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等到又一清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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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遠處的斜陽大半個已經沒入了林,整個林子也被染成了神聖的淡金色,素白的天空並未落下半點雨絲,山下林前兩座新墳卻是莫名其妙地濕了一大片,深褐色的泥土顯得更加濕潤了起來。

    墳前,黑衣少年雙膝跪地,低下的頭久久未抬起。

    直至野狼的長嚎聲引來了一輪明月,潮冷的露水浸透了少年身上每一處衣袍,少年仍是一下未動。

    天色已然漆黑一片,茭白的月光灑落在新墳上映出了一片奇特的光暈,幽森的山林多出了一隻隻冒著紅光的眼睛,不斷發出陣陣低吼聲,似是想趕走跪在月光下的少年,獸群越來越多,各種各樣的低吼聲也越來越大了起來。

    然而少年身上卻散發著一股使它們的靈魂深深感到戰栗的東西,因此野獸雖野,數量雖多,卻沒有一個敢衝到墳堆十米以內的。

    少年的一雙眼眸明亮得可怕,沒有人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麽,不過卻是能清晰地看到少年的滿頭黑發正在慢慢地褪換成銀白色……

    東方終於泛出了一抹魚肚白,張牙舞爪的黑夜也緩緩散去,墳前的少年也終於站了起來,在他跪過的地方多出了兩個深陷下去的泥坑,而少年的頭發也全都變成了銀白色……

    “爹,娘,一年之後,白棋定提惡鬼的腦袋來祭奠你們,定要讓所有瞧不起我的人都不敢再欺負我,我一定會活的好好的,直到野鬼們滾出夏城的那一刻。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少年最後看了一眼墳墓,毅然轉身離開,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白衣男子和一藍衣少女正在等著他,在他懷一個毛絨絨的小腦袋鑽了出來,一副剛睡醒的模樣,眸眼睜開的那一刻一道微茫在天際閃過,整個世間都為之黯然失色。

    或許是為了對一朵花的承諾,又或許是為了和一場雨的相見,有種若蟲甘願在漆黑的世界度過十年的光陰,隻為燃盡那最後一季的光明化而為蟬。

    但若有一日,在那彈指可破的洞口前忽然多出了一層透明的薄膜,那層膜風可進雨可侵,唯獨你不論怎麽用盡辦法都無法衝破它,化而為蟬,又該怎麽去言說那份數千個日夜的等候?

    這便是風懷歌對白棋為什麽不能修靈的解釋,他教給後者的方法也很簡單,既然這個洞口有層阻擋,那就再挖一個洞口好了,但這個新的洞口需要自己用鮮血去不斷地潤濕泥土,然後再用命去一點一點地挖破土層,直至終於爬出昏暗的地下,展翅為蟬。

    殘汙不堪的夏城,終有一日,我終會回來,洗淨你身上所有的泥垢。

    ……

    ……

    ……

    “風叔叔,我們為什麽非要去那個叫雪陽山的地方啊,這附近不是也有很多山嗎?”

    藍衣少女終於忍不住強烈的好奇心,咬了咬嘴唇打斷了靜坐了半路的白棋兩人。

    “雪陽山是鬼界和人界的分界之處,那裏即是鬼獸最多的地方,也是最強大的靈獸的聚集地,我想風大叔選擇去那裏正是因為這些原因吧?”

    白棋心也有些疑惑,關於雪陽山他知道的並不多,都是從郭老先生那偷聽來的罷了,風懷歌卻是根本連眼皮都沒有睜開。

    “可你不是連靈門都沒打開嗎,這樣做跟讓你去送死有什麽區別啊?”

    藍衣少女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更加不解了起來,風懷歌懶散地抬了下沉重的眼皮,瞄了一眼日頭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師傅,麻煩你再快一點,我們要在天黑之前趕到雪城。”

    “大路不能走,小路不好走,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啦,不過幾位先別急,照這個速度在天黑之前咱應該能趕進城去。”

    坐在前頭的車夫粗粗地回了一句,然後輕聲地對著馬兒嘀咕了幾句什麽,本來就跑得夠快了的棗紅馬跑得更快了起來,頓時破舊的小馬車就像長了翅膀一般禦風奔馳,馬車行過的地方全是漫天飛舞的塵土。

    “咳…咳……小哥,你對它說話,它能聽得懂?”

    白棋本來在看到車夫對棗紅馬說話的那一刻就覺得有些奇怪,原本還以為那隻不過是車夫的習慣罷了,沒想到下一刻飛起的灰塵就嗆得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一旁的藍衣少女聽到白棋的話再次瞪大了水靈的眼睛,躺在車內的風懷歌不屑地嗤笑了一聲:“不可能,就算是靈王也很難做到和靈獸溝通,更別提普通人和普通的馬了,他的馬要是能聽懂他說的話,我給他張銀皮!”

    “籲~”

    車夫似乎沒有聽到幾人的談話,簡潔又幹脆地喝停了正在飛奔著的棗紅馬,連頭都沒回直接把伸向了風懷歌,後者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好一陣抽搐,終究還是咬了咬牙從懷摸出了大張嶄新的銀皮:“趕路!”

    “得嘞!小兄弟,你且看好了啊!”

    車夫將的銀皮胡亂地塞進了衣袖,高高地喊了一嗓子,隻不過後半句話明顯是對白棋說的,白棋愣了一下連忙停止了偷笑仔細地盯著車夫。

    “黑子,前麵極速大轉彎後停下來啊!”

    隻見車夫拍了拍馬頭,又是高高地喊了一嗓子,白棋的目光緊張兮兮地投向了前方的拐角,一雙大眼睛睜得像紅棗一樣,風懷歌還是懶懶地靠在車上,滿臉不屑,隻有藍衣少女緊緊地抓住了車上的木欄……

    “我靠!摔死老子了啊!”

    嗒嗒的馬蹄聲驟然停下來的那一刻風懷歌像脫了弦的箭一般,“嗖”地一聲飛了出去,而白棋也在瞬間就被甩了出去,幸被藍衣少女一把拉住,白棋望著她笑了笑,在藍衣少女滿眼疑惑輕輕推開了她的腕,左腳落地猛地發力,右腳在地上劃了一道弧,身形躥出數丈遠。

    “小姑娘,這麽久都忘了問了,你叫什麽名字?”

    剛又爬到了馬車上風懷歌就咬牙切齒地瞪著藍衣少女,滿臉的幽怨和憤恨。

    “蘇,蘇音遙。”

    藍衣少女因為之前用力過大有些微喘,慌亂地抓住了白棋的衣角,一雙纖細的白微微顫抖著。

    “蘇音遙,嗯…不錯的名字嘛,說!!剛剛你為什麽隻拉住他卻沒有管我?!”

    風懷歌話音突然提高把蘇音遙嚇了個不輕,索性將整個身子都藏在了白棋身後不再搭理他。

    “行了大叔,是你自己身太差吧?”

    白棋忍住笑意,大方地拍了拍風懷歌的肩膀,後者整張臉扭曲地擠到了一塊,狠狠地白了白棋一眼才又重新坐下,不過旋即就又開口:“你剛剛用的是什麽招數?”

    “雲字步法。”

    “沒聽說過,是誰教給你的?”

    “哪有人教我,自己平常修靈時瞎琢磨出來的罷了。”

    “嘁,沒用的小把戲!”

    風懷歌雖然嘴上這麽說,心卻滿是震驚,白棋先前的步法不僅實用至極,外觀亦格外美雅,簡直和正經的靈法沒有什麽區別,沒有想到竟是這小子自己尋摸出來的,果然非同一般啊,想到這風懷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白棋一眼。

    “確實是小把戲,不過能不讓我摔著就足夠用了。”

    白棋看似恭維實是嘲諷地回了一句,滿臉的春光燦爛,風懷歌老臉掛不住,冷哼一聲閉上了眼睛。

    蘇音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白棋饒有興趣地看了她兩眼,蘇音遙卻是羞怯地低下了頭,臉上多出了一抹紅雲,直接轉過身去背對著白棋坐了下來,弄得白棋尷尬地又合上了張了半天的嘴,索性盤腿靜坐起來。

    ……

    ……

    ……

    不知過了多久,在修煉的白棋被一股冷氣凍得不自主地睜開了雙眼,開口話還未說出一口熱氣就先溜了出來,晃晃悠悠的馬車慢慢停了下來,車夫跳下車用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藍白色城池,對著白棋笑了笑:“小兄弟喊醒他們吧,前麵就是雪城了。”

    “小哥,這怎麽這麽冷啊?”

    白棋輕輕打了個寒顫,猛然發現周圍幾十裏內全是荒原,地麵上長著一些稀稀拉拉的蕨類植物,向北望去一片蒼白,無窮無盡的白色點綴著一塊藍色的圓痕。

    “小兄弟你第一次來雪城吧,這兒一年四季都這樣的。”

    車夫抹了抹上的泥巴,從木箱內翻出兩件黑色披風扔給了白棋。

    “多謝小哥了,不用了,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

    “不用還,城內更冷,別凍壞了身子,披上它吧。”

    似是看出了白棋的擔憂,車夫擺了擺,接著又從懷掏出了幾粒白色的丹藥示意白棋收下。

    “那就多謝小哥了。”

    白棋也不再廢話,接過丹藥放入了袖,隨後將披風遞給了蘇音遙一件,剩下的一件本想扔給風懷歌,後者卻是冷哼一聲向城門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