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曲終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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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一個字,簡潔明了,果然是韓陽的方式。

    白月握著手機閉上了眼,第一次,不在為他掉眼淚。

    不管到底是誰負了誰,但願餘生不相見,不虧欠。

    白月放下手機,起身關了燈。

    這一刻,最大的感覺不是痛心疾首,而是,釋然。

    在這場戀愛裏,她真心地愛過,醉過,但也真的累了。

    但願這幾年的時光是一場斑斕錯亂的夢,清晨醒來,她還是那個帶著翅膀飛翔的少女。

    如今白月已經不再是那個害怕天黑的孩子,相反,身處黑暗,她才切實地感受到了一種微弱的安全感。

    成長從來都是一瞬間完成的。

    心死了,可天還沒塌。

    白月想到了薛星,她的大樹,記憶中安靜溫暖的少年。

    他之與白月來說,永遠是最可靠的碼頭,指引方向的燈塔,即使是與韓陽在一起的時候,他也一直矗立著,海浪一般溫柔地撫平她每一次的心煩意亂。

    如果韓陽是是熾熱的,斑斕的,那薛星就是溫潤的,純白的。

    他就是夜空中的一顆微弱的星,小小的,遠遠的,但就是那抹微亮的光,讓她覺得黑夜不隻是黑暗的。

    白月突然很想和薛星說說話,他總有種魔力,能讓人安靜且舒服,在這個並不是很美好的夜裏,想找一個人能說得上話的故人聊聊天,不算太過分吧,

    白月重新拿起手機翻到聊天記錄,上麵顯示上一次和薛星聊天是一個月以前了,內容是畢業、工作之類的,當時白月還興衝衝地告訴薛星她進了中瑞,中瑞後麵一連打了五個感歎號,那時她是多麽興奮啊,細細看來,全都是她在高談闊論,張揚得有些跋扈,薛星一直充當著傾聽者的身份,不驕不躁,結尾處是他發來的晚安和憨笑的表情。

    沒想到,世事無常啊,人算不如天算,轉眼間日子被她過成了一鍋爛膿湯。

    “阿星,你在嗎。”白月敲下一行字。

    在她腦子沒有任何思緒之前,一條信息無比輕快地跳入屏幕。

    “你好,他正在洗碗,我等下要他回你哦。”結尾是薛星慣用的那個憨笑表情。

    白月用了相當一段時間,才把這段話給消化了,她緩緩敲出幾個字,“謝謝,不用了。”

    如果她和韓陽之間的關係的變化在白月的意料之中,那麽這段話,帶給她就不僅僅是意外和猝不及防,而是,她一直以為最根深蒂固的東西,被人連根拔起,隻留下一個巨大無比的空洞。

    白月甚至可以看到,一個女孩窩在沙發裏,穿著隨意的居家服,捧著爆米花,揮著遙控器,廚房裏傳來嘩嘩嘩的流水聲,旁邊的手機響了,女孩無比自然地點開手機,朝著廚房的方向喊……

    多美好的畫麵,竟然讓白月的心忽然空出了一塊。

    可是,憑什麽呢?自己走了這麽遠,有什麽資格要求別人還站在原地。他可以是自己的大樹,難道就不可以是別人的天空。

    況且,他從小孤苦,現在能快樂幸福,不是自己一直期許的事情嗎?

    悲傷使人麻木,還好悲傷能使人麻木。

    白月重重躺下,連苦笑都抬不起嘴角。

    一天又一天,白月把自己關在宿舍裏,她照常按時吃飯,照常把宿舍歸置整潔,照常不時修剪指甲,照常風輕雲淡地應對各種電話,關心的,說教的,歎息的,她都微笑以對。

    她極力想把自己拉到正常的生活軌道上,哪怕是偽裝,也讓別人知道,她離開誰,生活都照樣繼續。

    隻是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她總是長久地發呆,腦袋像紮了根,在某一個地方可怕地牢固著。

    距離畢業還有三十多天,就是這三十多天,變得渺渺茫茫,遙遙無期,她比任何時候都渴望能快點從這裏解脫。

    田糖還是沉不住氣,敲開了門。

    打開門後的白月,退回到座位上,一言不發。

    田糖就在旁邊靜靜地看著白月,兩個小時在一片沉默中過去了。

    “打算就這樣,一句話都不說嗎?”田糖換了個位置,盯著白月的臉。

    白月依舊靠著椅背,盯著空蕩蕩的桌麵。

    “白月!”田糖上前,半蹲著,使勁搖了搖白月軟綿綿的身子。

    白月這才回過神,朝田糖揚了揚嘴角。

    這一笑,更刺激到了田糖的怒火,她重重推了一把白月,“你就這點出息!”

    白月被這麽大的力度一推,似乎清醒了些,她無力地看了一眼田糖,田糖正站著,她好像又長高了,也更瘦了,臉上有明顯地疲憊,鼻翼處的雀斑都更加明顯了,眼神裏的火苗呼呼地往上竄。

    “糖糖。”白月隻叫了一聲 ,就把頭深深埋了下來。

    “白月,你給我抬起頭來!”田糖是喊出來的。

    “糖糖,”白月緩緩抬起頭,看向田糖,眼神裏是田糖害怕的迷惘,“你相信我嗎?那些照片不是真的,我……”這件事一直糾葛在白月心裏。

    “我比相信自己都相信你!”田糖打斷白月,說這句話的時候 ,隻感覺一股洶湧的氣流在胸腔激蕩,反反複複幾次深呼吸才讓自己的氣息得以平息。

    隻是這一句話,讓白月所有的保護殼土崩瓦解,她再也不需要辯解,不需要哀求,田糖就那麽篤定地信了自己,白月抽動肩膀,掩麵大哭。

    六年的那個黃昏,田糖微笑著,送她一副黃色的鳶尾花,細碎的頭發遮住了她一隻眼睛。六年後,這個女孩依舊站著她身邊,給她比鳶尾花海更大的感動。

    如果時光是善良的,那麽是不是應該滿足?可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知足,得到了一點就想得到更多。誰心裏不期待大圓滿?

    白月的眼淚從未這麽洶湧過。

    “白月你給我停下來!”田糖的心是疼的,不過她來這裏不是看白月顧影自憐的。

    “可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不相信……”

    “夠了!這麽多天了,還沒過去嗎!不就是失戀了,天塌了嗎不要生活了嗎?你這樣要折磨自己到什麽時候!他既然都不相信了,你還要在乎他嗎?隻能說他沒有那麽愛你罷了!聽到了嗎,他不愛你,可你得愛自己!”

    “可我什麽都沒了,都沒了。”

    “你這樣讓我看不起知道嗎!曾經那個驕傲白月,優秀的白月,說能得到什麽就一定能得到什麽的白月去哪裏了!你什麽都沒了?那你先想想什麽是屬於自己的!沒有的隻能說明它原本就不屬於你!你忘了,這還是你告訴我的!”

    “不 糖糖,你不懂。”

    “如果我說我懂呢?”田糖無奈地笑了一下,有什麽不懂,我的痛苦並不比你少,你至少還真真切切地愛過一場,而我連個傷心的理由都找不到。

    “忘記太難了,要從心底拿走一個人真的會痛,很痛很痛的。”

    “我要是像你這樣早就死了幾萬次了!”田糖竭力抑製自己的眼淚,眼淚是弱者的表現,所以她從來都討厭流眼淚!

    “糖糖。”白月淚眼朦朧地看著田糖,背著光的田糖,消瘦而憔悴。

    白月忽然很內疚,她承認戀愛以來,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圍繞著韓陽旁若無人地幸福。

    她隨著韓陽忽而歡喜,忽而憂傷,整顆心都裝的滿滿的,以至於忽略了很多東西,很多人,甚至包括田糖。

    曾經他們親密無間,無話不談。田糖我行我素,灑脫仗義,生活中卻是個馬虎蛋,白月心裏一直把她當做小妹妹。

    現在看著田糖閃著淚光的雙眼,和緊緊握住的拳頭,白月忽然覺得,大家都長大了,她們已經在各自的路上走了很遠很遠了。

    時光不可回頭,即使可以回頭,誰又能保證當初的自己不會再執迷不悟。

    各人都有一段悲傷,憑什麽自己的就流成了一條河。

    見白月一直愣著,田糖又是一陣惱怒,一直以來她心裏的白月,乖巧玲瓏,膽小善良,可從來都是迎難而上的,從不會把頭埋進沙子裏。“白月,你必須給我振作起來,否則,我真的看不起你!”

    “糖糖,”白月抹了一把眼淚,起身伸手想去擁抱田糖,田糖輕輕一偏,朝門的方向走去,“白月,我等著你叫我去爬山,爬很高很高的山,等著你指著高高的大樓對我說,‘瞧,糖糖,這樓出自姐姐之手,牛不牛!’”

    白月沉浸在田糖描繪的場景裏。

    “月月,你沒有被,被欺負。”田糖的聲音終於柔和了下來。

    白月對著田糖的方向搖了搖頭,袁文文知道這件事情之後,馬上打來了電話,還非要帶白月去醫院檢查一下。

    其實她擔心的是白月會不會懷孕,結果醫生給出的結果讓兩人小小驚了一下,白月還是清白的。

    “白月,你要快點站起來,我等你。”田糖說完,拉開門走了。

    門關上的瞬間,一陣風卷起白月的頭發,附在了嘴角,白月用小手指捋順了,放在耳後。

    田糖說得對,他沒那麽愛自己,或許一開始就是錯的。

    事到如今再想這些問題已經沒意義了。白月也無所謂了,隻是隱隱的有些不甘,畢竟曾經的將近五年裏,她是那麽用心,那麽真心地對待過那個人。

    誰的青春裏不曾下過一場傾盆大雨,但願所有的大雨都是為了洗掉汙垢泥濘,但願雨後的陽光,還能烘幹每顆潮濕的心。

    終於到了曲終人散的路口。

    白月看了下表,2014年5月20日,下午六點十二分三十六秒。

    她告訴自己,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糾結,所有的混亂,所有的不安。在這一秒,通通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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