段法華經,這段經書混雜內裏念出,有撫慰傷痛、靜心凝神之功效,夕陽照在他身上,使得他整個人都沐浴在金光之下。

    如神佛降世……所有人都垂下了眼。

    大殿中央的蒲團上,跪坐的仿佛不在是一個和尚,而是顯現真身的菩薩,無七情六欲,僅剩下憐憫世間眾生的慈悲,不像是塵世中人。

    隻有紀菀,一定要直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