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坐地起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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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稍等片刻。”長略倒是和順,容擺明了沒瞧得起他,他還恭恭敬敬地,著人請玉采去了。
玉采與景虔同行,到了正廳,景虔禮貌性地咳了兩聲,昭示自己身體不適,對著容作了個揖,便找位置坐下,端起茶杯看起戲來。
玉采也端端入座,不喝茶,不說話,隻看著容,眼神直接,毫不避諱。
容被這麽一直盯著,覺得像被父皇請去喝茶一般,他越是不說話,自己就越是渾身不舒服,隻等他開口問一句:找我何事。
玉采卻誠心誠意地,遲遲不開口。
容終於等不下去,開口道:“我來與你談一樁大生意。”
玉采仍是不開口,好似容不是在對自己說話一樣。
容隻好又加了個名號,稱他道:“玉老板。”
“什麽生意?”
“買人。”
“什麽人?”
“我要買的人,是你門的安寧。”
容本以為玉采會矢口否認,反問他“天下有那麽多人姓安名寧,公子所指是哪一個?”,或者勃然大怒,指著自己鼻子罵一句“大膽狂徒”。
豈料,玉采沉思片刻,淡然答道:“好。念你與安寧舊識,給你個優惠,隻需結匈、厭火、苗、伯慮、羽民、開題、離耳、季禺、張宏、梟陽,外加周饒,一共十一座城。”
這是容聽他說過最長的一句話,雖然有大半篇幅,都是在羅列地名。
玉采羅列的地名,除去周饒不談,其餘十個,均是瞻部的要城。被他這麽獅子一開口,瞻部一下子少了分之一還多。所謂優惠,大抵是玉采原先打算要下整個瞻部,看在安寧的麵子上,還給容留了些棲身之所吧。
這哪裏是優惠,分明是敲竹杠。
容怒道:“這簡直是坐地起價!你胃口這麽大,我父皇若是知道了,還怎麽在周饒做生意?”
“囤積居奇,原本就是為了坐地起價。”
“你!”容覺得,眼前這人,簡直沒有辦法正常交流,即使他順著你的話說,他還是能讓你氣不打一處來,還不知如何反駁。
容冷然問道:“安寧若是知道你有這樣的心思,你還能這般氣定神閑地拿著她做籌碼?”
“這是本座與她二人之事,你無需多慮。”
在宮討了晦氣,來司幽門也未占得便宜,容憤然,铩羽而歸。
容走後,玉采好像才想起來,今日回來時,好像吩咐過長略什麽事情,問道:“安寧呢?”
“兩日前就離開石室了。”長略麵露難色。
“知道了。”
“宗主……”長略心權衡,後院地上那個大坑,是說還是不說,終於還是說道,“聽說安寧早晨和子車兄在一起,後來便不知去哪兒了。”
“這丫頭,不會是去了玄圃吧?”問話的,是景虔。一般這種熱鬧,景虔隻是單純的湊,難得開口。
玉采聞言,隨畫了個靈符。黃眼青喙那隻青鳥,原本還被子車騰用禁製束縛著,一時間倒想是被人施了什麽法術,身子縮成兩寸長,逃了。
子車騰見狀,一路追著,追到正廳,看到了長略,景虔,還有此刻最不想見的,玉采。
當真熱鬧!
玉采看著落單的青鳥,心已明白了個大概,隻問了句:“看見安寧了嗎?”
“沒有。”子車騰答得相當篤定,景虔卻又開始止不住的咳嗽。子車騰回頭一看,長略也是一臉尷尬,順帶幾分愛莫能助的神色。
原來玉采這句話,並不是對著子車騰問的,他這麽一答,明擺著的做賊心虛。
好在玉采並未怪罪,隻是接著問了句:“走了多久?”
“宗主進門之前剛走。”
長略心想不好,皺眉道:“安寧身上還掛著兩顆明珠,玄圃那玄鳥若是見了……”
他指的,是安寧當初從薑覆那裏得的那一對玄鳥明珠,傳說為玄鳥之淚所化,玉采卻說,是玄鳥之血所鑄。當日,玉采之所以會說起鳥血,大概隻是為了糾正一下概念,誰也沒有多留意。況且安寧對這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十分喜歡,一直也沒舍得從身上摘下來,說與不說,提醒與不提醒,也沒有多大意義。
眼下長略這般提起來,眾人都覺得大大的不妙。
玉采當即召喚青鳥,隻見那青鳥飛了一圈,畫出靈符,連帶著廳出現了一個同樣的青藍色旋渦,一人高。
玉采沒說話,但人都懂,他這是,要去英雄救美。
“宗主……”
此時叫住玉采的,不是平日裏話最多的長略。子車騰說長略狗腿子,關鍵時候,一句不聽的話都不會說。這樣的評價,不無道理。
當然子車騰更不可能在此時叫住玉采,他可能更希望玉采快快去玄圃,把安寧找回來,免得自己日後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說話的,是一貫一咳了之的,景虔。
“先生何事?”玉采頓住,因為他知道,景虔沒有要事,不會開口。所以無論如何緊急,他都會停下來,聽景虔把話說完。
景虔卻是明顯的遲疑,猶豫了良久,終於還是開口說道:“安寧這丫頭,雖然平日裏狂妄荒誕,但是聰穎活絡,俠骨柔腸,而且對宗主忠厚不二,實在難得,日後必助宗主成就大業。隻是……這丫頭心地太過良善,諸多不舍,怕是將來要多吃些苦頭了。”
景虔識人,長略料事,二者缺一不可。
景虔雖平日裏與安寧交集並不多,但他眼光精準,應是不會看錯。
玉采知道,景虔從不輕易下結論,所以這番話,他定是思忖了多日,才肯說出口的。言語雖有讚賞,但更多的,卻是提醒,對安寧,也對玉采。
“先生大略,本座受教了。”玉采拱作揖,而後便隨那黃眼青喙的青鳥,消失在旋渦之後。
玄圃之內,正值陽春二月。
春日遲遲,梅柳萋萋,鶯啼婉轉,萬物生輝。舉目不見邊界,雜英落滿芳甸。道路被白雲遮斷,青溪共遠山同黛。山勢逶迤而下,轉身潛入叢。
河水悠悠懶懶,漫不經心,在腳下蜿蜒曲折,直至天際。木葉沾染霧色,晴光轉了綠蘋。遠遠近近,高高低低,深深淺淺,濃濃淡淡,均是一派早春的平和,桃源仙境,與世隔絕。
遠處翠湖一片,野島一座。湖心孤島,閑岸春發,綠柳相迎,東風相送。
如此陽春造物之煙景,一草一木,一花一樹,一山一水,皆渾然天成。卻不知是何人,無聊又無趣,偏偏在孤島之上,草草搭了座茅草屋,醜陋又倉促,突兀又俗氣。
這草屋搭得這般昭然若揭,出自何人筆,又是何人授意,建來有何用途,一想便知。
長略,玉采,消失的密宗。
者加起來,生生湊出兩個字——違和。
安寧朝著草屋方向行去。
無奈一路之上,不斷冒出各式小怪,都不偏不倚地,找起了她的麻煩。還好有靈法護心,長劍傍身,青鳥在側,安寧這一路,才不至於走得過於吃力。
磕磕絆絆,尷尬狼狽,行到岸邊,卻發現眼前沒了路。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
安寧靈一動,割斷岸邊蘆葦若幹枝,紮成一束,自成舟一葉,翩然渡河去也。雖然衣衫襤褸,灰頭土臉,遠遠看去,周身有東風輕緩,河霧漫漫,肩頭落落青鳥一隻,她立於一葦之上,衣袂翻飛,青絲拂亂,竟好似山野謫仙,於情於景,渾然一體。
然而行至半途,麵前驟然出現一隻尺大燕子,周身青黑,雙翅二尺,尾長尺,翅與尾皆色,肅穆而絢麗。
“這家夥好大,看起來比你威風啊。”安寧對青鳥說道。
那黃眼青喙的青鳥將頭一瞥,理都懶得理她。
眼見青黑色大燕飛得越來越近,神色凜冽,分明是來找茬的。
“喂,你倆是不是有什麽宿怨,要不你們自行了結,我先避讓避讓?”
說話間,那青黑色大燕已經出擊,雙翅一扇,扇出一個徑長尺寸的火球,朝著安寧滾滾飛來。
青鳥飛起,劈出一道光束迎敵,卻見光束隱沒在火球,打了個火花,消失不見。
火勢越來越近,安寧突然覺得腳底發燙,低頭一看,那自認帥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一葦扁舟,瞬間被燒成了灰。
還未反應以來,安寧撲通一聲,落入水。
青鳥擋在安寧身前,由低至高飛了兩圈,也學著青黑色大燕的模樣,雙翅一展,剛才飛過的地方,便出現一個偌大的光球。
“我去,你還有大招藏著呐。”安寧一邊在水裏撲騰著,一邊慶幸。
然而,那青黑色大燕將色長尾一掃,青鳥連光帶球,一並被打入水裏。然後安寧驚喜地發現,這看起來牛逼哄哄的青鳥,竟然不識水性。
本來自己已經夠狼狽的了,這下子隻得托起青鳥,一人一鳥,極盡狼狽。
“老哥,你這不是托我後腿嗎?本來我還可以潛入水底避讓避讓的。”安寧嘴上抱怨著,卻將青鳥托得高高的,盡可能讓它離開水麵。