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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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雪玢再次睜開眼,她仿佛是從一場酣眠中醒來,折磨了她數年的疼痛完全消失了,骨頭縫裏似乎都在為身體的輕鬆舒服歡唱叫囂,消失多年的力量又重新回到了身體裏,叫她整個人輕鬆無比。

    難道自己沒有死,而是被采用了什麽先進抗癌療法?

    衛雪玢訝異的看看四周,發現自己並沒有躺在醫院化療中心的病床上,而是在一間黑黢黢的屋子裏。

    她動了動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沒想到驚動了身邊人,一個帶著迷蒙的聲音,“你想幹啥?”

    這聲音,衛雪玢一激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下意識的伸手,果然,拽住了垂在床頭的電燈繩,一拉,屋時登時亮起昏暗的光,“這,這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你咋啦?”朱相慶還以為自己的新娘大半夜發癔症呢,從床上坐起身,伸手去推她。

    衛雪玢本能的一揮手將朱相慶的手打到一邊,“別碰我!讓我想想……”

    衛雪玢腦子裏就是一團亂麻,她是在市醫院病床上合的眼,當時床邊隻有過來看她的好友海明香,她記得當時她唯一的想法是終於解脫了,以後再不會那麽累了,可怎麽一睜眼,居然跟朱相慶躺在一起?

    朱相慶有些不高興了,他知道自己娶的這個媳婦是個潑辣的,也十分不喜歡她跟誰都大說大笑那麽隨便,可又什麽辦法呢?誰叫他複員分到了洛平機械廠,在這裏無親無故的,不找個本地媳婦怎麽紮根?

    這個衛雪玢雖然性子潑辣,但有一份正式工作,家裏兄弟姐妹是多了些,卻個個都有工作,家裏還出了大學生醫生,比較下來,跟他還算是般配。

    “你別生氣,我今天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嗯?”想想剛才的事,朱相慶有些心虛,忍著脾氣哄衛雪玢。

    衛雪玢抬起頭,看著眼前隻穿了件白背心兒的男人,藍花短褲的男人,是朱相慶沒錯,而且還是二十多歲時的朱相慶,依然是那雙水靈靈桃花眼,白淨淨的麵皮,衛雪玢記得他以前在廠裏,外號是叫“奶油小生”的,“朱相慶?!”

    “啊,怎麽啦?”

    這女人不但不聽哄,還提名帶姓的叫自己,朱相慶不高興了,“大晚上的你想吵架?我可跟你說,不管怎麽樣,咱們可是結婚了,也登記了,你要是鬧,可不光丟我一個人的人!”

    衛雪玢閉上眼無聲而笑,她懂了,這是老天看不過眼,叫她又回來了。

    “丟什麽人?我咋聽不懂呢,你說說,我再決定鬧不鬧,”衛雪玢的目光落在朱相慶那條藍花短褲上,那短褲是的確良的,還是她在供銷社裏便宜買的布頭兒給他做的呢!

    被衛雪玢這麽直接的盯著那個地方,朱相慶心裏真發毛,他拉了床上的花工緞被子蓋住腿,“我不是說了麽,你家要求那麽多,我連著忙了好幾天,今兒總算是跟你拜了天地了,能不累麽?”

    “你不懂,這男人一累啊,什麽都弄不成了,你再等等,反正咱們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難道我就不想生兒子了?”朱相慶十分不想提剛才的失敗經曆,偏衛雪玢這麽不依不饒的,可這種事怎麽說他也是理虧的那個,更怕被衛雪玢給鬧出去,無奈之下,隻得再次委曲求全,小聲安慰妻子。

    就算是一生過去了,衛雪玢也忘不了自己這個窩囊又委屈的新婚夜!

    想想當初的她,為了朱相慶的麵子,新婚夜朱相慶石更不起來,她不但不敢抱怨,還得積極的幫他隱瞞著,甚至之後求醫問藥,都要對外說是她的身子不好,不過這一回,她絕不會再這麽“賢惠”好說話了。

    “你很累?今天沒幹啥啊,咱們又沒有請客擺酒,從三角場俺家走到機械廠你就累著了?是不是你的工傷沒好啊,不行,明天咱們得去醫院複查一下,放心,我叫我媽給你把內外科都請過來!”衛雪玢譏誚的一笑,仿佛在看一個廢物。

    朱相慶年前在車間被機器砸傷了後背,當時她跟朱相慶才見了兩麵兒,可是家裏卻覺得知道人家病了,就不同意太不仁意,硬是叫她過去照顧朱相慶,不過在照顧朱相慶的兩個月裏,朱相慶對她一直很好,當初也是貪戀他對自己的溫柔,衛雪玢才一頭栽進了朱相慶這個糞坑裏!

    衛雪玢的目光像刀子一樣紮在朱相慶臉上,她這是準備叫全洛平的人都知道自己不行?

    朱相慶一陣兒火大:

    一個黃花大閨女,就因為新婚之夜沒圓成房,半夜不睡在這兒瞎鬧騰,這臉皮也真不是一般的厚,他就說嘛,有個當婦產科醫生的嶽母,這閨女跟著聽的看的多了,也帶壞了!

    “不用不用,我都出院兩個月了,早沒事了,”昏暗的燈光下,衛雪玢露在粉紅小背心外的肩頭瑩潤渾圓,朱相慶心頭一突,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上去,“這不我都歇好了,咱們再試試?”

    他知道衛雪玢喜歡他,隻要他稍微給她一點兒好臉色,她就十分的聽自己的話,隻要他今天把事兒給辦成了,以後還怕衛雪玢跟自己犯強?

    “啪!”衛雪玢一巴掌把朱相慶落在肩頭的手給打開,她翻身從一米都不到的硬板床上下來,拿了自己的秋衣秋褲穿好了,從牆角的桌子底下抱出朱相慶原先的舊鋪蓋,往地上一扔,“你睡地上去!”

    “衛雪玢!你這是幹啥?反了你了!”朱相慶沒想到衛雪玢不但潑辣,還不講道理,居然敢在新婚當夜叫自己睡地上?!

    衛雪玢冷冷地看著朱相慶,“喲,瞧你這話說的,可不像受黨教育過的人,這新時代了可是人人平等,說啥反不反的?隔壁不知道的,以為這屋裏住著個資產階級的大老爺呢!”

    “不是,這跟階級有啥關係?”朱相慶火氣大,卻沒有衛雪玢的聲音大,他現在都有些後悔娶這個女人了,這兩人一結婚,怎麽立馬變臉兒成了個潑婦呢?“你可別胡說,我問你,這男女平等,哪有叫男人睡地上的道理?”

    衛雪玢拍了拍了身下的床,“你說的沒錯,這屋子是你們廠裏分的,這床呢,也是你拿石頭跟木板子架的,說起來該走的是我才對,怎麽著?要我現在就拉著東西回娘家去?”

    就像他明明是姓宋的,被父母送到了鄭原舅舅家當繼子,卻瞞著自己,一直到登記之後要辦婚事了才說自己在南固有親生爹娘,他們辛苦一輩子,要看到長子成婚。

    之後既要貼補生母一家,又不願意叫人知道他是過繼的一樣,朱相慶一直就是個窩囊又虛偽愛麵子的人,他最厭惡的是她潑辣,不過是因為他有太多不願意被人知道的事,怕她脾氣上來給喊出來罷了。

    而上輩子,衛雪玢也知道朱相慶不喜歡自己天生嗓門兒大,也知道他愛麵子,所以事事都壓著,幫他兜著瞞著,可結果換來的又是什麽?

    這一次,衛雪玢再也不會為這個渣男叫自己受一點兒委屈了!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朱相慶被衛雪玢氣的渾身哆嗦,衛雪玢雖然跟別人相處時潑辣一些,但在他麵前,還是很好說話的,後來他出了工傷,她又跑來照顧他,朱相慶決定跟衛雪玢結的婚,怎麽這才頭一晚上,她就變了臉兒呢?

    “你說,你到底有什麽不滿意的,我高中畢業,複員後一來機械廠就是二級工,哪一點兒配不上你了?”隻要想到自己高中文化居然娶了個初中都沒有讀完的女人,朱相慶別提自己多委屈了,可這個女人不但不知道感恩,一結婚就跟自己變臉,簡直就是在騙婚!

    又是這一套,什麽高中畢業,朱相慶也不過上了一年的高中後來就被親生父母攛掇著當兵去了,為的就是他可以早早的有錢補貼南固家裏。

    這些衛雪玢都是在結婚之後才知道的,當時介紹人跟她家裏提的時候,隻說是難得的高中生,“高中畢業?嘖,我都忘了,我家可不隻有大學生,我妹妹雪珍也是高中生呢,那高中生畢業之後也發證兒呢,你的呢?拿出來咱們也那裝照片的玻璃框空的很,先將那個裝裏頭。”

    朱相慶頓時蔫兒了,他原本是有機會讀完高中的,“你也不看看這都什麽時候了,哪有功夫給你找那個,”

    朱相慶重新躺好,“關燈睡覺,淨在這兒瞎費電!”

    衛雪玢看著屋頂吊著的二十五瓦的小燈炮兒,“關燈可以,你給我睡地上去,朱相慶,咱們這兒說話稍微大聲一點兒,隔岔兒鄰居可都能聽清楚,你是準備叫我哭呢,還是叫我罵呢?我下鄉插隊的時候,不但跟村裏的大媽們學了農業技術,還學會了不少其他的呢,朱相慶,你知道是啥不?”

    衛雪玢一把拉開蓋在朱相慶頭上的被子,直勾勾的盯著他,好像要把他那張小白臉兒看出花兒來,“咱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