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〇〇一章.a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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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眼前這棟公安機關標配的藍白三層小樓,黃澀澀不禁憂從中來,誰知正在下象棋的門衛大爺一見著她,立馬樂嗬嗬地又插了一刀。
“澀澀,又犯什麽錯了啊?”
聞言,黃澀澀一臉悲痛地看了眼大爺,沒有回答,隻是沉重地歎了歎氣,而後垂著頭往裏走。
從小到大,她都遵紀守法,平時也沒什麽業餘愛好,就是偶爾,真的是偶爾,幫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們在網上找找愛情動作片的資源,不以盈利為目的,純屬造福社會大眾。
而昨天正好又到了眾所期盼的“偶爾”時刻。
和往常一樣,把新找到的資源發到微信群後,她直接倒頭大睡,結果睡到一半突然想起漏了餘嶽這廝,隻好又強忍著困意發給他,卻因為眼屎糊住了眼睛,手滑發到了餘仲培那兒。
也就是正坐在二樓盡頭那間副局長辦公室裏的人。
黃澀澀越想越覺得阿母大悲催,腦袋垂得更低了一些,推門走了進去,對這裏倒是不陌生,反正平時沒什麽事的話,能不來就盡量不來,如果不能,那就——
“澀澀,你有沒有聽叔叔說話?”
一直在耳邊打轉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她停止神遊,眼睛重新聚焦,趕緊把視線從魚缸裏正在打架的小肥魚身上移開,連連點頭道:“在聽在聽!”
看她心神不定那樣,餘仲培就知道她不愛聽,但有些話必須得說,繼續語重心長地教育著。
“當年你爸爸把你交給我,讓我好好照顧你,可惜叔叔這幾年太忙,對你關心得少,讓你跟著餘嶽那混小子學壞了,這事兒是叔叔不對,不過你可不準走上什麽歪路啊,要不然到時候叔叔……”
說著說著,他好像說不下去了,有了歲月痕跡的大手撫上自己的眼睛,隨時一副男兒有淚立馬彈的架勢。
見狀,黃澀澀歎了歎氣,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餘叔叔,你都多大的人了,我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像小時候那樣,隻知道用假哭騙我呢。”
“……”
賣慘失敗的餘仲培拿她沒轍,放下手,搖了搖頭:“叔叔想說的話也說完了,希望你回去以後能再好好想想,順便幫我把餘嶽那小子叫來。他現在翅膀長硬了,連他老子的電話都敢不接了。”
一聽這話,黃澀澀的鬱悶一掃而光,就算低著頭也能看見顴骨上升,高興得就像那條剛剛勝出的小肥魚,正擺著尾巴遊來遊去。
還沒完全走出辦公室,她就迫不及待拿出了手機,三五兩下編輯好“餘嶽,你爸請你喝茶”的短信,愉快地按下發送鍵。
大功告成!
黃澀澀吹了記口哨,勝利似的揮了揮拳頭,將手機往兜裏一扔,背著雙手,避開人流密集的主樓梯,腳步輕盈地朝側樓梯口走去。
春夏交替之際的風溫柔而熱烈,回旋在樓道裏,柚子花的清香和煙味一同襲來,又被膩在空氣中的危險感吞噬幹淨,四周氣氛陡變,讓人腦內警鈴聲大作。
她隱約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立馬收起心中的雀躍,下意識抬頭尋找源頭,最後發現這些全都來自於不遠處的男人。
他隻是站在窗邊,什麽都沒做,唯一的動作是抽煙,偏偏身上帶著不容忽視的侵略性,似是一頭耐心蟄伏在夜色裏的獵豹,隨時都有咬斷獵物脖子的可能性。
這種感覺對於黃澀澀而言太過熟悉,以至於在看清對方的臉之前,她的腦海中就已自動浮現出一個名字。
陳訓。
當然了,她和這頭獵豹……哦不,這位哥壓根兒不熟,對他的了解僅限於這麽一個名字,還有那些道聽途說來的故事,所以她現在隻需要繼續埋頭走她的路。
隻是老天爺顯然不想讓她就這樣如願,下一秒,嗚咽的風聲裏多出一道冷淡的嗓音,沒有起伏,平平地說道:“鞋帶散了。”
話音剛落,黃澀澀將將邁出去的腳也跟著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猶豫不決,卻不是因為鞋帶。
最終,她還是敗給一己私欲,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男人不知什麽時候轉過了身子,肩膀抵著牆壁,唇間還鬆鬆地咬著一根煙,一雙黑瞳依舊,正漫不經心地望著她。
不過就像身上穿著的那件黑色短袖,他的眼睛裏也沒有光,以及一丁點情緒,與其說是在看你,倒不如說是在打量審視。
一切似乎都和當年一樣,除了被風吹得失了方向的煙霧。
雖然黃澀澀不怕他,但怕被他看穿心思,慢了好幾拍的大腦恢複運轉,想起他剛才說的話,於是低頭看了眼,發現自己的鞋帶確實散開了,本打算說句“謝謝”,結果話一到嘴邊卻變了樣。
憑著飄柔給的自信,梁靜茹給的勇氣,她伸出左腳,露出一副“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無所畏懼地微微笑道:“哦,這是今年最流行的係鞋帶方式。”
轟隆隆的風聲驟停,歪歪斜斜的煙霧開始嫋嫋直上,擾亂了人的視線,也模糊了陳訓的唇角。他沒有再說話,隻是微眯著眼睛,盯著她,懶懶的,素描般,隻見其形而不見其色。
緊張和尷尬席卷重來,腦內的警鈴聲越來越響,那一瞬間,黃澀澀極其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可是事到如今,除了沉默也沒有別的挽救辦法,於是她隻好假裝什麽都沒說,四肢僵硬地下了樓,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坐在了一樓的某間辦公室裏,後悔得抱頭痛哭。
“啊啊啊你說我的嘴怎麽就這麽欠呢!說句謝謝又不會死!”
“啊啊啊好丟臉!有沒有地縫讓我鑽一鑽!”
“啊啊啊餘音你為什麽不和我說話,是不是也嫌我特丟人!”
“啊啊啊……”
“黃濕濕,你要是再敢‘啊’一聲,小心我以妨礙公務罪拘留你。”
聽著耳邊持續不斷傳來的鬼哭狼嚎,坐在電腦前的人終於按了暫停鍵,打斷道:“我在這兒加班聽視頻裏的女人叫都已經夠煩了,你別再搗亂了成麽?”
黃澀澀頂著一頭已經被揉成金毛獅王同款的短發,癱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定定地望著桌角,目光呆滯道:“哦。”
“……”還真是收放自如。
除了餘嶽,黃澀澀還有一發小,就是眼前這位名叫餘音的人民警察,餘嶽的親妹妹,目前正在治安大隊工作,說得再具體一點的話,就是鑒黃師。
而在鑒黃澀澀方麵,她也很出眾,比如——
“不過你至於這麽小氣麽,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居然恨陳隊恨到現在?”
“誰……誰小氣了!誰恨他恨到現在了!不要臉!”黃澀澀語氣激烈,不過底氣明顯不足,鬱悶地踢了踢腳。
還沒係好的鞋帶被拋得一上一下,就像她現在的心,跳得人片刻不得安寧,過了半晌,她才重新補充說明道:“我隻是很好奇他從小混混變成刑警的心路曆程。”
其實認真說起來,陳訓也不算什麽小混混。
雖然他以前上學的時候抽煙喝酒打架,但他是個好學生,次次考試都拿年級第一的那種。這樣的人,究竟是怎樣打入小混混內部的,她一直都很好奇。
可惜這個解釋在旁人看來還是像在說胡話。
於是餘音任由她自抱自泣,懶得再去管,打算繼續看自己的片兒,隻是手指才剛碰到空格鍵,桌上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她忍住罵人的衝動,瞟了眼來電顯示,想也沒想,直接按了免提,一道暴怒的聲音立馬從聽筒傳了出來,音量大得桌麵都在微微震動。
“媽的,黃澀澀這叛徒在不在你辦公室!”
被指名點姓的人正在翹椅子解憂,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等意識到自己失策後,臉色大變,沒想到餘嶽居然能活著走出來,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跑到外麵的院子裏,她還以為自己暫時安全了,剛準備喘口氣,不料又聽見盛怒的餘嶽在身後大吼道:“黃澀澀,你再跑,信不信老子打斷你的狗腿!”
“……”
別說是喘氣了,現在黃澀澀連回頭的時間都沒有,繼續連滾帶爬地逃命,卻遭到了來自鞋帶的報複,“哐當”一聲,被絆倒在地,半天沒能爬起來。
眼見著後麵的人就要追上來了,這下才真的是跑得脫,馬腦殼,她能怎麽辦,她也很絕望啊,想了想,幹脆不要臉地哇哇大哭了起來。
聽見這哭天搶地的動靜,還在下象棋的門衛大爺趕緊過去扶她,跑到她跟前的餘嶽也刹住了車,不知道是該先罵她沒義氣還是蠢。
雖然黃澀澀對自我的評價一向是皮糙肉厚還欠抽,但不管怎麽說,她好歹也是一姑娘家,哪裏禁得住粗糙的水泥地這樣折騰,破了皮的手肘一片血淋淋,看上去有些駭人。
見狀,餘嶽什麽氣都沒有了,抱著她朝附近的小診所跑去,看得身後的門衛大爺不斷叮囑他慢點,場麵一度很混亂,二樓窗邊的人倒是心情不錯,嘴角的弧度難得柔和。
過來找他的李奪正巧撞見這一幕,還以為自己眼花,於是也伸長了脖子,一邊往樓下探了探,一邊問道:“老大,在看什麽呢,這麽開心。”
煙盒裏的最後一根煙已經抽完,陳訓在盒蓋上撚滅煙頭,斜睨了眼好奇心旺盛的人,眼底的笑意已經隱去,卻仍望著扯著嗓子大哭的人,低而平靜道:“今年最流行的摔跤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